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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孔翔宇的臉上迎風砸了一顆水珠,順着臉頰向耳後劃去,那是魏澤的。魏澤擡手揮出長長的馬鞭将兩人的腰身緊緊地捆縛在一起,像是怕他會中途逃走。
魏澤眼眶微紅,雙眼布着一層水霧,他強壓着那股顫動,啞聲道:“回去吧,回到萬祈國,那才是你的家。”
孔翔宇側頭靠在魏澤背上,雙手抱着魏澤的身體,手掌攀附而上貼在魏澤穿着軟甲的胸口。
他把頭靠在魏澤肩頭,而後啞聲道:“你不是說,讓我呆在你身邊哪裏也不要去嗎?君子一言驷馬難追,說過的話不能不作數。”
魏澤騰出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而後十指交握,兩只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顫抖。可是身下的馬匹卻未停下,穿過叢林穿過溪水,一路往萬祈國的方向奔襲。
孔翔宇看着周圍不斷倒退的景致,無力道:"要殺我的人有很多,就算是在萬祈國也是人人要吃我血肉。
天神之名本就是別人給我的,我從沒想過要當這個天神,可有時候坐在那個位置上得了這麽個名號,就不得不肩負起天神該做的事。
我知道寧康陛下為什麽要你把我帶出來,因為那個幕後之人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殺了我,然後喝幹我的血,他就能得到我身上的全部神力。然後下結界,制巫鬼,做什麽都行。"
從他想為寧康澤雨的那天起,他就想到了自己該有這麽一天。
他抱着魏澤的雙臂又收緊了幾分:“其實你要殺我在哪裏都可以,陛下讓你帶我去萬祈國,除了殺我之外是要你徹底将萬祈國摧毀,從根本上杜絕源頭,對吧……”
握着他手掌的魏澤沉默不語,可臉上的神情卻是痛苦萬分。
孔翔宇忽然嗤嗤地笑道:"陛下怎麽能這麽确定,以你一人之力可以滅掉一個已經是遍地巫鬼的萬祈國呢?
如今的萬祈國外被下了一道結界,裏面的東西出不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只要把我推進去,在将寧康作亂的幕後之人也一并引進去。
要麽以我一人之力殺光萬祈國內的所有巫鬼跟幕後之人,要麽我跟幕後之人都被巫鬼活活咬死。反正進去了就出不來,無論結果是哪一種,對寧康而言都是件好事。"
“……”
如果不是百年後的他出現在現下的魏澤身邊,他會怎麽做?會不會滿心仇恨跟那個幕後之人一樣,将寧康攪得一團亂。
也許不會,記憶中的柏霄是個心善之人,從來只會付出不求回報。柏霄是個寧可自己滿身傷也想百姓安居樂業的人,就算知道了這種事他也一定不會這麽做。
更何況是現在的他,一個把魏澤喜歡到骨子裏的孔翔宇。
這世間的人有時候就是這般,在沒有利益相左的時候,人人都是好人,人人都是善人。可真的遇到涉及自身利益時,又會暴露出貪婪的本性,而後還要打着人本來就是自私的旗號,理所當然的去做着傷害別人的事。
而那些不求回報只會付出的人,還要被無情地罵一句聖人。
他在萬祈國最後的那兩年,最常聽到的一句便是:“你不是天神嗎?既然是天神就應該幫助我們這些受苦受難的人啊!”
