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59章

“哥——”

孔翔宇被湍急的水流沖得耳鳴一陣陣地響,他渾身上下的皮肉都在叫嚣,尤其是脖子裏,火辣辣地疼。活像是被人往死裏打了一頓,不過事實也确實如此。

他真是高估了自己,以為有趙恒記憶中的那身本事,以為有了玉扇加持就能與黑影一較高下。可事實上他依舊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

耳邊奔騰的水流聲從湍急河流變成涓涓細流,他渾身都濕透了,身下躺的地方硌得他哪兒哪兒都疼。撥動手指,摸到了一手光滑的石頭。

長睫微顫,他微微睜眼,眼神空洞地看着頭頂上的一片白光,只是白光太過模糊什麽也瞧不清。

擡手搓了把臉,手腕上帶起的水濺在了眼睛裏。趕忙閉上雙眼搓揉一陣,複又睜開,依舊是一片模糊。

“哥!你怎麽在那兒!”

從剛才起就一直有人在說話,他吃力地坐起身,腹部傳來一陣絞痛,應該沒傷到骨頭。也不知道是在水下撞到了什麽,他每動一下都忍不住要吸好幾口涼氣。

忽然手腕被人一把握住,像是個孩子,只可惜身形模糊看不清全貌。他眯着眼又看了一陣,還是看不清,難不成水流太急把他眼睛給沖壞了?

那孩子看着他好一陣,忽然哽咽道:“小山哥哥,他們是不是又欺負你了?”

孔翔宇心中微跳,他喘息一陣,伸手瞎摸了一圈。

湍湍溪水微暖,僅僅只到他的腳踝,應該是在一條小溪裏。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長睫微顫,也有觸覺,卻偏偏什麽也看不清楚,只能分辨一些光影。

“小山哥哥,你怎麽了?是不是很疼啊?”

孔翔宇嘴唇微顫着,問道:“你叫我什麽?”

還未等孩子答應,便聽左側有人沖他喊道:“喂,鹿瞎子,原來你還活着啊,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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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那沖他說話的人,周圍響起一片哄笑聲,好像不止一個人。

先前叫他哥哥的小孩跑到孔翔宇身前,兩手臂一展,沒好氣的罵道:“又是你們,我哥哥哪兒惹你們了!你們要是在欺負他,我就去報官!”

“報官?哈哈哈……你們有錢上公堂寫狀紙嗎?”

“就是啊,窮得飯都快吃不起了,還想着報官。”

說罷又是一陣哄笑。

噗通!

不知是誰沖孔翔宇扔了塊石頭,他眼神不好,石塊直接砸在了額頭上。說不上有多疼,可還是被砸破了皮。

“你們幹什麽!”

護着他的孩子轉身一把将孔翔宇抱住,孔翔宇擡手摸了摸,大概是個六歲左右的個頭。

那幾個作孽叫嚣的少年手舉着掌心般大小的石頭,幾下跳到小溪裏,一副要來教訓孔翔宇的模樣。

其中一個少年忽然戲谑道:“這死瞎子平日裏就陰森森的,我看稍微打兩下得了,別玩過頭。”

帶頭的少年笑道:“怎麽?我還就打他了,有本事讓他老子從地裏爬出來啊。”

“你們都在做什麽!”一道男子雄厚的聲音從右側傳來,有些耳熟。

孔翔宇側頭看去,什麽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個男子高大的模糊身影。聽聲音,應該約莫是個中年人。

“快走!鹿瞎子他二老子來了!”

先前叫嚣的人看到中年男子,立馬丢了手裏的石塊,轉身便跑。

見人都跑完了,中年男子才回頭将孔翔宇扶起,關切道:“小山,他們又欺負你了?你跟馮叔叔說,叔叔幫你去教訓他們。”

孔翔宇如今什麽事也沒鬧明白,腦子裏一團糨糊,加上身上疼痛難忍,眼睛也瞧不清。還沒站穩便雙膝一軟,重新跌回了小溪裏。

“小山!”

那位自稱馮叔叔的中年男子,身體結實強壯。見他站不穩,幹脆反手一把将他背在背上。而後對那個護着他的小孩說道:“走了小水,你們的娘,這會兒估計已經做好飯了。”

小水乖巧應道:“哦。”

孔翔宇趴在男子的背上,身體一陣陣地發涼,腦袋也開始發脹發疼。他的眼前依舊模糊一片,許多不屬于他的記憶卻如雷貫耳的鑽進了他的腦子裏。

這些記憶很特別,他們沒有清晰的畫面,只有一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

就像他第一次帶上趙恒的銀質面具一樣,腦子裏不停地有人在叫他,他們都叫他:“鹿鳴山。”

四周的光亮漸漸變成了橙黃色,應該是日落西山了,空氣裏到處都能聞到山間田野獨有的香氣,還有時不時飄來的飯香。

腦袋從疼痛到酸脹,他呼出口氣,感覺自己好了不少。

一旁牽着中年男子的孩子,擡起頭擔憂地看着被背着的孔翔宇,眼睛酸澀地說道:“馮叔叔,哥哥不會有事吧?”

