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哪知道小叔都這樣了,還要跟大家不一樣
“大哥、二姐、三哥,你們回來啦!”
聽到門口的動靜,楊子探頭一看,頓時跳了起來,興沖沖的奔了過去。
杏兒見此連忙拉住他:“哥哥姐姐們背着一堆東西呢,你別擋着路。”
剛回家的三個孩子還沒将背上的重物放下,看到常喜樂坐在院子裏,都湊上前驚喜道:“小叔,你好了嗎?”
常喜樂見狀連忙道:“你們先把東西放下。”
背着一大捆幹樹枝的常成槐咧嘴笑道:“沒事,這又沒多重。”
長孫常成槐今年不過九歲,可已經是個幹活小能手了,家裏的柴火基本都是他去拾回來的。另外兩個常棗兒七歲、常成杉六歲,也早早肩負起家裏的重擔,家裏養的家畜吃食都是他們負責的。
窮人孩子早當家,前世常喜樂雖然一直病怏怏的,沒法跑沒法跳,穿越前幾年出門的機會都很少,可至少衣食無憂,哪會像這些孩子一樣過得如此艱難,每天有幹不完的活,還連最基本的飽腹都難以實現。
槐子将柴火歸置好,連口氣都來不及歇,就去廚房找來刀和簸箕,在院子裏切起棗兒和杉子帶回來的豬菜。常喜樂見此都替在前世不過才上小學四五年級的槐子感到累,忍不住開口道:“這豬菜也不急這麽一時半會兒,你先喝口水緩緩。”
槐子擡起頭露出見牙不見眼的大笑臉,他長得十分憨厚,嘴唇厚厚的,臉有點方,相貌不算好,可看着就覺得老實本分。
“沒事,我得趕緊把這豬菜切了,一會得趕緊熬上,要是晚了,那些家夥又得鬧騰了。這畜牲可嬌貴,遲了又得掉幾兩肉,咱們現在就剩下一頭豬了,可不能出了差錯。”
說完槐子又繼續手上動作,菜刀很重,可槐子雖然只有九歲,卻切得十分利索,一看就知道是經常幹這事的。而杏兒和杉子兩個也沒有休息,把剛才撈到的螺蛳從背簍裏倒了出來,準備砸螺蛳挖肉。
常喜樂見到一地的螺蛳,頓時一臉驚訝,怪不得剛才看到兩個小家夥的背都被壓彎了,還得槐子在一旁托着。
“怎麽撿了這麽多螺蛳?晚上要吃嗎?”
螺蛳是個好東西,烹饪手法得當,味道非常好,尤其那口湯很是地道,而且也算是一道葷菜。
幾個孩子頓時抿嘴笑了起來,棗兒道:“這是喂雞的。”
常喜樂一時沒反應過來,剛想說這得多浪費!話都在嘴邊了才猛的反應這不是現代,野生田螺成了稀罕的東西。
槐子:“小叔,你想吃嗎?你要是想吃,就拿出一半泡着,去了土過兩天就能吃上了。”
“算了,以後再說吧。”常喜樂雖然确實想吃,可也不能拿孩子們辛苦帶回來的來打牙祭,只是他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咱們家有辣椒嗎?”
幾個孩子面面相觑,“什麽是辣椒?”
“就是吃起來辣辣的,一般是紅色的。”
槐子想了想,“小叔說的是茱萸?”
“不是,不是那麽小的,一般是長條的。”常喜樂用一個螺蛳沾着水在地上畫了起來。
槐子仔細看了看,搖了搖頭,“小叔是在縣裏看到的?我們桃源村沒有這東西,要不等阿公回來了問問?”
常喜樂聽到這話心中已經不抱什麽希望,原身雖然對吃食的記憶很少,對他而言吃飯就是為了餓不死而已,但還是挺明确平時的食物裏沒有什麽辣味的。常喜樂很喜歡吃辣,但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也只能流着口水看別人吃。而對關于螺蛳食譜的記憶,全都是辣酸香系列。現在有不擔心是什麽廢水溝裏撈出來的田螺,有養一養就能好的身體,卻還是吃不到辣,真讓人很是郁悶。
不過想到這個家目前的經濟情況,就算有辣椒一時半會兒也是沒法實現常喜樂心中的菜譜,因為太費油!現代生産力這麽發達的情況下,還有無良商家為了節約成本昧着良心用地溝油,這世界更會覺得油貴。
“螺蛳很容易找嗎?”
負責去找螺蛳的杉子道:“還行,夠咱們家的雞吃了。咱們家的雞現在都只剩下拳頭這麽大點的了,吃的不多。”
常喜樂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在原身記憶裏,常家養了不少雞,他每天都至少有一個蛋吃。為了保證供給,就是到了雞不愛下蛋的冬天,常家都會在相對暖和的廚房裏養幾只會下蛋的母雞。等那些母雞不下蛋了,就會到縣裏賣掉換錢,除了過年不會留給自家吃。
可現在只剩下拳頭那麽大點的雞,說明那些養大的雞全都已經被處理掉了,在原身受傷之前,每次回家都是一群雞到處飛,現在卻不見蹤影,想來全都被賣掉換錢去給原身治病了。現在剩下的牲畜都是太小賣不出價的,要不是他的到來,可能這些小東西都要保不住了。常喜樂嘆了一口氣,這個家對原身真的是好到不能再好,怪不得原身對這個家心心念念,總覺得虧欠。
“咱們家的牛也沒了嗎?”
