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老向其人

大家都管向華晟叫老向。

老向其實并不老，三十五歲，正是風華正茂凸顯魅力的年紀，老向還有一個掙錢的工作，建築工程師，說是工程師，其實和包工頭沒什麽兩樣，每天泡在工地裏，在鋼筋水泥的簇擁下，正經八百地地拿着圖紙和一群工人比比劃劃，這工作雖掙錢，卻不像辦公室白領那麽體面，整日灰頭土臉，項目部安紮在那裏，人就在那裏，兩地分居的時候多，艾茉常常揶揄：“好女不嫁建築郎”，慨嘆自己命苦。老向大艾茉五歲，三十五歲才生了這麽個寶貝女兒花生米，自然是愛女如命，可老向一向比較現實，認為為女兒掙奶粉錢掙尿片錢比較要緊，還沒等艾茉出月子就回工地去了。

項目部離家也不是很遠，三個小時車程，老向接到電話後馬上開車往回趕，到醫院時已是晚上，母親已經在周醫生的幫忙下，從過道轉到了相對寬敞明亮的二人間病房。

老媽被摔得那麽慘，做兒子的自然心疼，一腔無名火無處發洩，就統統發洩到已一個月未見面的老婆頭上：“你都在家幹了些什麽啊？能不能讓我在外頭放心啊？”

旁邊有小護士，老向口氣很不好，艾茉臉上挂不住，辯解道：“我去上班了，媽去抱孩子買菜，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誰知老向聽到這樣的解釋更加生氣了：“你那破班有什麽好上的？明天就去辭職了。”

一聽這話艾茉就不樂意了，辭職回家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她的得是老向對她工作那份不屑的态度。其實她的工作比老向高大上許多，圖書裝幀設計師，工作環境舒适，每天往寫字樓裏一坐，冬有暖氣夏有中央空調，但這份工作在現實的老向眼裏沒“錢途”，所以才會遭他鄙視。

艾茉焦頭爛額地忙了一天，又為他照顧孩子又照顧老娘，反而沒落他一句好，一生氣，扭臉轉身，抱起孩子就走。孩子在周逸辰的妙手回春下，已經退燒了，此刻呼吸均勻，在她懷中安靜地睡着了。

出了門診大樓，路過停車場的時候，她又看到了周逸辰。

她走上去，再次向他表示感謝。此刻的周逸辰，脫去了白大褂，仿佛也褪去了身上那層沉穩幹練，又迅速變回成一個青澀腼腆的高中生，他不好意思地說：“都是老同學，不要這麽客氣了。”

白天的喧嚣褪去，兩個人忽然這個單獨站在一起，莫名地有些尴尬，艾茉沒話找話：“這麽晚了，你剛下班？當醫生還真是辛苦。”

沒想到對方脫口而出：“我在等你啊！”

“等我？”

周逸辰也被自己的直白吓了一跳，于是解釋道：“哦剛才做了一臺手術，剛忙完。你要回家了嗎？我送你。”

艾茉抱着孩子不能開自己車，但她其實更願意打車，也不太想面對那種微妙的尴尬的老同學重逢的氣氛，她也不知道在尴尬什麽。況且老向是很小氣的，她不想讓老向誤會，推脫道：“算了，今天已經夠麻煩你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回家休息吧！我出門打個車，很方便的。”

“沒關系，不麻煩，我送你吧！”周逸辰真誠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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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茉不好意思再拒絕了，白天剛剛利用完人家，現在又拒人于千裏之外，再拒絕，好像人家有什麽企圖似的，于是，她上了周逸辰那輛凱美瑞。

所幸家離醫院并不遠，晚上車又少，暢通無阻，期間聊到過去的時光都遠去誰盤起誰的長發你也将有你的妻，聊起栀子花開呀開那些花兒散落在天涯，周逸辰說他還單身，艾茉就好為人媒馬上角色轉換：“是嗎？怎麽會呢？醫生是多麽受人尊重的職業啊，喜歡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多，你一定是眼光太高吧！哦對了你今天診室那個護士就不錯嘛！有合适的女孩我也幫你留意吧！我們單位今年剛招來一個未婚女青年很漂亮的，對了，我妹妹艾莉馬上大學畢業了，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啊！”

艾茉絮絮叨叨地說完，周逸辰悻悻地回答了句“好啊”，車子已經到了她們住的小區門口，她松了一口氣說：“我到了。”

周逸辰停穩了車子先下了車，替艾茉打開了車門，她再次說了聲：“謝謝！”

“你今天已經說了很多次謝謝了。”

“好，那就不說謝謝了。再見！晚安！小心開車，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艾茉道了別，抱着孩子往家走，剛走出兩步，只聽到周逸辰在身後喊道：“艾茉，等一下。”

她轉過身。

他頭低了低，臉在昏暗的路燈下像紫漲的桑葚，說：“能不能給我留一個你的電話號碼？”

那一刻艾茉有瞬間的恍惚，時光如白駒過隙，用文藝的詞說是“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用老向的話說是“黑了木耳紫了葡萄”，可為什麽周逸辰還能有青蔥少年般如此羞澀的笑？

見艾茉沒有馬上回答，他又連忙補充道：“你，你不是說給我介紹對象嗎？留個電話好聯系。”

艾茉“噗嗤”一聲諱莫如深地笑了，周逸辰不明就裏，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

“你啊！我不是已經留過了嗎？”說完她扭身走了。

留了嗎？什麽時候留的？留哪裏了？怎麽一點也想不起來？周逸辰沮喪地回到車內，思來想去也沒想起來他已經留過了艾茉的號碼，忽然就覺得挫敗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