35

“我想起來了。”

謝虞舟把靳淵的反應看在眼裏,他若有所思地說道:“從你認出我之後,你最開始是想把我關起來,後來又來讨好我,但你從來都沒有試圖正常跟我溝通過。最開始是齊浩他們告訴我,說你過了這麽多年,可能早就已經忘記怎麽樣跟人正常交流了,但現在看起來好像也不全是這樣。”

靳淵聽到這裏終于再次擡起了頭,謝虞舟觀察着他的神态,繼續說道:“如果說是伴侶失去了記憶,正常人不都應該是想辦法讓伴侶想起自己,想起以前朝夕相處的日子嗎?”

他說到這裏話音突然頓住,因為他記起來面前這個人好像的确不是正常人。

謝虞舟:“……”

這家夥從某方面來看真是讓人有些無話可說。

他暫時沒去管這個,只是接着剛才的話繼續說道:“但你不光沒想過要跟我聊過去的事情,反而還好像在刻意回避,這麽說起來,你好像真的不想我記起來對嗎?為什麽?難道是我們之間的關系其實和大衆所知道的不太相同?”

說這些話的時候,謝虞舟依舊盯着靳淵,想從他的表情裏看出端倪。

然而靳淵表情紋絲不動,根本沒有表現出半點心虛,就這麽坦然面對着謝虞舟的質問。

謝虞舟說的這些話本來也都只是猜測而已,目的就是想要讓靳淵聽到之後露出破綻,只要靳淵的表情有半點不對,那謝虞舟就能夠确定自己的猜測是正确的。

但看現在靳淵的樣子,如果不是他真的猜錯了,那就是靳淵實在是太能藏了。

靳淵到這時候才終于出聲道:“我只是不知道那些過去的事情該怎麽說。”

看他的樣子,好像的确是謝虞舟猜錯了。

雖然謝虞舟覺得還是有哪裏不太對勁,但他也沒有執着地繼續就這件事情繼續問下去,轉而開始詢問起過去的事情。

靳淵說道:“我是你撿回來的,你知道的。”

謝虞舟點頭,關于這件事情,不管是他僅剩的那點可憐的記憶裏,還是其他的記載裏,都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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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關于他撿到靳淵時候的細節,以及靳淵以前的事情,他都知道得不是太多。

靳淵接着說了下去:“我說過我以前是出生在戰場上的,後來那場戰鬥聯邦戰敗,我們這群人也就被困在那顆成為戰場廢墟的星球上,接下來的很長時間裏都被人當成是奴隸控制着。我不知道我的父母究竟是誰,在那個時候我當時還很小,我原本應該活不下去的,後來是有位流浪者救下了我,并且把我撫養長大。”

謝虞舟聽着靳淵講述關于自己的過去,他知道這應該是整個聯邦很少有人知道的事情。

不對,或者說除了他,靳淵大概沒有向其他人講述過這件事情。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面能夠這樣篤定,但謝虞舟卻覺得自己的判斷應該并沒有錯。

謝虞舟想象着靳淵幼年時期在戰俘星球所過的日子,他實在沒有辦法想象這個人究竟是怎麽過下去的,他想到靳淵後來的戰鬥手段,以及他這身哨兵能力,問道:“是那位流浪者教會了你怎麽戰鬥?那是位哨兵?”

靳淵點頭:“嗯,我不知道他的來歷,到現在我也不清楚他的名字,不過那時候如果沒有他,我早就已經死了。”

再後來的故事,就是靳淵逃跑,後來陰差陽錯去到岳晝星,參與那場事故。從那之後靳淵就算是真正離開了那顆星球,因為從出生起就在戰場,所以他沒有聯邦身份銘牌,也回不去以前的地方,于是只能開着飛船在宇宙中四處流浪,期間發生了不少的事情,但都被靳淵給輕描淡寫的帶過,謝虞舟只聽他說他去過哪些地方,卻不知道他當時在那些地方究竟都經歷了什麽。

這樣的講述持續到後面,直到靳淵說他在某天被人追殺,在某顆星球上撞見了謝虞舟。

那顆星球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只有個普通的編號,那天的相見對于兩個人來說,實在是再巧合不過,如果靳淵沒有在被追殺的時候選擇棄了飛船逃走,如果謝虞舟當時沒有因為被什麽事情纏住所以只能暫時停留這顆星球,他們都不會有機會見到對方。

謝虞舟說道:“所以那次你向我求助,我就把你給帶回去了,因為你當時看起來太小了,而且還可憐巴巴的。”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視線不經意似地瞥過了旁邊那只大白狼。

這家夥像極了它主人當年的模樣。

靳淵聽到他說出這句話也有點怔住:“你……”

謝虞舟攤手道:“我說過,我還是偶爾能想起來點東西的。”

靳淵神情難辨,謝虞舟繼續問下去:“你跟我回去之後呢?”

