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加斯帕沒有放下軒轅曜，而是直接把他“捧”進了帳篷裏。在加斯帕接受軒轅曜的請求時，趕過來的烏圖朵正好打開了帳篷的簾子。軒轅星從小就沒少在光榮的手心裏上上下下，不過這次在“外星人”的手裏也享受到這種被人捧在手掌心的感覺，他卻是格外喜歡。不管望威人的心裏是怎麽想的，起碼他們對待他的态度讓他很舒服，比水川人舒服百倍。聽說這位加斯帕還是望威帝國的王子呢，瞧人家這位王子一點架子都沒有，哪像水川的那位大孔雀。軒轅曜不由自主地把這位王子同另一位王儲相比，一顆心更是偏向了王子。

進入帳篷，加斯帕在地上的獸皮毯上坐下，放下軒轅曜。可能是因為他們的體型太過巨大的原因，帳篷裏竟然沒有一張可以坐的凳子或椅子。在加斯帕進來後，烏圖朵和克裏特裏也進來了。本來這裏就是三個人共同的帳篷，其他人沒有跟著進來，雖然他們很想進來看看，但為了不吓到軒轅曜，他們留在了外面，并且為了讓那臺龐大的可怕機甲相信他們絕對沒有傷害軒轅曜的念頭，他們回到另外三個帳篷，鑽進去，放下簾子。

軒轅曜被望威人“帶走”了，光榮哪裏敢離開，他直接挨著加斯帕的那頂帳篷坐了下來，就坐在帳篷口處，一條軟手伸進來纏在軒轅曜的腰上，随時保持警戒。軒轅曜沒有拒絕小光哥哥的擔心，在加斯帕放下他之後他就興致勃勃地參觀起望威人的帳篷內部來。烏圖朵和克裏特裏分別坐在帳篷口的兩側，這樣既不會遮擋軒轅曜的視線，又不會給軒轅曜一種被巨人包圍的壓迫感。軒轅曜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在那兩位巨人進來後只是坐在門口他就看出了對方的小心翼翼，為此，他對望威人的好感更是蹭蹭蹭地往上竄。雖然望威人以前做過很多壞事，但說起講禮貌，怕是水川人、寒吉人都比不上。

說是參觀，其實一眼就可以看完。帳篷裏的擺設出乎軒轅曜預料的簡單，可以說是簡陋。地上鋪了幾塊和加斯帕屁股地下一樣大小的獸皮，還有三張卷起來的獸皮，軒轅曜猜測是睡覺用的。帳篷的角落裏擺著幾口箱子，箱子上放了三個很大的杯狀的東西，然後就沒了。軒轅曜走到一塊獸皮前蹲下摸了摸，唔，應該是獸皮吧。這獸皮在加斯帕的屁股下是很小的一塊，可對軒轅曜來說卻是比床單還要大的一塊了。

“那是‘多忉獸’的獸皮。”烏圖朵開口，為軒轅曜解惑。

“果然是獸皮啊。”軒轅曜放開紮手的赭色獸皮，在腦袋裏想像這塊獸皮是那種野獸身上的哪一個部分。這獸皮不像縫合的，反倒像是一整張，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多忉獸得有多大只啊。軒轅曜有點明白為什麽望威人都這麽巨大了。

咦？！等等！

軒轅曜猛地扭頭看向烏圖朵，然後又異常驚訝地轉向加斯帕。烏圖朵有點緊張地看向加斯帕，怎麽了嗎？還是他剛才說錯什麽了？這個人是他們的希望，烏圖朵萬分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什麽岔子。

“為什麽你們會說芒斜語？”軒轅曜這才反應過來他居然能和望威人交流，他的翻譯器還沒開呢！不對，還在小光哥哥的胸艙裏呢！

原來是這樣。烏圖朵因為緊張而變得略顯灰色的身體立刻恢複了之前的光澤，解釋道：“我們提前很久就準備這次的和談了，我們使團的每一個人都精通三國的語言。”

軒轅曜的眼睛亮了：“你是說你們都會說芒斜語，寒吉語和水川語？”

烏圖朵點點頭。

哇啊，好厲害。雖然他總是被別人誇是什麽天才，可是他只會說芒斜語和幾個寒吉語單詞。這些人才是天才吧。

當你喜歡一個人時，對方的一點點驚奇都會令你的喜歡加倍。軒轅曜現在就處於這樣的狀态中。當然，他的喜歡不是針對某個人，而是望威使團這個整體。如果要他說望威人的誠意是什麽，對方肯用心學習別國的語言這就是他們的誠意！