真是何其可笑。
回想出事前,萬祈國已經亂了,他父親教百姓的巫術根本不能滿足人們的私欲。他們也想像他一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所以人們不惜代價要抓他,喝光他的血吃光他的肉。
最後父親百般無奈下,将他關在棺椁內送出了萬祈國。本以為出來了便可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卻不想一場解救黎民的大雨,又再一次将他送回了原點。
有時候他也會想,究竟這樣的幫助到底對不對,為什麽每一次好事都會變成壞事。可他也不得不承認,無論在什麽地方,人皆有好壞之分。只要有一個人是好的,有一個人是值得他這麽做的,那他便會義無反顧,這便是柏霄。
連續幾日奔波,終于到了萬祈國的國門。四周群山峻嶺,他擡頭看了眼立在山谷間的那塊寫着萬祈國的金字牌匾。大門兩側立着金雕猛獸,從外往裏看,遍地黃金金光燦燦。
只是這般奢華的地界卻是荒無人煙,看不到半點身影。他父親的結界把萬祈國分成了兩個世界,一個安靜祥和只是荒無人煙,另一個巫鬼遍地,兇殘至極。
其實現下的萬祈國就算有人住進來也沒事,只是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無意間打破結界,又或是不小心起了貪念被遍地的黃金吞噬。
百年後趙恒的年代不就是如此。
魏澤翻身下馬,向他伸出手掌要來扶他。他卻并未像以往一樣握住那只手,而是從馬背的另一面翻身而下。
他背着魏澤不敢看人此刻的臉,頓了片刻後便向國門走去。魏澤還在原地并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停下腳步,無力道:“你要殺我嗎?”
想了想又覺得有點可笑,魏澤……應該不會對他動手。但魏澤身為将軍,為了國家大義,也不一定,他已經看不懂如今的魏澤了。
“反正……我也到家了,死在這裏,也好……”
身後響起一陣疾走的腳步聲,身形一頓,他落入了懷抱。魏澤從身後抱着他,臉埋在他頸項處,一些溫熱的水漬滑入衣襟。
魏澤悶着聲,将他抱得及緊,好像下一刻他便會消失了一般。兩人就這麽在國門口停滞了許久,天色漸入黃昏。
魏澤是寧康的将軍,保衛寧康國土是他此生的職責,殺他,又或是将他當做誘餌,合情合理。
好一陣,魏澤才啞聲道:“你知道我不會這麽做,這麽問我,是要剜我的心嗎?”
孔翔宇的眼眶也跟着酸脹難受,胸口憋悶着,他道:“那你走吧,回去吧,寧康想要的,你所護衛的,我會替你做完。”
魏澤顫着身體:“我明天在走……”
孔翔宇別過頭,心尖微顫。他轉身抱緊魏澤,這個人,他是真的舍不得撒手。魏澤回去之後會怎麽樣?會過回從前的生活嗎?會娶妻生子嗎?會把他……忘了嗎……
如果有朝一日入土為安,還會成為鬼蜮裏的鬼王,等到百年後娶一個叫孔翔宇的人嗎?
他們……還能走到一起嗎……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兩人十指交握地走在萬祈國的大街上。在這裏,沒有會歧視他們的人,也沒有熱鬧非凡的人氣。也只有這種時候,他們兩人的感情才可以這麽的肆無忌憚,不需要遮遮掩掩。
街道旁到處都是空着的廢棄屋子,牆角邊還有破損的瓦罐。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宣示着曾有人居住過的痕跡,只是現下成了荒城,一個遍地黃金,雍容華貴的荒城。
街道盡頭是一座神殿,百階金磚堆砌的臺階上,立着一座用白玉堆砌的殿宇,那是柏霄從小長大的地方。那裏原本人聲鼎沸香火旺盛,還有一心向善的雙親。
只是如今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只留下一間空空如也的空殼子,了無人氣。
進了神殿,迎面便是一座一人多高的天神雕像。雕像是用白玉雕刻而成,通體溫潤,質地尚佳。
傳聞雕刻天神像的這塊玉石本是一塊從天而降的神石,落入凡間後外形像極了一個拿扇的男子,于是後人便将神石打磨雕刻成了如今的模樣。
他原本手裏的那把八骨寒明扇,便是天神像手裏的那塊。後人雕刻時将玉扇做成了可以活動的玉扇,等他出生後,他父親便将玉扇重新打磨了一番成了神器。