“後來你問清了我的情況,幫我在聯邦登記了身份,還辦了身份銘牌,你看我沒有地方去,所以在考慮之後,你主動提出,讓我暫時住在你的家裏。”靳淵用平靜的聲音說出這些話,而在他說話的同時,那只作為他精神體的大白狼就趴在他的腳邊,用虔誠且幹淨的目光注視着謝虞舟。

謝虞舟聽着他的講述,腦中突然有什麽畫面閃爍而過,就像是在時空的裂隙裏翻出了抹碎片,他竟然真的看到了當時的情景。

但是事情和靳淵所講述的似乎有那麽點出入。

謝虞舟想起了他帶着靳淵去辦理身份銘牌時候的場景。

那時候他等在大廳裏,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終于有聯邦身份信息管理部的工作人員帶着靳淵走了出來。

少年靳淵依舊是那副黑黑瘦瘦的模樣,不過他穿着謝虞舟替他新買的全身衣物,看起來比之前剛被救下的時候要幹淨精神了許多。

謝虞舟和那名工作人員打了個招呼,随口問了幾句以後才又回頭向少年伸出手道:“給我看看,你的銘牌。”

靳淵沉默乖巧地點了點頭,把剛辦好的身份銘牌遞給了謝虞舟,眉眼間是完全的信任。

謝虞舟接過銘牌看了看:“原來你的名字是這兩個字,你要是早點找個地方把身份銘牌辦好哪來這麽多事,行了,現在你去聯邦任何地方,也沒有人會再難為你了。”

他說着把身份銘牌遞還給靳淵。

然而靳淵低頭看着那張從此以後屬于他的銘牌,卻沒有立即伸手接過去。

謝虞舟問道:“怎麽?”

靳淵聲音很輕,甚至于帶着疲憊和虛弱,他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我可以去的地方。”

既然已經救了人,謝虞舟當然不會在剛辦完身份銘牌之後就把人扔在這裏,他開始向少年說道:“你雖然回不去以前的星球,但現在已經沒人會阻攔了,我幫你換艘新的飛船,你可以像以前那樣去任何地方旅行。”

靳淵頭埋得很低,輕輕絞着手指,說道:“我不想再過流浪的日子了。”

謝虞舟繼續出主意:“既然是這樣,那我幫你寫封推薦信,反正你已經覺醒了哨兵能力,你可以去首都星哨兵學院上課。”

聽到他這麽說,靳淵霎時擡起頭來,模樣看起來竟然還有幾分慌亂:“我……”

謝虞舟:“怎麽?”

靳淵咬了咬下唇:“我沒有錢。”

謝虞舟忍不住笑了:“不需要你花錢,不管是向導還是哨兵都是聯邦難得的能力者,他們會無償地栽培你,也會保證你的生活。”

雖然謝虞舟這樣說,但靳淵還是有些膽怯似的,謝虞舟轉身離開,還沒走出幾步卻又被靳淵叫住,他回頭才看到靳淵怯生生地問道:“那我以後,還能來找你嗎?”

謝虞舟點頭坦然回應道:“當然。”

現在回憶起來,謝虞舟知道自己當時其實根本沒想太多,不過是随手救了個小朋友,接着又做了點舉手之勞的事情而已。

結果沒想到,後來他就和這位小朋友結下了不解之緣。

靳淵後來經常會來找他,可能是因為自小受過的苦難太多,少年在人前總是會表現得過于早熟。

那段時間謝虞舟正好沒有戰鬥任務,成天待在家裏面睡到天昏地暗。他睡覺的時候其實很長時間都迷迷糊糊,靳淵經常會在放假時的早上過來找他,他被吵過幾次之後,靳淵就不再這麽早來了。但到了後來謝虞舟才發現,靳淵不是來得比較晚,而是他來了以後沒有敲門打擾謝虞舟,只是安靜地等在角落裏,等到覺得謝虞舟差不多醒來之後,他才會敲門進去。

謝虞舟對此有些過意不去,後面幹脆直接把靳淵的信息錄入進了自己房間的系統裏,這才讓靳淵不需要敲門就能夠直接進來。

再然後,謝虞舟亂糟糟的房子就完全變樣了。

每次假期,當他早上醒來的時候,他都能夠聞到從廚房傳出來的食物香味,他前一天晚上吃完速食熬夜玩游戲後沒有收拾的房間,也都會被收拾得幹幹淨淨。

所有東西整齊地擺放起來,地面被拖得光潔無塵,毫無疑問,這些全部都是靳淵做的。

謝虞舟也曾經問過靳淵,為什麽每次假期都會來他這裏,為什麽沒有待在哨兵學院裏面。

靳淵當時的回答欲言又止,謝虞舟才知道他其實跟哨兵學院的其他學員相處并不算好,他入學晚學的東西少,而且哨兵等級也只有E級,大家都嘲笑他覺得他弱,沒有幾個人真正看得起他。

聽到這些,謝虞舟終于沒有辦法再狠下心,終于向靳淵提出了讓他在找到新的住處之前,先搬過來和自己住的邀請。

·

謝虞舟沒想到自己會突然回憶起這麽大段的事情。

這些回憶不是連貫的,更像是他和靳淵相處之間的某些碎片,但它們的确将謝虞舟和靳淵之間的過往漸漸拼湊出了個形狀。

但是回憶起這些事之後,謝虞舟立即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靳淵當初那副可憐隐忍又無辜的模樣,讓他想到了……

他回頭又看了眼那只正搖着尾巴的大白狼。

果然精神力随主人,都是同樣的德行。

謝虞舟輕笑了聲,對靳淵說道:“我主動讓你住進我家裏?”

靳淵似乎從他的語氣間意識到了什麽,眸光終于有了細微的變化。

而謝虞舟抱着雙臂,神情複雜地看着靳淵,接着又戲谑般道:“等級只有E級的廢物哨兵?被哨兵學院其他人排斥的可憐家夥?首席哨兵閣下當初這麽騙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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