男子擡手揉了幾下孩子的頭頂,道:“沒事兒,你哥都十六歲了,男孩子打打鬧鬧很正常。”

孔翔宇的內心平靜了不少,他低頭看了眼身下那道模糊的小身影。那是鹿鳴山的弟弟,叫鹿橋水,今年六歲。

他抱着男子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幾分,睜着雙眼看向那顆模糊的後腦勺,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他竟不知,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活着時候的馮池。

他記得魏澤曾跟他說過,馮池乃是福澤縣的鬼武,生前也是個大将軍。不過在鹿鳴山的記憶裏,如今的馮池什麽也不是,只是一個山野莽夫。

身強體壯,空有一身好本事卻不得章法。

鹿鳴山有個娘,溫婉賢惠,讓他興奮的是,這個娘與他孔翔宇的生母同名同姓,都叫白蓉。

只可惜鹿鳴山天生就是個半瞎,從生下來起就從未見過自己的親娘長什麽模樣。

鹿鳴山的親爹早幾年就沒了,大概是他娘生下小水後沒兩年,記憶中與馮池是拜把子的好兄弟。

為了能讓他們母子過上好日子便去參了軍,只可惜沒等來豐功偉績卻只等來了一封死前的訣別書信。

信中他爹将他們母子三個托付給了馮池,于是馮池就這麽成了他們名義上的幹爹。平時對他們也是諸多照顧,但畢竟馮池是個單身漢,與一個寡婦日日相伴難免會遭人口舌。

馮池便想,與其如此,倒不如幹脆把他娘娶了,也省的鄉親們閑言碎語說得太難聽。

可他娘卻怎麽也不肯答應,說這麽做就是在害馮池。之後兩人就這麽一直僵持着,誰也沒在進一步,當然也沒在退一步。

馮池走了一陣将他放下,随後便聽到一個婦人焦急的聲音從屋裏出來。那婦人看到孔翔宇一身的傷,急道:“小山這是怎麽了?是不是那幾個小崽子又欺負你了?”

孔翔宇站在原地,鼻頭一酸,這個聲音,這個身影。他忽然展臂一把将婦人抱進懷裏,哽咽道:“娘——我好想你……”

他娘愣怔片刻,似乎有些驚訝,好一陣才擡手摸了摸他的頭,溫和道:“多大個人了,怎麽還哭鼻子,別讓你馮叔叔看笑話。”

孔翔宇渾身都在發顫,這是他娘,這就是他娘!

一旁的小水見哥哥撒嬌,忽然也憋了憋嘴,一下撲進白蓉的懷裏,學着孔翔宇的話嗚咽道:“娘……小水也想你……”

白蓉顯然沒想到,兩兒子一回來居然會鬧這一出。又是心疼,又是不好意思的對馮池道:“讓你看笑話了。”

馮池笑道:“哪裏的話。呦,我好像聞着肉香了,今兒個開葷啊?”

白蓉笑道:“你鼻子可真靈,我把兩塊剛織好的布賣了,正好能買塊臘肉。”

馮池搓了搓手:“那可真是有口福了。”

“快進來吧,別老站着。”說罷,給抱着她的兩兒子背上一人拍了一巴掌,佯裝生氣道:“趕緊把眼淚擦了進去吃飯,丢人。”

孔翔宇抹了把眼淚,哭得鼻涕都下來了,他嗤笑着看向母親的臉,雖然看不清卻是滿心滿眼的高興。

他伸手瞎摸了一陣,被馮池一把牽住手臂帶着進了屋子。

白蓉沒好氣道:“你馮叔叔給你削的盲杖呢?”

孔翔宇摸索着在桌邊坐下,委屈道:“折了,是姓王的那崽子幹的。”

白蓉一筷子打他頭上,罵道:“你就不能多護着點,你馮叔好不容易去找的木頭,你當家裏錢多啊。”

馮池接過白蓉給的碗筷,笑着擺手道:“你別罵他,不就一木頭山上多得是,明兒一早馮叔在給你削根更好的。”

孔翔宇低頭巴拉了幾口飯,滿臉地高興,想當初他娘也是這麽用筷子敲他頭的。

“你別老慣着他,看把這孩子寵的。”

嘴上這麽說着,可看孔翔宇的那一身烏青又免不了一陣心疼,轉身去廚房裏盛了碗糖水出來遞給他。

嘴硬心軟地說道:“下回那群崽子在欺負,你要麽就打回去,要麽就跑,別老傻站着讓人白欺負。趕緊把糖水喝了,好不容易讨來的白糖。”

孔翔宇滿心歡喜地接過,手掌正好碰到了他娘端着碗的拇指,拇指上凹凸有致,是一道月牙形的疤。

他接碗的手不禁一頓,這道疤,他記得萬祈國的掌櫃說過,萬祈國少主母親的手上也有這樣的一道。當初在萬祈國幻境中的少年也曾與他說過,他母親的拇指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疤。

他記得那少主長着兩顆虎牙,孔翔宇着急忙慌地摸了摸自己的牙,随後不禁松了口氣。

他小心翼翼地跟他娘确認道:“娘,我們……住在哪兒啊?”

白蓉沒好氣地往他腦門兒上輕拍了一巴掌,道:“這孩子怎麽竟說胡話,自然是寧康啊。”

“寧康……”他低喃一陣。

竟是又來了寧康!是玉扇帶他來的?直到現在他漸漸緩過勁兒來,鹿鳴山……三百年前!!??

作者有話說:開新副本啦!

我要提前給大家打個預防針,鹿鳴山副本裏,孔翔宇跟魏澤的互動會非常少,但不代表魏澤不存在。

PS:鹿鳴山是個半瞎,用我們現在的話理解,就是個天生的高度近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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