“啊，這太好了，我還想著要用翻譯器呢，這樣就沒有交流上的問題了。”軒轅曜不吝啬地給了烏圖朵一個大大的笑容。對這個和加斯帕以及另外那個望威人相比都纖細很多的人，軒轅曜的印象也是很深刻的。他小跑到烏圖朵的面前（有一段距離），仰頭：“你叫烏圖朵是嗎？”

烏圖朵受寵若驚點點頭：“你知道我？”這太令人激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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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曜笑著回道：“我昨天看到你在外面和水川人說話，我問小光哥哥了。你也是望威勇士嗎？”

原來這個人昨天有注意到我。烏圖朵的身體顏色更加透明光亮了一些。“我不是望威勇士。這次使團裏只有兩位望威勇士，一個是加斯帕，一個就是克裏特裏。”烏圖朵趁勢把左側的人介紹給軒轅曜。

軒轅曜立馬看向那個人，對方又趕緊自我介紹：“我叫克裏特裏，是望威勇士團的護衛官，職責是保護加斯帕的安全。”

“難怪你也這麽高大。”軒轅曜看向加斯帕，也難怪這個人最高，這人可是團長呢。“你們勇士團的人都是這麽高大嗎？”

“差不多。”克裏特裏的回答也是小心翼翼的。

聽出了兩人話中的謹慎，也能感覺到三個人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克制的謹慎，軒轅曜盡量讓自己的笑容更真誠一些。

“你要保護加斯帕的安全？他應該是最厲害的吧。”

克裏特裏看向加斯帕，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也怕自己回答的不好引來對方的猜疑。接收到克裏特裏的“求救”，加斯帕代為回道：“我們不怕正面的敵人，但要謹防背後的偷襲。當然，現在沒有戰事，克裏特裏的職責也更多的是我的助手和副官。”

“哦，我明白了。”就像查理金阿姨、渖陽叔叔他們對爹地的意義。當然，這個克裏特裏也是一個保镖吧。

“烏圖朵也是我的助手，和克裏特裏一起負責我的日常工作。”看得出軒轅曜對烏圖朵有好感，加斯帕又補充了一句。

烏圖朵從旁邊扯過一張獸皮，很仔細地擦乾淨——其實已經很乾淨了——然後放在軒轅曜的身後，說：“坐下吧，站著會累。”

“謝謝。”真是個細心的人。軒轅曜坐下。不過又往後挪了挪，三個人都太高大了，仰著脖子會累。

交流上沒有問題，對方又很友善，軒轅曜再也忍不住的問出他一直很想知道的事情。“你們，唔，怎麽說話的呢？”軒轅曜指指自己的嘴巴，他有嘴巴可以說話，但望威人的臉上只有兩只大大的眼睛。應該是眼睛吧，但沒有眼瞳。

看著軒轅曜眼裏閃動的光芒，一個大膽的念頭迅速在加斯帕的腦袋裏形成。他指指自己的胸腔位置說：“我們是用內部的發聲器官震動來說話。具體是什麽原理我也解釋不清楚，我們生來就是這樣。如果以後有機會你來到望威，你可以和我們的醫者交流。我們非常歡迎你到望威來參觀。”

“真的嗎？！”軒轅曜沒想到幾句話後對方就邀請他到望威去了，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好吧，他敢想，不過也只能想想而已。

似乎明白了加斯帕的意思，烏圖朵接著引誘：“我們望威的醫療水平比較落後，醫者主要治療的對象是身體相對較弱的母族和孩子。如果是亞父族、父族或者勇士生了病，只能去找祭司，或者自己抵抗過去。祭司的醫術是最厲害的，你們一定有許多可以交流的地方。”

看來他們了解過我的喜好呀。軒轅曜有種被對方關注的滿意。“可以具體解釋一下嗎？”如果軒轅曜的身體也和望威人一樣的話，他一定是金光閃閃的。

每一個國家都有不同的種族。例如芒斜聯邦不同的星球上都有相應的土著人。但是望威人在這一點上卻又與其他三國不同。望威帝國有各種各樣的土著人，同時他們的種群也有許多分類。可以繁衍的為母族；不能繁衍、身體構造介於母族和父族的為亞父族；比亞父族更加高大，且可以讓母族繁衍後代，具有很強的身體素質的望威軍團成員為父族；可以達到三十米左右巨人身形的，望威帝國絕對的強者就是望威勇士。

