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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馬車還在行徑,出鬼蜮到了永安街。現下的永安街安靜異常,沒有一只戴面具的鬼魅。
擡頭時正好看到天邊的魚肚白,他不過在鬼蜮呆了那麽一小會兒,居然天都亮了。
“哎呀,遭了!”孔翔宇急急忙忙地把身上的狐裘脫下還給魏澤,手腳麻利的要下車。
魏澤道:“去哪兒?”
孔翔宇急道:“我忘了,昨晚原本是跟二哥去賭坊的,誰想竟在鬼蜮呆了一晚上。二哥估計早就回去了,我家那位李夫人肯定又得鬧了!”
“等一下。”魏澤并未多言,而是低頭往手心裏的銀镯吹了口氣,遞給孔翔宇。
這銀镯本是孩童戴的,他這個年紀能擠進去三根手指就不錯了,不過還是把銀镯收下了。
“謝了,改日我一定讓人給你燒足了那二十七萬兩冥錢。”
魏澤松了手,也并未說不用,輕笑一聲道:“東南方,銅錢鋪子便是出口。”
“多謝。”
好在現在是大白天,都說鬼怕太陽,看來不假。整條永安街只能聽到孔翔宇疾走的腳步聲。
“東南方,東南方,銅錢……”沒了鬼影,店鋪也都關了,那所謂的銅錢鋪子,居然是個紙糊的大燈籠。
燈籠前頭放着一只破碗,裏面依稀放着幾塊銅板,不知道是用來幹嘛的。
他匆匆忙忙趕回孔府,才發現一衆小厮竟然都在門口焦急地等他。暗覺不妙,這事估計沒那麽簡單能收場。
小厮滿臉焦急,邊走邊說道:“公子,您昨晚去哪兒了?二公子說您去賭坊輸了不少錢,那賭場的老板都找到家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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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孔翔宇驚嘆。
十兩金子在加那三十兩紋銀,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他二哥平日裏出去賭,撐死了二十兩紋銀,怎麽錢多後反倒收不住手了。
小厮道:“老爺氣壞了,二少爺說他去找您時,您怕被罵就管自己跑了,這才徹夜未歸。”
孔翔宇腦袋上的經脈都在突突地跳,他怎麽就攤上了這麽個二哥。
到了廳堂,前腳還未跨進門檻,他爹那寬厚有力的聲音便怒吼道:“畜生,給我跪下!”
他暗嘆口氣,慢吞吞地走到廳堂內,跪在地上。
李夫人跟二哥也在,邊上還站着個拿賬本的,一身痞氣,估計就是小厮口中的賭坊老板。
啪!
他還未開口,背上就挨了一鞭子,悶哼一聲繼續跪着。
李夫人趕忙上前去攔,說道:“老爺不可,這老藤鞭烈得很,這鞭子下去怕是孩子都給打壞了。翔宇他還小,不過就是五十兩金,就當是買個教訓以後不去就是了。”
說罷又轉頭對跪着的孔翔宇說道:“翔宇快跟你爹道個歉,說你以後不會在去賭坊了,快啊。”
孔武青一聽五十兩金,當場氣的要在狠狠地打上幾鞭。直罵道:“敗家子,畜生!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東西,你怎麽就不知道學學你二哥。”
他顫着手直指孔翔宇的面門,道:“你還敢徹夜不歸,有哪個好人家的孩子是你這樣的。”
孔翔宇冷哼一聲。
從他進來開始,他爹就沒問過一句究竟是怎麽回事。那李夫人與他的好兒子,怕是已經把天都說圓了,回回如此。
李夫人明知道自己兒子好賭,卻縱容他兒子栽贓嫁禍。他是真的不明白,二哥究竟是不是她親生的,哪有這麽看着自己兒子堕落還這般縱容的母親。
整日演着那慈母,不想還真教出個敗兒來。
孔翔宇一副我沒錯,可我也不想說的态度,徹底地把孔武青給激怒了。一把将李夫人推開,發了狠地往他身上打。
老藤鞭有個好處,就是打多了不會皮開肉綻,大多都是內傷。說起來這利器還是李夫人找來的,美其名曰,不容易打壞皮。
擡頭看時,正好看到他二哥在給賭坊老板拿錢,那手裏握的布袋竟是魏府送來的聘禮。
他記得聘禮都被收進了庫房,怎麽這會兒又出現在了他二哥的手上。難道李夫人竟膽大妄為到不與父親說一聲,私開錢庫貼劑給他兒子了?
