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回長安

過了幾日, 沈虞聽說昭的國段将軍來了,段将軍,名段景明, 是段峙的父親。令她詫異的是, 昭國雖與軒國相鄰,但離南海卻是相隔十萬八千裏, 沒想到,這人來得這般快。

段景明來了之後匆匆去見了裴義之, 也不知兩人在屋子裏談了些什麽, 段景明出來後又匆匆離開了。

不過, 不用想也知道段景明定然是為了段峙的事, 如此一來,想必段峙應該是無大礙的, 畢竟段将軍親自來求,裴義之怎麽說也得給些薄面。

果然,次日, 沈虞正在看賬本時,聽丫鬟說段峙來找她了, 正在花廳等候着。

沈虞愣了一瞬, 竟然有些不習慣起來。若是按照以往, 段峙絕不會這般規矩有禮, 他想來, 那便是翻.牆越窗想來就來, 何須要人通報?

沈虞一邊走一邊嘆氣, 他如此這般客氣,這就意味着兩人的友誼恐怕也到此為止了。

對于段峙這個人,她一直當做是朋友看待, 雖然他很多時候玩世不恭,也喜歡嘴上占些便宜,可在這些面首當中,他卻是最懂她的人,也是最合她性子的人。偶爾心情不好了,還可以跟他訴訴衷腸,可如今,因為裴義之這件事,她注定要失去這麽個朋友。

也罷,天下無不散筵席,他總歸是要回到故土,也總歸得有他日.後的生活。

段峙百無聊賴的靠坐在椅子上,見她進門,只挑了挑眉,笑道:“還以為這幾日你會憔悴難看,沒想到依舊紅光滿面。”

“我為何要憔悴?”沈虞坐過去。

段峙擺出一副受傷的樣子,“我被關了這麽些日子,還以為佳人必定夜夜垂淚,卻不想.....”

“卻不想,我吃好睡好是吧?但我看你關了幾日,也依舊不減英姿啊。”

段峙得意的眨了眨眼,“天生麗質難自棄。”

沈虞低頭笑着。

這般生疏又刻意的對話,難免心下落寞寂寥。

花廳安靜了片刻,段峙突然鄭重說道:“小玉兒,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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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沈虞也猜到了,段将軍來定然是要帶走他的。

“小玉兒,我不能娶你了,對不起啊。”

他不能跟裴義之對抗,不能因一己之私,将家族陷入萬劫不複境地。他以前口口聲聲說這輩子一定要娶她,可如今,卻做不到了。

沈虞擡眸笑了笑,“為何要說對不起?這句話應該我來說,若不是我求你幫忙,你恐怕也不會遭受這場罪。是我對不起你。”

段峙定定看了她一會兒,不語。

其實這次答應與她假成親,他一開始就另有謀算,那就是成親後他并不打算和離。不過,事實證明,他與她也許有緣無分罷。

“你何時走?”沈虞問。

“等下就走。”

“這般快?”

“嗯,”他苦笑道:“軒國皇帝下了逐客令。”

沈虞了然,裴義之将他當情敵了,當然是希望情敵走得越快越好。

想了想,她說道:“既如此,你稍等,我有個東西送你,就當留個紀念吧。”

她起身出了花廳,一路快步進了內室,從多寶閣裏頭拿出個匣子,随後又回到花廳。

“給你。”

“這是何物?”段峙接過去,打開一看,愣住了。

“這不是”

這是之前他帶沈虞去海邊玩時,一起撿的貝殼,五顏六色,後來被沈虞做成了項鏈,他一直讨要而不得,如今倒是真送給了他。

“我想着昭國沒有海,離這裏又遠,也不知往後你是否還有機會再回南海,便送你這個。看見它,你總歸會想起南海的日子。”

段峙将匣子緩緩蓋上,心中情緒翻湧,他這輩子第一次遇到想娶的姑娘,或許,也會成為這輩子的遺憾吧。

“好,我收下了。”他笑道,“那我走了?”

“嗯。”

他站起來,有些無措的走到門口又停下,随後又轉頭問道:“小玉兒不會忘記我吧?”

不等她回答,他又繼續說道:“你不要忘記我,嗯?”

他的眼神太過悲傷,沈虞突然不敢看。低低的“嗯”了一聲,餘光瞥見他離去的背影。

段峙離開後,沈虞回到自己的屋子,心情突然很低落。

段峙的離開,讓她想到自己接下來也會離開,她身邊的人,這些陪伴了她六年,與她在南海度過歡快日子的人,也将會陸陸續續的離開。

未來的日子,何去何從,她開始有些迷茫起來。

她坐在床榻上,看着百花帳發愣許久,随後突然起身出門吩咐佩秋。

“去将曹臨叫來,我找他有事,另外,讓人收拾行李吧。”

“小姐想通了?”

