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窗外的雨仍舊下個不停, 濃厚的雨霧隐在漆黑夜色中。雨水沖刷着平坦的瀝青路面, 連着空氣中都透着濕潤。

秋姌之背靠在床頭, 已經吃光了一整盒草莓，卻仍是不見慕瑾的身影。

就在幾分鐘前，趙倩缈折回了一趟病房，一臉極力掩飾着的慌亂。雖掩飾得很好, 卻還是被秋姌之給瞧出了端倪。

背上自己的書包并順道拿上先前秦向晚落在病房裏的雨傘，趙倩缈禮貌地同母女倆告了別, 然後急匆匆地出了病房。

“媽，慕瑾她剛才也來了。”秋姌之吃掉盒子裏最後一顆草莓，将透明食盒遞還給了一旁的母親。

“哦？那人呢？”孟蔓蓉一手接過透明食盒, 一手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女兒，“怎麽沒瞧見？”

“剛才出去了一趟, 還沒回來。”秋姌之接過母親遞給自己的紙巾，仔細擦了擦手, “打她電話也沒接。”

“那我出去看看。”孟蔓蓉一聽，正欲起身, 卻被女兒給叫住了。

“媽, 還是我去吧！”秋姌之說着坐直了身子，見母親一臉明顯的擔憂神色, 又趕緊解釋一句。

“在病房裏悶了一天了，想出去透透氣。”

“那好，你去吧。”孟蔓蓉徑直朝着一旁的衣櫃走去，從衣櫃裏取出一件女兒的米色呢子大衣。

“注意別又着涼了, 把外套給穿上。”孟蔓蓉來到女兒身邊，将大衣搭在了女兒的肩上。

秋姌之聽話地伸展着雙臂，配合着母親替自己将外套穿在了病號服外，并系好腰帶。

“外面還在下雨，把傘帶上。”孟蔓蓉又轉身取來一把雨傘，将雨傘交到了女兒手裏，細心地囑咐道。

“嗯。”秋姌之微微點了點下巴，雙手接過母親手裏的雨傘，這才轉身出了病房。

在走廊上找了一圈，卻仍是不見慕瑾的蹤影。秋姌之立在走廊口，擡眼望了一眼濃厚的雨霧。

“刷”的一聲，秋姌之打開了手裏的雨傘。将傘撐在了頭頂，邁步踏進了雨霧中。

***

将秦向晚教訓了一頓後，慕瑾雖然解了氣，可腦海裏卻不斷冒出秦向晚說的那襲話。

【秋姌之她喜歡你嗎？別自作多情了。】

一遍又一遍，似詛咒一般。不停地在腦海裏回蕩着，攪得慕瑾心緒不寧。

慕瑾一人來到了住院部的花園，漫無目的地前行着。獨自一人穿過悠長的走廊，最後在一座涼亭前停下了腳步。

夜已深，花園裏很靜，四下無人。只能聽到雨珠沿着亭檐滴落在青石板上發出的啪嗒聲，滴落在心尖。

常年累月的雨水侵蝕，使青石板上積出一個個淺顯的水窪印子。忽明忽暗的光線折射在水窪裏，映出涼亭的倒影。

慕瑾一個人躲在涼亭裏，雙手托腮看着涼亭外的雨霧，想着滿腹心事。

不想此刻就回病房，怕自己會忍不住詢問秋姌之的心意，又更怕得到自己不願聽到的答案。

越是想要緊緊抓住，就越是患得患失。慕瑾第一次認清原來自己在愛情面前也是一個弱者。

卻未能意識到自己實則是一個生性多疑，缺乏安全感的人。

雖然先前的那個吻讓慕瑾有些沾沾自喜，可畢竟是自己主動誘吻。再加上倆人有婚約在身，秋姌之的性子又向來逆來順受。

除非親口從秋姌之嘴裏得到一句确切的答案，否則所有的猜測都只能是猜測。

正想得入神，前方突然傳來一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與此同時，還伴随着雨珠打在傘上發出的清脆“啪嗒”聲。

慕瑾順着聲音望了出去，只見濃重雨霧中逐漸呈現出一抹高挑的俏麗身影，正緩步朝着自己走來。

來人披散着一頭順直的黑色及腰長發，身上穿着一件及腳踝的米色呢子大衣，腰間系了一根同色腰帶，勾勒出纖細的腰肢。

路燈折射出的琥珀色光線穿透雨霧，灑在了來人的側臉和後背上。随着腳步聲的臨近，慕瑾這才将眼前人看清。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慕瑾瞬間就紅了眼眶，兩行剔透的眼淚滑過臉頰，悄無聲息。

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感性，慕瑾趕緊偏過頭去，故意躲開了秋姌之的視線。

看到慕瑾的反映，秋姌之輕輕皺了皺眉。駐足立在雨霧中好幾秒，這才又繼續緩步朝着慕瑾走去。

待進了涼亭，秋姌之收起手裏的雨傘，将嘀嗒着雨珠的傘倚靠在了梁柱上，然後坐到了慕瑾的身邊。

“你怎麽了？怎麽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了？”秋姌之偏頭沖着慕瑾柔聲問道，嗓音依舊透着一絲明顯的沙啞。