這可是魏澤的東西,他還想着有朝一日能還回去,絕對不能這麽被糟蹋了。
他受着鞭撻,對孔塵說道:“那不是你的東西,要還錢就用你自己的還,別用魏家的錢!”
“什麽?你還有心思說你二哥?”他爹打得氣喘,一甩藤鞭扶着邊上的椅子坐下。
李夫人趕忙上前幫忙順氣。
眼看着那袋金子都要交代了,他急着起身,只是背後疼痛難忍,一下沒站穩又摔在了地上。
那賭坊老板把錢點清後,笑着對孔塵拱手道:“那就多謝二公子了,舍弟的賬清了。”
說罷便收了賬本要走。
孔翔宇伸手要去抓老板衣角,卻撲了個空。
“別走,這錢你不能拿……啊!”
他背上又挨了一鞭子,疼得他連話都快說不出口了。
孔武青氣急敗壞,直罵他是個小畜生。
而他的那位好二哥則滿臉痛惜地說道:“爹消消氣,不可把三弟打壞了,不過都是些銀錢的事,我這當二哥的給得起。”
李夫人也跟着說道:“是啊,塵兒他從小懂事,這錢存着也無用,老爺你就不要生氣了,氣壞了可怎麽是好啊。”
這母子倆居然三言兩語間,愣是把那魏家的聘禮說成了二哥的私款,颠倒黑白,實在可惡。
他爹閉着眼,順了兩口氣說道:“你自己欠的賭債,應當你自己去還。去庫房,把錢還了你二哥。”
孔翔宇趴在地上,好半天也沒動靜,正當他爹以為他暈過去要來看看的時候,突然貼着地面傳出一陣笑聲。
他笑得累啊,笑得胸口一陣陣地發疼。
這都過的是個什麽日子,同是李夫人所生,為什麽大哥孔柏為人正直,秉性純良。二哥孔塵就是這般的地痞無賴?
想不明白,他始終都想不明白。
他娘走得早,疼他的大哥也沒了,但凡對他好的沒一個好下場。這個家他究竟呆着還有什麽意義,每天除了忍還是忍,栽贓嫁禍,鞭策打罵,這樣的日子他是一天也不想過了!
“瘋了瘋了,三弟怕不是中邪了吧?”孔塵滿臉焦急,趕緊招來小厮要去叫大夫。
孔武青也有些怕了,剛才那幾鞭下了狠手,這孩子莫不是打壞了。于是試探着叫了聲:“翔宇?”