在望威帝國中，母族的任務是繁育後代。亞父族負責照顧後代和母族，并承擔一定的家庭責任。父族和望威勇士的主要職責說白了就是掙錢養家。他們從事著帝國中最危險最繁重的工作。如果遇到戰事，那麽戰場上只會看到父族和勇士，哪怕是照顧傷員以及後勤等工作也都由父族來完成。可以說，在望威帝國中，母族和孩子是絕對的受保護者，亞父族次之，所有吃苦受累的工作都是由父族和勇士來完成。當然，在遇到最危險的情況時，第一個沖上去的只會是勇士。

所以一個望威家庭中至少有一位父族和母族，亞父族一位或者若幹，如果再有孩子，那就是一個完整的家庭了。

聽到這裏，軒轅曜長大了嘴巴。望威帝國的種族結構竟然這麽複雜。那照加斯帕解釋的意思，那亞父族的人豈不是很可憐？根本就是保姆嘛。如果在古地球的古古時代，那不是和家丁一樣了？家丁還能娶妻生子呢，亞父族不僅不能結婚，還要一輩子伺候老爺太太一家人，太可憐了。

眼看軒轅曜眼裏的驚嘆被不平取代，加斯帕問：“有什麽問題嗎？”他剛才的解釋是有所保留，難道對方聽出來了？加斯帕不動聲色握住了拳頭，身體的顏色變成了岩石般的凝重。

“唔，沒什麽。”畢竟還不是太熟，軒轅曜無法把心裏的窒悶說出來。他揉揉因為一直仰著頭而發酸的脖子問加斯帕：“那你結婚了嗎？家裏有幾個亞父族人？”

緊盯著軒轅曜的眼睛，加斯帕回道：“我還沒有結婚，也沒有亞父族人。”

有人插了一句：“如果您想研究亞父族人，我可以。我是亞父族人。”這中間都一直沒有開過口的烏圖朵很好心地說出自己的身份。

“啊？！你是亞父族人？！”軒轅曜的心裏突然湧上一股難過，說不清為什麽。而他的難過清清楚楚地映在三人的眼裏，令三人的心一下子提了上來。烏圖朵身體的顏色似乎閃了閃，他伸出一只手，學著加斯帕那樣朝軒轅曜伸出一根指頭：“軒轅曜先生，您，怎麽了？”

“叫我曜曜吧，認識我的人都這麽叫我。”軒轅曜兩手握住烏圖朵的手指，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心裏因素，他覺得烏圖朵的手指頭比加斯帕的要冰涼許多。

烏圖朵“屏住呼吸”，當然，他沒有軒轅曜那種呼吸系統，但他仍可以屏住呼吸。他似乎讓這個人難過了，但為什麽？

“我，可以嗎？您不懷疑，我們此行的動機嗎？”

軒轅曜搖頭：“我什麽要懷疑？我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我只是對你們很感興趣。我以後可能沒有機會再見到你們了，我不想錯過這次可以和你們接觸的機會。起碼我覺得，你們是真誠的。”

這個人很誠實，如果說在場的三人最初對軒轅曜都抱有一定的目的的話，那麽這一刻，他們的目的性都減少了一些。

“我們很歡迎你來望威，而且我可以保證你在望威的安全。”加斯帕出聲。

軒轅曜扭頭看去：“也許你抓了我以此來要求聯邦答應你們的條件會更有效率，你沒有這麽想過嗎？”

加斯帕身體的顏色瞬間變了，變成了比岩石還要冰冷的顏色。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強大如加斯帕更加如此。

“加斯帕！”烏圖朵伸手擋在軒轅曜的面前，克裏特裏則直接站起來攔住了加斯帕，盡管加斯帕并沒有做出什麽動作。

帳篷內的氣氛瞬間變了，光榮站了起來。可軒轅曜卻像沒有發現一般繞過烏圖朵的手掌和克裏特裏龐大的身體仰頭看向加斯帕。想到烏圖朵存在的意義很可能就是這個家夥以後的保姆，他就喜歡不起來了。

“我們是真心實意地想來尋求和平、尋求和三國的和談之路。”

