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離家出走

一進門老向就大發雷霆：“你跑哪兒去了？看看家裏成什麽樣了？你整天在家都幹什麽呢？”

艾茉一頭霧水：“你怎麽突然回來了？”再環顧四周，婆婆躺在沙發上，本來只是右腿打着石膏戴着固定矯正帶，現在，左胳膊也打着石膏纏着繃帶吊在了脖子上。

她一愣：“媽，你這是怎麽了又？”

人一老容易感傷，婆婆李敏英凄慘慘地帶着點哭腔說：“我醒來想喝口水，叫了半天，一個人影都沒有，就想自己挪到輪椅上，就摔了。”

“大姐呢？她送完樂樂上學不是應該早都回來了嗎？”

“你搞清楚，你才是這家的主人，不要一有什麽事就推卸責任。”老向說話不客氣。

艾茉也是一點就着：“我是幹什麽吃的？我每天伺候了老的再伺候小的，累得像驢一樣，你看不到也就算了，還反過來指責我。”

“我只是就事論事，你明知道家裏有老弱病殘，你還出去那麽久？要不是我正好回來了，媽現在還在地上趴着呢！你到底去哪兒了？”

兩個人分貝一高，花生米立刻吓得哇哇大哭起來，老向愛孩子，馬上不吭聲了。

老人一上年紀就怕惹兒女煩，怕自己沒用多餘，眼見兒子兒媳因為自己吵起來，又愧疚又委屈，悲悲戚戚地哭喊起來：“我就是那沒用的老弱病殘，我活着多餘，你們別吵了，怪我，怪我，怪我行了吧！”

艾茉強忍着怒火和怨氣，抱着孩子進了屋。

花生米吃了奶，很快睡着了。艾茉才覺得餓了。她知道，老向和婆婆肯定也沒吃飯，雖然很氣老向的臭脾氣，可她知道，他一路開車回到家裏肯定一口熱水也沒喝就帶婆婆去處理傷情了，老向整天在工地上忙起來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的，常犯胃病。

她出了卧室，沒有說話。此刻，老向正拿着遙控器胡亂地換臺，婆婆垂頭喪氣。

進了廚房，打開冰箱一看，還有幾顆雞蛋，一把小油菜，和月子裏剩的挂面，再翻了翻，還有一盒濃湯寶。她準備給大家煮面吃。

水開了，老向進來了，試探似的用手指勾了勾艾茉耳邊的頭發。這是老向一向的道歉伎倆，先刺探一下對方的火力，對方火力弱了，他再集中火力攻破。

艾茉認真地盯着鍋蓋，不發一言。老向再犯賤地勾一勾她的頭發，她沒躲，再勾，艾茉正要張嘴呵斥，老向馬上識趣地連聲求饒：“我改，我改，我錯了，我态度不好，我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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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茉剛才和在批評周小荻心軟，自己又何嘗不是呢！老向就是那種記吃不記打、清晨剛道歉、傍晚又犯錯的主兒，可是只要他一道歉，她的氣馬上就煙消雲散。

她把要怒罵的話咽了回去，沒吭聲，動作熟練地下面，點水，蓋鍋。

“拿碗。”艾茉說。

老向麻溜地拿來了碗，他知道艾茉不和他計較了，于是還鬥膽點了一根煙抽起來：“你早上到底去哪裏了？說真的，以後可別出去那麽久，真讓人擔心。”

“小荻和謝晖吵架，她離家出走了，姜黎黎打電話叫我過去勸勸她。”

“哦！現在怎樣了？”

“回去了。”艾茉輕描淡寫地說。

“就是嘛！夫妻嘛，床頭打架床尾和，你倆跟着瞎參合個什麽勁兒啊？”老向也輕描淡寫地說。

艾茉挺讨厭老向這種風景都看透的世故樣，于是白了他一眼，不滿地說：“什麽床頭打架床尾和，你敢再氣我，我也離家出走。”

“不敢，不敢。”

誰知道，一句玩笑，竟然很快一語成谶。

下午，向華昕帶着樂樂回來了，一看見母親胳膊成那樣，馬上驚叫：“媽你這是怎麽了？”

母親李敏英三言兩語一說當時情形，向華昕馬上将矛頭指向艾茉：“你不是在家嗎？”

“我去姜黎黎家了。”

“你倒有閑情逸致串門找朋友玩，家裏有老人你不知道啊！”向華昕倒先發制人。

“我以為你送完樂樂就回來了呢，就多呆了一會兒。你呢？你一天也不見人影。”

向華昕被問得心虛，她才不會告訴大家她路過一家棋牌室手癢癢去摸了幾把，手氣大好玩得興起就把老媽忘到九霄雲外了，于是掩飾道：“我一天事多着呢！找工作，找房子啊！省的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再說樂樂上學上補習班什麽的，都需要錢的，我得趕緊找份工作。”

艾茉氣結，沒多說，轉身回屋了。

老向發話了：“姐，找什麽房子啊？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誰給你臉色了？樂樂是我親外甥，他姓程的不管，我做舅舅的能不管嗎？你急着找工作幹什麽啊？家裏這上有老下有小的，你還得照應着，我付你工資，怎麽樣？”