幾個孩子頓時不吭氣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常喜樂雖然早就料到,但是得到肯定答案覺得肩上的責任更重了。
幾個孩子把畜牲伺候好,又做好了晚飯的時候,大人們踩着月光陸續回來了。大家見到常喜樂已經能夠下地在院子裏坐着都十分高興,尤其是常老三和孫婆子,見到常喜樂這模樣,覺得一天的辛苦都散去了。
常喜樂這天晚上沒有單獨在屋子裏進食,而是和大家一起圍着火塘一起吃飯。
桃源村烹饪食物用的是火塘,而常家的火塘中間放着三腿鐵架子用來架鍋,這一點也能一定程度上反應出常家以前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因為這世鐵很貴,有的人家連鐵鍋都沒有,煮菜煮飯用的還是陶罐,一不小心還會炸開。鐵鍋都有人買不起,架鍋的竈很多人家也就舍不得買這鐵疙瘩,而是用石頭砌的。
常家人多,所以孩子是沒法上桌的,除了還要喂飯的,都得夾菜端碗到旁邊吃飯,能上桌說明是大人了,而常家也沒有女性不能上桌只能在廚房裏吃的規矩。
常喜樂雖然繼承了原身的記憶,可畢竟沒有親身體驗過所以對很多事物都帶着好奇心。比如這火塘,他從前都是圖片或者電視上看過,還從來沒有圍着吃飯過,一直覺得挺有意思的。只不過真的嘗試才發現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美好,因為燒的是柴火,難免煙味很重,尤其坐在風向的地方,那煙大得都睜不開眼。而且草墩子很矮,坐在上面整個人都是縮着的,吃飯的時候好像胃都被頂着一樣。
可大家都很習慣,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常喜樂雖然一時不習慣也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一切都要入鄉随俗,哪有條件挑剔。況且現在雖是初夏,可到了晚上鄉間還是挺涼快的,圍在火塘邊倒是挺暖和的。
晚飯十分簡單,主食是米糠和豆渣做成的餅子,而菜則是一根黃瓜還有一鍋清水湯燙的青菜。常喜樂看到孫婆子放油的時候就用筷子沾了一點點豬油在湯鍋裏攪了攪就算完,鹽也是如此。常喜樂以前也經常這麽煮青菜湯,覺得這樣吃才能感受到蔬菜的原味,十分的清氣,可那是建立在一桌子豐盛油膩的飯菜基礎上,而現在只有這麽一道菜,整個人都要吃綠了。
常喜樂之所以這麽驚詫,是因為他不管是原身記憶還是這幾天在屋裏吃的,都沒有這麽寒酸啊。他這幾天好歹都是青菜糙米粥還有每天一只雞蛋養着的。
孫婆子見狀頓時不滿了,“小五的飯菜呢?今天是誰管的事?”
曹二嫂站了出來,“娘,是我。這不是見小叔大好了,還要跟我們一起吃飯,以為就不用特別準備了呢。”
“老五什麽時候吃的跟我們一樣?!你這婆娘一天就想要偷懶,這點事都懶得去做,要不是棗兒能做事了,你是不是還要把我們全家人都餓死!”
曹二嫂撇了撇嘴,“我哪知道小叔都這樣了,還要跟大家不一樣……”
王大嫂一聽這話連忙拉了拉曹二嫂的袖子,朝着她使眼色,才讓曹二嫂沒把話說完。
可孫婆子已經聽到了,直接蹦了起來,指着曹二嫂破口大罵,“你個臭嘴裏裹着屎的,胡噴什麽狗屎!”
常老三不悅的眼神也射了過去,曹二嫂雖是不樂意可到底沒有正面忤逆過公婆,連忙扇了自己一巴掌,“瞧我這張嘴,爹娘,我不是那意思,不是我不舍得給小叔吃好的,這麽多年都過來了,我還在意這麽點嗎,是家裏真沒東西了,我再能耐,也沒法變出來啊。”
這一句話裏包含了好幾個意思,常喜樂再不在狀況內也聽明白了,不管這個家之前對他有多無私,可現在已經今非昔比,曹二嫂的心思也不難理解。常喜樂并不會因此覺得有什麽不痛快,也不會覺得世态炎涼,畢竟如果換位思考,他即便不會像曹二嫂這樣,但是也難免心裏會不舒坦。這個家為他傾注得太多,說得不好聽就如同個吸血鬼一樣把這個家吸幹了。其他兄弟也都是成家立業的人,可為了他自己受苦不說還讓妻兒辛苦這麽多年。過去興許大家還不在意,因為大家都還有個念想,可如果他還像以前一樣,沒有任何貢獻,還占着這個家最好的資源,再牢固的關系,總有一天也會分崩離析。
孫婆子還想說些什麽,常喜樂連忙開口,“娘,大家一起吃飯怎麽能就我不一樣,這讓我也吃不香啊。”
孫婆子哪有不明白的,頓時眼淚掉了下來,抓着常喜樂的手道:“兒啊,你是個懂事的,是爹娘沒本事……”
“娘,您可甭這麽說,是孩兒愧對你們。況且大家能吃為什麽我吃不得?我現在已經好多了,娘關心我我知道,可我好着呢,不需要跟病人一樣。”
“這……”
常老三揮了揮手,語氣裏透着不耐煩,“吃飯,吃飯!有力氣說話不如留着力氣吃飯。”
孫婆子見此也沒再多話,一家人這才安生下來開始吃晚飯,席間只有筷子和碗碰撞的聲音。雖然沒有任何言語,可大家知道,今晚過後有些東西已經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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