原本這座神像早在十幾年前就被推倒破裂了,到了他最後呆着的那幾年,人們更是将天神像砸碎成塊取走。也許是拿去換錢,也許是丢了。
只是沒想到結界之外的萬祈國,除了人之外所有的東西都回到了最初,也包括這座恢複的天神像。
魏澤擡頭看了許久,臉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麽。
神殿之後便是柏霄原本跟父母居住的地方,屋子裏的陳設還是同從前一樣,甚至梳妝臺上還留有他母親整理發髻時的玉梳。
不過床上的被褥已經積了灰塵跟梅斑,怕是睡不了了。他自己的屋子裏東西也都在。打開櫃子,翻了身衣服換上,他的衣服大多都是白色的,與魏澤初見時穿得差不多。
換好衣服又去廚房拿了些炭火過來,雖然離開的日子較久,這些炭火倒還能用。找來炭盆在屋裏點起了火堆,火堆周圍亮着一圈光,把他跟魏澤的臉照的通紅。
他拿了兩只軟墊放在地上,正準備坐下,忽然手掌一緊被魏澤拽着抱坐到了懷裏。在火光的映襯下,魏澤的五官顯得尤為立體。
兩人的神情都不似從前,皆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魏澤抱着他,泛着光澤的長睫微微擡起,深邃的雙眸飽含深情。
誰也沒有出聲,當然這種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彼此越靠越近,卻不知是誰先親的誰,柔軟的唇瓣輕觸後便成了烈火灼燒的交融。
寂靜的萬祈城裏唯獨只有他二人,一旁的火堆噼啪作響,另一邊的二人熱情難卻。
魏澤解了他的腰帶,那身剛換上的白袍此時已經淩亂不堪。嘴唇被親的紅潤微腫,舌頭也被吮麻了。衣衫并退,魏澤自下而上地将他一舉攻破。
他仰起頭并未壓抑自己,情*不可遏制,刺激綿密的熱浪布滿身上的每一寸。他十指扣在魏澤精壯地背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溫熱焦灼下,孔翔宇抑制不住地發出一聲悶哼,卻又在聲線抵達高峰時被生生擋在了發顫緊咬的唇齒間。
魏澤咬着他肩膀,抱緊他發軟緊窄的腰身,而後啞聲道:“叫出來,叫我的名字。”
孔翔宇淚眼婆娑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喉結滑動。
魏澤轉而又吻住那張紅腫的唇,将他死咬着的唇瓣從皓齒下救了出來。魏澤發了狠的要他,一陣又一陣的熱潮刺激着烈火旁的二人。
孔翔宇渾身顫栗,他雙目微紅地承受着魏澤的每一次攻擊,可偏就不肯叫出那兩個字。阿澤這個稱呼,早就被別人叫走了,他不願在叫。
五指探上魏澤頭上的發冠,銀冠掉落,散下一頭烏黑的長發,兩條花辮別在耳後,一塊垂在耳側的白玉平安扣搖搖晃晃地映襯着火光。
膚白凝脂,紅唇皓齒,雙目微紅,滿身戾氣。這才是他的魏澤,他所喜歡着的魏澤。
第二日天光微亮,兩人衣衫不整地在火堆旁過了一夜,誰也沒有睡着。
魏澤從後面抱着他,偶爾側頭在他嘴角落下一吻,唇瓣劃過臉頰落入頸項以及肩頭,白皙的皮膚上滿是紅痕。墨發絲縷而下劃過臉頰,十指緊緊相扣,依舊是沉默不語。
魏澤從一旁脫下的外衫上摸過一把匕首,而後在兩人身前的地磚上刻了一陣。
是他倆的名字,被寫在了同一塊磚上。
魏澤并未寫柏霄而是刻了他謊稱的字,翔宇。拿着刀柄的手指修長,手背上的經脈也會随着動作而繃緊。
孔翔宇翻了個身,把頭埋進魏澤的胸口,聽着胸腔裏那陣熱切的心跳。他悶聲道:“你回去吧,那個人如果來了,你對付不了的。”
魏澤又将他抱緊了幾分,親了親他的發頂:“在等等,等明天,明天我在走……”
明日複明日,孔翔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有幾個明日。
魏澤忽然将兩人拉開了些距離,半坐起身從地上的衣服裏摸索一陣。一把白玉雕漆的八骨寒明扇赫然出現在孔翔宇的面前。
孔翔宇震驚地坐起身,松散的白衫滑落肩頭,他驚道:“這扇子怎麽在你這兒?你怎麽能拿?”
作者有話說:哎~柏霄是塊“唐僧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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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