向華昕一聽喜出望外，在弟弟身邊坐下來：“真的，你付我工資？那我可就不客氣了。”說着，她伸出了右手。老向果然很爽快地掏出了一沓錢，大概有兩三千，悉數交到姐姐的手上。向華昕拿着錢，心裏一陣暗爽，白天手氣好贏了八百多，晚上翻翻嘴皮又是三千，今天真是收獲頗豐。拿了錢的她心情大好，喜滋滋地走到母親身邊，清脆地喊道：“媽，您喝水嗎？媽，您回屋嗎？我推您。”

母親李敏英無可奈何地用另一只好手點點她：“你啊！你個財迷。”

艾茉進了屋雖然在整理花生米的衣服，可外面的對話幾乎一字不落地灌進她的耳朵，有那麽一瞬間她有點沖動想沖出去理論，最後又忍住了。這算什麽嘛？人家是論功行賞，老向這是倒行逆施，論過行賞啊！他在單位是怎麽管理手底下那幾十號人的？這樣子誰還願意幹活啊？想到這裏，艾茉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時，樂樂悄悄地摸了進來，甜甜地叫了聲：“舅媽！”

這孩子猴精，不求人不叫人，這麽甜地叫舅媽，必定有事。

“怎麽了，樂樂？”

“舅媽，把你的ipad讓我玩一下游戲呗！求求你了。”

艾茉笑了，這小人精裝出那副可憐可愛的樣子，讓人不忍拒絕。她拿出機子遞給他，順口問道：“你作業寫完了嗎就玩游戲？你們不布置家庭作業？”

樂樂目的達到就急着要走，得意洋洋地說：“早寫完了，在學校就寫完了，我可是李子航作業代寫公司的VIP會員。”

“什麽什麽？代寫作業？樂樂，你過來你過來，你給我說清楚。”

樂樂見說漏嘴，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到姥姥屋裏去了。

艾米有心想管管樂樂，可一想到他媽媽那副陽奉陰違的樣子，也懶得管了。

晚上老向進屋來，艾茉沒搭理他。老向也累了，一上床就呼呼大睡。

花生米又鬧夜，晚上反反複複折騰了七八次才算睡着，艾茉困得眼皮打架，腰酸背痛，可老向睡得雷打不動。半夜四點鐘點總算正式睡着了，早上八點，艾茉睡得正香，花生米又醒了，喂了奶又呼呼睡過去。艾茉被孩子吸了一夜奶水，此刻饑腸辘辘，迷迷糊糊地去廚房覓食。

一打開冰箱，才想起昨天剩的挂面雞蛋小油菜都已經吃掉了，晚飯下的速凍餃子，還好牛奶還有幾盒，她準備熱一杯牛奶先墊點，一看竈臺油膩髒亂，鍋裏有半鍋涮鍋水，還飄着點蛋花，水池裏泡着三個髒碗。樂樂長身體晚上睡覺前總要加餐，向華昕也有吃夜宵的習慣，這肯定是那娘倆留下的。

艾茉頓時胃口全無，一屁股在餐桌旁坐下來。這天恰好是周末，這個時間，所有的人都在睡懶覺，沒有人理會她這個勞累一晚上饑腸辘辘還要自己覓食的哺乳媽媽。這時，她的目光落在了她那個白色的ipad上。機子的屏幕上，滴了很大一坨油漬，更刺目的是，油漬的下面，竟然有很長一道裂痕。她皺了皺眉，下意識地開機，糟了，果然打不開了。

外面傳來一陣馬桶抽水聲，老向迷迷糊糊地走進來，四下環顧了一圈，又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地說：“早上吃什麽啊？我就不吃了，一會兒睡個回籠覺完了去公司還有點事。媽也醒了，你給你倆弄點吃的。”

艾茉的火蹭得冒上頭頂，一甩手推倒了餐桌上的一個玻璃杯，她突然變得歇斯底裏起來，大聲喊道：“睡你的回籠覺去吧！吃吃吃，老娘不伺候了。”

“老娘”說起來很爽，艾茉平時不說粗話，這種女土匪一樣的粗話是跟姜黎黎學的，在她這裏使用率很低，一年也說不了兩次，說的時候，就證明已經出離了憤怒了。

“你有病啊，發什麽瘋？”老向拉住擡腳欲走的艾茉：“幹什麽去？”

“我不幹了，松開！”她怒目圓睜。

“走走走！大清早發什麽神經，誰招你惹你了，離開你地球還不轉了。”老向不耐煩。

艾茉拉開門沖了出去。摔門而出的感覺也很爽。當然，有了周小荻的前車之鑒，她沒忘記帶錢包手機車鑰匙這些重要物件。

一個人開着車晃到了大街上，卻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周小荻訴苦吧！那可真是抱着黃連登門，苦到家了，找姜黎黎？艾茉是個愛面子的人，在姜黎黎這個整天大曬幸福的人面前倒苦水，她會更傷心。

這時她無意中看到了手邊雜物筐裏的一張名片，上面寫着“吳學敏心理醫師”幾個燙金小字。據說美國人百分之三十會定期去看心理醫生，百分之七十會不定期看心理醫生，心理咨詢像感冒一樣平常，像吃漢堡一樣随便。艾茉想，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去看看醫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