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匆匆那年

電話是周逸辰打來的。他在兩周後才恍然想起,艾茉那天填寫孩子的病歷信息時,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他從電腦中查出,猶豫了半天,才打了過來。

“艾茉,我今天休假,想請你吃飯。”

艾茉聽出他的聲音,連忙在這邊客氣道:“哎呀,我應該請你的,我婆婆手術,李醫生看你的面子,很照顧的,我一直說請你吃飯吃飯的,這有了孩子就整天忙得脫不開身…….”

周逸辰小心翼翼地問:“那,你今天有空嗎?”

“嗯!嗯!有的。”艾茉猶豫了一下。

“那,我過來接你,你在哪裏?”周逸辰急切地問,好像生怕艾茉變卦了。

她說了地址,周逸辰恰好離得不遠,不到五分鐘後就來了,兩人見了面,就近找了一家西餐廳。

餐廳環境很好,流淌着輕柔的鋼琴聲,沙發很軟,艾茉一坐下就有一種撲上去睡一覺的沖動。一落座周逸辰有點吃驚:“你臉色很差啊!上次見你不是這樣,氣色挺好啊!”

“有嗎?”艾茉吃驚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忍不住從包裏拿出鏡子看了看,可不是嗎?鏡子裏那個女人,頭發幹枯,臉色蠟黃,眼窩深陷,眼角紋也若隐若現,這還是從前那個自視甚高的清秀佳人嗎?

“你婆婆的腿恢複得怎樣?孩子怎麽辦?誰幫你帶?”

“手術很成功,她現在能自己擡腿了,每天在練習。孩子我自己帶,我辭職了。”不知為何,說最後一句話時,艾茉的聲音很小,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麽事。

周逸辰愣了一下,說:“帶孩子很辛苦吧?休息不好?”

“還好吧!”艾茉模棱兩可地回答。

“我看網上說,當你問一個人過的好不好?她回答還好,還行,其實就是不好,不行。”周逸辰一針見血,讓艾茉無言以對,這種被一眼看穿的感覺很不舒服,她只好自我解嘲:“網上還說了,人生已如此艱難,有些事就不要拆穿。人艱不拆啊!”

這個調侃果然有效,兩人都呵呵呵幹笑了兩下,這個話題就岔開了。這時,周逸辰的電話響起來,是醫院同事打來的,他起身去接。

等他接完電話回來,發現艾茉倚在沙發靠牆的一角,安靜地睡着了。中午十二點的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折射進來,淌在她的身上,她的頭歪得厲害,甚至還扯起了微微的鼾聲。這姿态一點也不美好,可讓人看着心疼,周逸辰有一種上前擁抱她的沖動。可他仍像十年前忍住那股年少沖動一樣忍住了,在對面坐下來,端起酒杯,輕輕地咂一口,望着她,心裏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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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茉醒來時,是下午一點,她在偌大的餐廳裏,睡了整整一個小時,這是她辭職後第一個回籠覺。

她不好意思地攏攏頭發,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有點手忙腳亂:“對不起啊!我竟然睡着了。你吃好了嗎?服務員,買單。”

服務員過來,端着一份剛剛又拿去重新加熱的意式小馄饨,說先生已經買過單了。

周逸辰将碗朝艾茉推了推,說:“我已經吃過了,可你還沒吃。”

艾茉确實也覺得餓了,現在給孩子喂奶,餓得很快,就沒有推脫低頭吃起來。

周逸辰蹙眉凝視着她,說:“你睡眠很差。經常坐噩夢嗎?”

“啊!我剛才怎麽了?打呼嚕了?說夢話了?不會吧!”艾茉窘迫極了,大庭廣衆之下睡着已經夠丢臉了,不知道睡着以後還幹出了什麽出格的事,她才不會告訴他,她剛才又夢到考試了,可是一道題也答不出來,急得滿頭大汗,這時有人幫她作弊遞來紙條,她正在猶豫接還是不接,忽然就醒了,而夢裏那個給她抄答案遞紙條的人,竟然是周逸辰。

“沒有,只是睡得很不踏實,呼吸急促,好像在夢裏被追趕一樣。艾茉,你可能有點神經衰弱,你現在屬于亞健康狀态,可不要忽視,去醫院看看吧!”他關切地說。

艾茉故作輕松地笑笑:“是有點沒休息好,沒那麽嚴重,睡一覺就好了。”

吃完飯,艾茉告辭,她已經出來太久了。兩人在餐廳門口告別,剛走幾步周逸辰又叫住她,從錢包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是:“我朋友開了家心理診所,有空去看看吧!”

心理診所?你這不是罵人嗎?說我有精神病了?艾茉當時心裏就那麽狹隘地想,但礙于同學情面,沒說什麽,她言不由衷地道了謝,上了自己的車随手就将名片扔進儲物格裏,現在忙得腳不沾地,可沒有和心理醫生聊天的閑功夫。

回到家時花生米安靜地睡着,向華昕在廚房做飯,看來是早上那一通告狀電話奏了效。

向華昕見艾茉回來,冷冷地瞥了一眼,說:“飯我做好了,等會兒我還要去接樂樂,你們先吃吧!”

桌上是四菜一湯,無論是葷素搭配,還是色香味,顯然水準在艾茉之上。向華昕愛吃,所以廚藝不差,就是懶,但性子直,沒什麽歪心眼。艾茉一看,桌上碗筷都擺好了,自己不禁為早上那通電話有點汗顏,大姐畢竟是外人,能幫忙那是情分,于是她望着桌上的飯菜有點讨好地贊道:“真香啊!大姐的手藝比外面廚師還好。”

向華昕解下圍裙,沒吭聲往外走,看來是生氣了。

不一會兒接了樂樂回來,一進屋就聽向華昕打罵孩子:“在學校不學好,就知道打架。你為什麽打人家王子涵?”

“他嘴賤,他活該。”

“還嘴硬。”向華昕劈頭就給了樂樂一巴掌,樂樂立馬哇哇大哭起來,這邊一哭,花生米被吵醒,也哇哇大哭起來。母親李敏英在屋裏喊起來:“教育孩子好好說啊,打孩子怎麽行?”

向華昕根本不聽勸,又照着樂樂屁股就是兩腳,艾茉看不過,抱了米米,過來拉開樂樂。樂樂被打急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誰叫王子涵給老師打小報告,我上課看漫畫,他偷偷告老師了,漫畫被老師收走了啦!我最讨厭背後打小報告的人了。嗚嗚嗚啊!嗚嗚!”

也不知是孩子的哭聲讓她心疼,還是母親李敏英的訓斥起了作用,向華昕的火氣忽然一下子被澆滅了一樣,她蹲下來,溫柔地拉過兒子的小手,說:“媽媽也最讨厭背後打小報告的人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向華昕特意意味深長地看了艾茉一眼。

“可是,你也不應該打人啊!打人是不是好孩子啊?”

“不是。”

“下次還這樣不了?”

“不了。”

……

說者有心,聽者有意,艾茉知道,她這個背後打小報告的人,算是把大姑姐給得罪了。她想起老向走之前說的“對小團隊情緒負責”的話,雖然責任并不在自己,可才短短不到兩個星期,大家就這樣龃龉不合,她沮喪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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