孔翔宇手肘撐地,勉強的站起身。
他轉過身,看到了三張焦急擔憂的臉。突然覺得更好笑了,他究竟為什麽要生在這樣的人家。
推開衆人,步履蹒跚地跑出孔府,身後叫喚的聲音,他是一句也聽不進去。
找了處無人的巷子,翻開牆角的那堆空菜籠,他攀爬着,蜷縮着,用菜籠罩着自己縮在了見不着光的地方。
後背疼,頭也疼,他哪兒哪兒都疼。摸出袖子裏那只銀镯,感嘆道:“大哥,你要沒死該多好。”
無人的黑暗小巷裏,在一堆破舊的菜籠中,有一個壓抑的聲音說着:“娘,你快回來吧……”
從天亮到天黑,無人的小巷變得越發寂靜。孔翔宇抱着膝蓋昏昏欲睡,嘴裏一會兒念着他哥,一會兒念着他娘。
突然巷子裏傳來一陣貓叫,這一聲遠在巷尾,卻又好似近在耳側。恍惚間,巷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沉穩有力,步履穩健。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那堆菜籠前。
孔翔宇清醒了不少,只是還未有動作,頭上的菜籠便被人輕輕地拿開。
他眯着眼擡頭看去,正是那宛如谪仙的魏澤。
魏澤擡手揉了揉他的頭頂,溫言道:“翔宇,回家了。”
孔翔宇腦子裏渾渾噩噩,就這麽莫名地跟着魏澤走了。一路上他時不時地拿袖子遮面,面露羞澀。
太丢臉了,實在是太丢臉了!他要早知道會被魏澤發現,就不會縮在那堆菜籠子裏了。
去餐館酒肆也好過在那地方,活像是只被遺棄的野貓。關鍵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明明白天還好好的要回孔府,晚上就莫名其妙地躲在了無人小巷。
關鍵還有更難以啓齒的,他活這麽大,居然還鬧離家出走這種小孩子把戲。要是魏澤問他,他要不要随便瞎編一個理由糊弄過去。
魏澤領着他走進了附近餐館,問老板點了幾道小菜。
孔翔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等菜都上桌了才開口問道:“奇了啊,那老板怎麽能看得見你?”
魏澤輕笑道:“我以為哥哥會說,為什麽先來的餐館而不是魏府。”
孔翔宇幹笑一陣,他确實挺想問的,只不過更好奇為什麽別人能看得見魏澤。他不是鬼嗎?不過竟然說了,便問道:“那……為什麽先來餐館?”
這回魏澤笑得更好看了,他指了指孔翔宇的肚子道:“因為你餓了。”
随即,他的肚子就很适時的叫了兩聲,頓時面紅耳赤。他兩究竟是在說些什麽不着邊際的對話,一問一答毫無重點。
小二端來兩碗白米飯,他趕緊拔了筷子吃飯,不再多言。
魏澤果然沒碰那碗米飯,他從袖子裏摸了摸,摸出一只銀镯來。
正是他大哥的那只,他疑惑地擡頭看他。
魏澤道:“你走之後,我去看了永安街的入口。銅錢鋪被人動了手腳,看來,是有人故意要引你進來。”
孔翔宇把大哥的銀镯收到袖子裏,他吞下嘴裏的米飯問道:“為什麽要引我進來?”
魏澤道:“為了讓你買镯子。”
他有一瞬間的茫然,這麽說那天進永安街是被有意安排的。有個人篤定了進去後魏澤會找他,篤定了他去歪樓後看到镯子一定會買。
這個人是誰?能去歪樓的應該不是活人,他可不記得自己得罪了哪個死人。
魏澤伸手,用拇指擦掉了他嘴角邊的飯粒,問道:“你可記得,在進永安街之前,遇到過什麽人,可有何反常?”
嘴角被擦過的地方一陣麻癢,他不好意思地低頭又巴了兩口。
進永安街之前,他跟他二哥去了賭坊。對了,他遇到了一個醉漢找他聊廢話,難道是那個醉漢有什麽問題嗎?
也不對,他雖然不知道那醉漢叫什麽名字,可那醉漢也算是賭坊裏的常客,平時就是這麽副模樣,逮着誰都想說上兩句,沒什麽特別。
反倒是他二哥有些反常,尋常要是有外人在,他一定會把自己裝得很好。
是了,正是因為他二哥不願裝,他才一氣之下走了打算去逛逛,這才看到了反常的永安街。
于是道:“我二哥有些不對勁。”
大哥的死一直都是他的心結,原就有意想去查查。如今倒是魏澤先問他了,于是道:“不知魏将軍可願幫我?”
魏澤莞爾一笑,道:“夫人要查,為夫自然樂意之至。”
“咳咳……”一顆米飯嗆進了氣管裏,好一陣都沒緩過勁兒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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