“我們以前是做過在你們看來是可惡的事情。但對於望威人來說，那卻是必須要做的。你們不了解我們的情況，不了解望威人的現狀，僅僅以你們所見到的來評價我們，來否認我們的真誠，哪怕你是芒桑梓的兒子，我們也不歡迎你這樣的人！”也許他還是希望過大了。

“加斯帕！”

克裏特裏和烏圖朵身體的顏色變成了蒼白。

“嗚嗚嗚！！”居然敢欺負曜曜，我要碾碎你！

小光哥哥，不要生氣。在腦袋裏安撫憤怒的光榮。盡管被加斯帕突然而起的怒火給吓了一大跳，軒轅曜不僅沒有退縮，反而拍了拍克裏特裏。

“你能讓我坐到你的肩膀上嗎？我一直仰著頭很難過。”

克裏特裏一手擋住盛怒中的加斯帕，一手托起軒轅曜把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并用手指保護住他。他知道軒轅曜剛才的話激怒了加斯帕，但加斯帕應該知道輕重緩急，怎麽能如此不理智！

軒轅曜睜著他那雙純真而又無辜的黑眼睛——遺傳自爹地的、在聯邦很少見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加斯帕，盯著他看不出情緒的大眼睛。

“這才是你的本性吧。能做到望威勇士團團長位置的人怎麽會是一個任人揉捏的人？”

“我們來到這裏是真心地想尋求和三國的和談，我可以忍下一切質疑和不尊重，但我不能忍受你對我人格的侮辱。”加斯帕站了起來，比克裏特裏還要高三米的他帶著他獨有的氣勢立刻壓了過來。

“我沒有侮辱你。”軒轅曜整了整自己被加斯帕的氣勢吹亂的頭發，很感激克裏特裏和烏圖朵為他擋掉了加斯帕的絕大部分氣勢，不然他現在已經被吹到克裏特裏的腳下去了吧。

“如果我對你也和別人一樣，我就不會來找你了。你認為這是侮辱，但卻是很多人的懷疑。不過你這麽生氣，那我以後就更可以說服我爹地和爸爸同意我來找你們了。”

如果不是自己從小就在小光哥哥和小九哥哥的身邊長大，如果他的爸爸不是聯邦重裝師的師長，如果他的家不是在特別行動隊的軍營，他會害怕吧，害怕發怒的加斯帕。果然這個人是有脾氣的，有他處在那個位置上應有的脾氣。就如聯邦的軍人一樣，就如爸爸那樣，有他的尊嚴和脾氣。

“你為什麽想來找我們？”事情出人意料地鬧到了這一步，已經冷靜下來的加斯帕知道無法挽回了。既然這樣，不如把話講開。對方要看他的誠意，那就放馬過來吧。

“加斯帕。”烏圖朵擔心地喊了一聲，不要再讓情況糟糕下去了，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加斯帕仍盯著軒轅曜，也不打算收回自己的話。

軒轅曜歪歪腦袋，眼神很單純地回道：“因為我對你們的身體構造很好奇。我想知道你們是怎麽生存的。我找不到你們的嘴和鼻子。最主要的是，我覺得你們比水川人好相處。你會讓我玩你的指頭，水川人可不會。”

加斯帕身體的顏色褪去了一些冰冷，但還是岩石的凝重。

“加斯帕，你願意讓我研究嗎？我很好奇。比對水川聖獸還要好奇。”軒轅曜伸出兩只手。

加斯帕的身體閃過幾道光芒，恢複成了之前的玻璃色澤。軒轅曜看得連連低呼：“你們身體的顏色會随著你們的心情發生變化？”疑問，卻肯定。

加斯帕沒有回答軒轅曜的問題，而是擡起自己的手，在軒轅曜的面前伸出一根指頭：“你可以随便研究我的身體。但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軒轅曜兩手抓住加斯帕的手指，笑開：“我知道你想要我幫你什麽，我會幫你們的。我相信你們的誠意。”

加斯帕的身體發出閃光：“謝謝你，軒轅曜先生。”

“認識我的人都叫我曜曜。”

“謝謝你，曜曜。”

“呵呵，不客氣。我能知道你們怎麽吃飯嗎？你們的嘴在哪裏？”

“……”

烏圖朵緊張的心放回原位，慢慢後退坐在了他剛才坐著的那個地方。不愧是芒桑梓的孩子，如果換了別人，他們這回恐怕就真的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