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和好

一秒,兩秒,三秒。

誰也沒說話,氣氛安靜又尴尬地僵持。

樓上不知道哪一戶,電視聲音開得特別大,婆媳争執的臺詞聽得一清二楚。

陳也聞到甜甜的奶香味,熟悉又久違,無端讓人有些心猿意馬。

他低眸,看見她白皙的小手輕輕攥着,大白兔奶糖的糖紙露了一小截出來。

寧栀從小身體不太好,有低血糖的毛病,要是餓着了或者沒休息好,頭就發暈。

不管是書包,還是衣服兜兜裏,經常裝着幾顆糖果。

陳也想起晚上碰見的時間,算了算,她應該在門口坐了一個多小時了。

老小區裏蚊子多,他目光低垂,望向寧栀的胳膊,細嫩瑩白的皮膚上明晃晃幾個紅紅的包。

他皺起眉:“沒帶鑰匙?”

寧栀腦袋仰着,望向他。都主動說話,那……那應該是冷戰結束了吧?

她鼓起的臉頰消了消,抿唇小聲解釋道:“家裏的鑰匙和班級的鑰匙栓在一塊兒的,下午借給同學了,她忘了還我。”

寧栀每天到學校早,每天早上開門的任務就落在她身上。

下午體育課,班上有個女生來了例假,身體不舒服,就找她要了鑰匙回班。

後來女同學忘了還,她也忘了去要。

而爸爸今晚上在廠裏值班,要十點才回,媽媽又帶着妹妹去了外婆家。

因此她就被困在了家門口。

寧栀想先站起來,一直這麽坐在地上和他說話也不是事兒呀。

只是或許坐得太久了,加上沒吃晚飯的緣故,猛地一下直起身,她腿有點軟。

踉跄了幾步,差點要摔倒。

幸好陳也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她。

兩人的距離驀然拉近,她手腕很細,被握在他的掌心,有微涼的觸感。

空氣裏的那陣奶香味更清晰了,混合着少女身上好聞的氣息,争先恐後鑽入鼻息。

陳也喉嚨緊了緊,驀地松開手,往後退了兩步。

寧栀也沒覺得他這舉動有什麽逾矩形的。

兩人從小一塊兒長大,手不知道牽過多少次了。年齡更小一些的時候,同一張床上午覺都睡過。

她沒有哥哥,陳也對她而言,就是哥哥一樣親近的存在。

哪怕他們前不久才吵了架,也不影響他們深厚的感情。

陳也低頭,小姑娘的眸子澄澈而柔軟,對他沒有一丁點防備,帶着全然的信任。

絲毫不知道,他壓抑着的,肮髒又龌蹉的心思。

“先去我家等吧。”他不再看她,轉過身,從褲兜裏掏出一串鑰匙,去開對面的門。

鑰匙插進金屬鎖眼,扭動時發出細微的響動。

寧栀站在他身後,看見了那個小柯基的挂飾。就挂在他那串鑰匙上,和她書包上的那個一模一樣。

之前表現得那麽嫌棄,現在還不是挂了上去呀。

寧栀輕輕彎起唇角,有點開心,堵在心裏的氣消了大半。

房子幾個月沒住人,驟然開門,一股悶悶的味道撲面而來,家具上也積攢了厚厚一層灰。

陳也按開牆壁上的燈,走到陽臺,窗戶全都打開。

又去拿了塊抹布,把沙發和茶幾擦了一遍,然後找到遙控,開了空調。

他做這些時,寧栀就像只小尾巴一樣,抱着書包,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

陳也回過頭,就見她一愣,然後動作慢騰騰地,朝自己伸出一只手。

那手很小,白皙幹淨,掌心的紋路清晰可見,中間放着一顆大白兔奶糖。

他擡眼,又望向她。

“就是……”寧栀抿了抿唇,聲線柔軟,慢慢道:“你那天說的話真的很過分呀,不過我就當你那時心情不好,不和你計較啦。”

“那我說的,再也不理你的話,你也不要當真,放在心上了。給你吃顆糖,我們還像原來一樣好,好嗎?”

陳也眸子漆黑,看了她好一會兒,垂在身側的手捏了捏。

最後在她亮晶晶的目光中,他擡起手,拾起那顆大白兔的奶糖。

被攥得久了,硬糖變得軟軟的,還帶了她掌心的溫度。

“好。”他聽見自己說。

檸栀笑起來,臉頰兩邊陷出小巧可愛的梨渦。

陳也将那顆糖放進褲兜裏,走到廚房的水池那兒洗手。

嘩嘩水聲中,他回頭,看着她還站在原地:“作業寫完沒?”

“沒。”寧栀搖頭,老實巴交道:“還有張數學卷子沒寫。”

“去沙發上那兒寫吧。”他道。

“哦。”她聽話地走過去,坐下,拉開書包拉鏈。

數學卷子和草稿紙攤開在茶幾上,寧栀從筆袋裏找出一只水性筆,從選擇題開始寫。

陳也洗完手,擰上水龍頭,走到她身邊,也坐了下來。

他捏着手機,手指劃拉着屏幕,随意看兩眼,又将目光望向寧栀。

小姑娘頭低着,蔥白的指尖握着筆,在草稿上寫寫畫畫,眉眼裏滿是認真。

那道題目是選擇題的最後一題目,有些難度,寧栀算了半天,還沒算出來。

歪頭思索時,不自覺咬起了筆頭。

“噔噔——”

茶幾被敲了兩下,她擡起眼,看見陳也皺起了眉。

“多大了,還咬筆,不知道髒啊?”