“…………”慕瑾不知要如何回答，一雙漆黑美目已被淚水浸透，好在夜色夠暗，讓人看不真切。

硬生生地将眼淚給憋了回去，慕瑾極力調整着一腔失态情緒。這才轉過頭來，沖着秋姌之微微搖了搖頭。

“沒什麽。”

“你是不是和秦向晚……”秋姌之突然變得擔心起來，擰眉緊張道。

“姌之，以後別讓姓秦那家夥再靠近你了，好嗎？”慕瑾一把抓住了秋姌之的雙肩，打斷了秋姌之未說完的話。

“慕瑾，你到底怎麽了？為什麽突然說這樣的話。”秋姌之不解的看着慕瑾，微擰起好看的眉宇，“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姓秦的不是個好人，她對你不懷好意，你千萬別被她的花言巧語給騙了！”慕瑾苦于不能對秋姌之道出所有實情，只好模棱兩可地提示着對方。

“不會的。”秋姌之的雙眸中總是沉着一抹道不盡的溫柔，從而激起旁人的保護欲。

“放心吧，我和你有婚約在身，我是不會和別人走得太近的。”

“只是因為有婚約在身嗎？”慕瑾激動地反問，一雙漆黑美目中再次浸滿了水跡，情緒險些再度失控。

“所以你才沒有拒絕我吻你？！”

“………”秋姌之不作聲，緩緩垂下眼簾，将眼角眉梢的一些細微表情變化很好地隐藏起來。

“姌之，我喜歡你。”慕瑾深呼吸了一大口濕潤的空氣，沖着秋姌之鼓足勇氣道，“做我女朋友吧！”

“………”秋姌之瞬間愣住了，猛地擡眼看向慕瑾，有話卡在了喉嚨裏。

“姌之，你聽我說。我們雖然有婚約在身，可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對我的心意。”慕瑾一邊緊張地解釋着，眼淚一邊不争氣地不斷從眼眶裏滾落。

“姌之，我不想我們之間有的只是一紙婚約。”慕瑾徑直牽起了秋姌之的雙手，緊握在手心裏，用從未有過的篤定眼神看着秋姌之。

“我想和你談戀愛，想你做我的女朋友。”

“嗯。”秋姌之垂眸思考了幾秒，再擡起眼簾看着慕瑾，輕點了一下下巴。

“…………”這次輪到慕瑾驚訝了，驚訝程度完全不亞于突然被表白的秋姌之，好半響說不出話來。

“你的意思是？你答應做我女朋友了？！”慕瑾調整了一下略顯急促的呼吸，定睛看着秋姌之，确認着問道。

本已做好被拒絕的打算，殊不知對方竟答應的如此爽快，讓慕瑾一度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嗯。”秋姌之再次輕點了點下巴，垂眸的一瞬間補充道，“不過，我有一個請求，希望你能答應我。”

“什麽請求？”此刻的慕瑾內心欣喜萬分，激動着道，“別說一個了，一百個我都答應你！”

“我答應做你女朋友的事，除了你和我，我不想任何人知道。”秋姌之出口的聲線極為柔和，“畢竟我們都是學生，還是要以學業為重。”

“我向你發誓，我保證誰也不告訴！”慕瑾一邊說着，一邊将右手五指并攏放在耳側，對着秋姌之鄭重起誓。

“包括慕伯父慕伯母，還有我爸媽。”秋姌之一雙淡褐色瞳孔靜靜地看着慕瑾，提醒一句。

“好，我答應你！”慕瑾一口應下，一把将秋姌之給緊緊攬進了自己懷裏。

清晰地感受着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跳聲，混合着涼亭外的清脆雨滴聲，聲聲入耳。

秋姌之被禁锢在了對方溫暖的懷裏，動彈不得。僵硬着身子好幾秒，最終将下巴輕輕擱在了慕瑾的肩膀上。

在慕瑾看不到的地方，秋姌之緩緩垂下了一雙眼簾，眼淚已在不覺間浸濕了一扇濃密睫羽。

“咳咳………咳咳………”倆人擁抱了好一陣，最終被秋姌之的一聲輕咳給打斷了氣氛。

“姌之，你沒事兒吧！”慕瑾依依不舍地松開抱着秋姌之的雙臂，自然地牽起秋姌之的手，輕握在手心裏。

“沒事兒。”秋姌之微微搖了搖頭。

“走吧，我們現在回病房。”慕瑾正欲起身，卻被秋姌之給緊緊反握住了手心。

“再坐一會兒吧，晚點再回去。”秋姌之擡眼望着慕瑾，柔聲道，“我現在精神很好，是一點兒也睡不着。”

“……好。”慕瑾心髒狂跳不止，望着秋姌之重重地點了點頭。

待慕瑾重新坐回長椅後，秋姌之挪動了一下身子，将腦袋靠到了慕瑾的肩上。

慕瑾瞬間僵直了整個背脊，輕咬了一下下唇。迅速偷瞄了一眼身側的秋姌之。不僅不敢動，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涼亭外的雨仍在不停歇地下着，雨線絲絲沿着亭檐傾瀉而下。原本平淡無奇甚至令人厭倦的夜雨，這一刻卻成了慕瑾眼裏最瑰麗的一道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