“不是想通,是不可違抗。”

裴義之斷然是要帶她走的,她又如何反抗得了?只不過,她也不會就這般束手就擒。

吃過午飯,裴勝過來了。

“沈小姐,皇上那邊念着您呢。”

“是不是又吃不下飯?”沈虞木着臉問。

裴勝臉色讪讪,老實講,他也覺得丢臉,他家主子為了見沈虞,竟學那三歲小兒鬧着不喝藥不吃飯,沒臉看得很。可他也沒法子,硬着頭皮過來請人,還得打圓場,誰讓這兩人都是天底下最珍貴的人呢?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說的可不就是他們這樣的下人?

主子不高興,他們得哄着,主子想要見人,他們的想方設法來請人。若是不肯見,他們還得舍下臉來求人。

唉,這都什麽事啊,在宮裏當差都沒這麽難過。

沈虞放下手中的東西,起身跟着裴勝出門。

才走到門口,就聽裏頭的人勸道:“皇上,這黑魚最是對傷口好,廚下熬了近兩個時辰,您趁熱喝了吧。”

那廂,男人簌簌的翻着手裏的奏章,無動于衷。終于在聽見門口裴勝的聲音時,才臉色溫和了些,說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因此,沈虞進門時就恰好見到李太醫從裏頭出來,他對她行了一禮,說道:“還請沈小姐勸勸皇上。”

沈虞點點頭,應了一聲“好。”

李太醫擡頭看了一眼,似乎對她今日這般好說話有些詫異。

若是平常,沈虞确實懶得搭理裴義之吃不吃飯喝不喝藥的事,但今日,段峙走了,龔飛白還關着,她得給龔飛白求個情。

裴義之靠坐在床頭,從她進門就盯着她看,一直到她坐下。

“聽說皇上胃口不好?”

“阿虞”他眼中帶着祈求,不希望他如此生疏的稱呼他。

沈虞全然當看不見,“皇上還是快些養好身子吧,我已經讓人收拾行禮了,皇上打算何時回去?”

裴義之眼神一亮,“阿虞願意跟我回去?”

“若是不願意,皇上能放過我嗎?”

他沒說話,答案很顯然,他不會放過,甚至會強行将她帶回去。

他端起碗,蒼白的臉擠出些笑容,“即是阿虞勸我,那我就喝。”

等他放下碗後,沈虞又盛了碗粥給他。

裴義之受寵若驚的接了,小口小口的喝着,眼神暗暗探究。

沈虞當然知道他在探究什麽,她也不想隐瞞,等他喝完粥就直接開口道:“皇上,龔飛白是我的朋友,您打算如何處置他?”

說起此事,裴義之眸色暗了暗,“龔飛白不是你的面首?”

“有名無實。”

“那其他的”

“皆是有名無實,皇上大可不必為難他們。”

裴義之心砰砰跳起來,這一刻,仿佛心裏開出了花,原來她的阿虞并沒有對那些人

“裴勝,”他立即吩咐道:“去将人都放了。另外,收拾東西,明日即刻回長安。”

裴勝詫異,“明日就離開?可太醫說您的傷口還未愈合。”

可裴義之已經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想帶沈虞離開南海,帶她回到皇宮,回到他為她打造的宮殿。将她帶在身邊不讓任何人觊觎。

在他眼神壓迫下,裴勝只得聽命。

“既然明天走,那我就先回去準備了。”沈虞起身道。

“不是已經收拾好了麽?還準備什麽?”他不舍,她才來不久呢。

“很多事需要交待。”

說完,沈虞轉身出了門。

進了清蒲院,見曹臨正在等她。

對于沈虞的身份,曹臨也知道了,緩了好幾天才緩過來,這會兒見了她恭敬的行了一禮。

沈虞停在臺階上,很想說他不必如此生疏,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大家都變了,或許她也變了,曾經的日子再也回不去。

“我喊你來,是有些事交代。”她在椅子上坐下。

“您請說。”曹臨半低着頭,神情恭敬小心。

“我明日就要離開南海,府上的人和事恐怕就要交給你照顧了。外頭的生意也如此,至于賬本每年讓人送到長安給我就是。另外,我走之後,府上的一切無需變化,杜明熙若是學有所成,可讓他試着考科舉。龔飛白若是想繼續留在府上,就給予他最大的方便。還有你,我雖将你買回來,但并沒有要你的身契,你仍是自由,若是往後你想離開,只需交托好一切事宜便可随時離去。”

“我不會離開。”他突然說道,總算敢擡頭看她一眼了。

“我會将這裏打理好,若是你還想回來,随時回來就是。”

沈虞笑了笑,“好。”

交代完一切,沈虞關上門,獨自在屋子裏睡了一覺,連晚飯也沒吃,直到次日天明。

她仿佛過路的旅客,又仿佛漂泊無根的浮萍,來來回回,回回來來,身邊只帶着佩秋,又踏上了回長安的路。

只不過,這次走之前,讓人悄悄的給師兄傳了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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