那語氣,和親爹教育自家閨女沒什麽差別。

寧栀被說得臉紅了紅。這是她從小的習慣,做不出來題目,就喜歡咬筆。

盡管一直被他提醒,但就是沒改掉這個壞習慣。

她有點難為情,把頭埋得低低,不去看他。

結果又被說了——

“頭低得那麽下,想把眼睛搞近視?”

寧栀:“……”

捏在手裏的手機響了,陳也劃下接聽鍵:“好,我馬上下來。”

“我出去一會兒。”他說完,站起身。

門開了又關,寧栀目送着他的背影。手肘撐在茶幾上,她撐着腮,輕輕舒出一口氣。

他們兩個,這個樣子,應該是和好了吧?

等把填空題也寫完,門口傳來開門的動靜,檸栀放下筆,走過去迎他。

陳也手上拎着個很大的塑料袋,上面印着麥當勞的标志。

寧栀本來就有點餓,但也在能忍的範圍,現在乍然聞到炸雞漢堡還有蛋撻的香氣,口水沒忍住咽了咽。

咽完立刻又覺得好丢臉。

她去看陳也,他唇角勾着,眼裏浸着笑。

寧栀:“……”

這一晚上面無表情的,她一出醜,就笑得那麽歡嗎?

陳也把袋子放下,手伸到褲兜裏,摸出個綠色的小玻璃瓶,也擱到茶幾上:“擦了再吃。”

寧栀低眼一看,有些愣,完全沒想到他還給自己買了風油精。

“謝謝。”她擰開小蓋子,倒了兩滴在食指指腹,輕輕擦在紅腫的小包上。

清清涼涼的感覺一下子滲進肌膚,被蚊子咬的地方很快不癢了。

擦完胳膊,寧栀把黑色校服褲子撩起來,又滴了幾滴風油精,開始擦腿。

露出的那截小腿特別白,瘦而直,透出一種羸弱的纖細感。

陳也坐在邊上的沙發,想起之前有次,薛斌他們幾個說到腿玩年這個話題,一個個興奮拿出手機,互相分享自己的私人珍藏。

他掃了幾眼,沒提上興趣。

而這會兒,那個帶着幾分色//氣的詞和眼前這一抹晃眼的白重合,勾出了他心底某些不堪的念頭。

寧栀擦完,仔細地擰上蓋子,褲腳也不管,就那麽繼續卷着。

那一截細白的腿仍暴露在他灼//燙,近乎貪婪的目光之下。

勾人遐想。

擡起頭時,寧栀望見少年烏沉沉的眸子。

“怎麽了?”她眨了眨眼,表情懵懂。

“沒事。”陳也将視線移開,身子站起來:“外面挺熱的,我去洗個臉,你先吃。”

冷水沖了把臉,他走出去。

茶幾上的書本卷子都已經整齊地摞到一邊。

外賣的袋子打開了,漢堡和炸雞也已擺在茶幾上了,剛才餓得咽口水的人卻一口沒動。

寧栀雙手撐着下巴,明顯是等着他過來一起吃的意思。

陳也走過去,在旁邊坐下。她這才拿起一個漢堡,一大口咬下去,眼睛變得亮亮的,溢出幸福滿足的光。

陳也晚上吃過了,也不太餓,吃了個漢堡就沒再動了。

又拿出手機,戳進一個游戲開始玩。

等待匹配的時候,他目光不自覺,又投向寧栀那兒。

她吃得很專注,和以前一樣,完全沒注意到他在看自己。

還儀式感很足地用番茄醬在紙盒子上畫出了個笑臉。

然後一根薯條,沾一點番茄醬,再咬一口菠蘿派,小腮幫子一直鼓鼓的,就沒停過。

陳也唇角彎了彎,也笑了。

寧栀吃東西慢,等吃完,已經是二十分鐘後的事了。

她拿起贈送的紙巾,擦擦嘴,簡單收拾了下,把茶幾上的垃圾裝進塑料袋裏,系好。

轉過頭,寧栀看見陳也黑睫低垂,正在玩手機游戲。

室內白熾燈的冷光落下,打在他高挺的鼻骨上,襯得臉上輪廓更加深刻分明。

她挪了挪屁//股,往陳也坐着的位置靠近,腦袋也湊過去,想看看他打游戲。

突如其來的一陣柔軟甜香讓陳也身體一僵。

他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呼吸,輕輕的,密密的,纏繞在自己脖子上那塊皮膚上。

有一縷細碎的發從她耳垂滑落,輕擦過他的脖子,仿佛柔順的羽毛,帶來輕而癢的觸覺。

癢意從那一寸皮膚,滲透進骨髓裏。

陳也心煩意燥,目光落在咫尺間,她的脖頸上。

是那種最好看的天鵝頸,白皙纖長,被燈光淡淡籠着,仿佛嫩白的細豆腐,又或者是新盛的牛乳。

他有種罪惡的,想咬下一口的沖動。

陳也眉緊緊擰起來。

多大的小姑娘了,還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大晚上的,能随便和男的離那麽近?真把他當親哥了?

寧栀看他手機看得好好的,腦袋突然被一只手推開。

陳也挪了挪,坐到沙發的另一邊,離她遠遠的。

她有點不解,大眼睛眨巴了兩下,就聽他道:“你太吵了,影響我打游戲。”

寧栀:?

“我一句話都沒說呀。”她不服氣辯解。

“……”

陳也默了默,開口:“你呼吸聲太吵了。”

寧栀:??

這是才和好,又想和她吵一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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