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艾莉的話

夏天漸行漸遠，一場雨後，暑氣散去，空氣裏有了寒意。

老向沉得住氣，可艾莉沉不住氣了，她發現姐姐最近神神秘秘，說話總是言辭閃爍，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這一天，她搞了個突然襲擊，帶着周逸辰，說帶他去一個好地方，到了艾茉家樓下，周逸辰才覺大事不妙。

想給艾茉通風報信已經來不及了。艾莉在門禁的對講機裏按着姐姐家的門牌號，響了好久，那頭響起一個蒼老疲倦的女人聲音：“誰啊！”是艾茉的婆婆。

艾莉清脆乖巧地叫了聲：“阿姨，我是艾莉，我來看花生米，我姐姐和花生米都在家吧！”

那頭愣了幾秒，清了清嗓子，疑惑地問：“你還不知道？”

“知道什麽？”

“她沒回你家？你不知道她在哪兒？”

艾莉一頭霧水：“什麽意思？回我家？什麽時候？”

“什麽意思你問你姐吧！”

接到艾莉質問的電話那一刻，艾茉忽然坦然了，她告知了新的門牌號，兩分鐘後，艾莉和周逸辰出現在她的門口。

艾莉一進門就叫嚷：“這是幾個意思？住他家對面是什麽意思？你們吵架了？我姐夫呢？不管你們了？”

艾茉決定坦白了，說：“好吧，如你所見，我，離家出走了，雖然走得不太遠。沒錯，我和你姐夫之間出了點問題，也許還會離婚，之前不告訴你是怕你這個大嘴巴轉身又告訴爸媽，讓他們又替我操心，現在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需要再隐瞞了，躲他們一家人就夠累的了，我不想再躲你了。不過我希望你暫時還是能替我保守秘密，爸媽年紀大了，在我還沒有做什麽決定之前，犯不着讓他們替我操心。你還想知道什麽？”

艾莉的嘴巴張得鴨蛋一樣大，追問：“你和姐夫怎麽了？鬧這麽僵？他不找你，也不找孩子嗎？”

周逸辰在側，艾茉不想把老向說得太不堪讓自己丢臉，輕描淡寫道：“別八卦了，閑了再告訴你。說說吧！你和周醫生怎麽樣了？”

艾莉見将矛頭指向自己，調皮地頭一歪，靠在周逸辰肩上：“很好啊！甜甜蜜蜜，如膠似漆。以後你有什麽活兒，就交給我倆，不必客氣。”

艾茉笑了一下，嘟囔道：“還甜甜蜜蜜，如膠似漆，那我看這膠和漆也太劣質了，粘合得一點不緊密嘛！”

“誰說的，我們可好了。”為證“不清白”，艾莉還主動側臉親了周逸辰的臉頰，周逸辰的臉登時紅了，坐立不安。

艾茉正色道：“行了，別裝了，我早都知道了！你，也別投懷送抱的了，再這樣下去便宜被人家占光了。”

艾莉又吃了一驚：“你怎麽知道的？難道是我演技不好？”

周逸辰也好奇，他也覺得自己演技不錯呢！

艾茉嗤之以鼻：“再好的演技，沒有真情實感支撐，總會穿幫的。”

“到底哪裏穿幫了？”艾莉追問。

“上次在蛋糕店見你倆，坐下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你頭發上有根小樹枝，他就在你旁邊坐着，可始終都沒有發現，最後還是我幫你拿掉的你記得嗎？”

艾莉親昵地摟住姐姐，小女孩一般撒嬌：“這麽說還是姐姐最愛我啊！好吧，我承認，我和周醫生騙了你。”

“為什麽這麽做？誰的主意？”

“我。”事到如今，周逸辰只能坦白從寬了。他皺皺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是，只是……”

艾莉是個急性子，替他說了：“就是想多關心關心你，多幫助幫助你，又怕你又顧慮，怕姐夫誤會，所以才出此下策。”

談話忽然陷入一個尴尬的空檔，艾茉沉默了幾秒，一絲淡淡的感動湧動在心底，她擡起頭，說：“我以前，就是太在乎別人的感受，太在乎別人的看法，所以活得很累。你說得對，女人，首先是一個女人，其次才是母親，妻子。周逸辰，我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以後也會是。”

周逸辰像得到獎賞的孩子一般，忙不疊地點頭。

輪到艾莉對艾茉責難：“那你呢？你為什麽有事要瞞着我？在這個城市裏，我可是你的娘家人啊！你受了委屈，難道不應該最先告訴我嗎？至少，我可以做一下情緒垃圾桶嘛！”

艾茉嘆氣：“我是怕你轉身就告訴爸媽讓他們擔心，也怕你受我的影響，你們這些小孩，見人家明星分個手離個婚，就動不動喊‘再也不相信愛情了’，我想讓你相信愛情。”

說話間，醫院來了電話，有急診手術，周逸辰被叫走了，剩下姐妹倆，正好說體己話。

艾莉接着姐姐剛才的話，說：“別說，我還真的受你們刺激，有點不相信愛情了，以前你和姐夫多好啊！多讓人羨慕啊！郎才女貌，姐夫待人豪爽大方，你不開心了就帶你吃吃吃，你逛街喜歡什麽東西就讓你買買買，多實惠的男人和愛情啊！這可都是你的原話。”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們有一天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不過好男人還是很多，你別受我影響胡思亂想了。”

“算了，還是做個齊天大剩得了，結婚真沒意思。本來還說把正牌男友帶給你們瞧瞧呢！”艾莉懶洋洋地半躺在床上，拿着花生米的毛絨玩具揉搓着。

艾茉的眼睛亮了一下，驚喜地湊過來：“什麽？正牌男友？怎麽沒聽你說過？哪裏人？什麽樣？多久了？”

艾莉賣起關子，挑挑眉神秘地笑笑：“你想知道？那你先告訴我，姐夫到底怎麽惹你了？”

這一問艾茉的臉又拉到地上：“好吧！我告訴你，可是你必須保證不能告訴爸媽。”

“我保證。”

“他啊，犯了天底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說出這句話時，艾茉的心裏還是忍不住一陣針紮般的刺痛，那晚“救風塵”的場景在腦海裏一閃而過。

“啊？”艾莉吃了一驚：“我還以為有你那個笑面虎婆婆和賭鬼大姑姐什麽事呢？”

“也都有點。”

艾莉長嘆口氣：“唉！這可是原則性問題啊！狗改不了吃屎，男人免不了偷腥，可狗吃屎還光明正大呢，怪不得說男人豬狗不如呢！”

搬出來這麽久，艾茉的每天都充實而忙碌，一有空還能畫上幾筆，她盡量不讓自己回想發生的那些事，可不得不和艾莉提及，就仿佛傷口又被生生扒開，撕心裂肺地疼。她無言以對，只能苦笑。

“是個什麽樣的女人？”艾莉追問。

“什麽？”

“向華晟的出軌對象啊？”艾莉也不稱“姐夫”了，變成了直呼其名。

“行了別說我了，說點開心的。你的男朋友，什麽時候帶來姐先看看吧！有照片嗎？”艾茉轉移話題。

艾莉打開手機找出照片，扔給艾茉：“自己看吧！”

照片裏，是一個長得頗像王力宏的陽光男孩，只是眉宇間，更多一份陽剛。艾莉雖然剛才嘴裏說不相信愛情了，可臉上仍一副嬌羞，得意洋洋地問：“怎麽樣？覺不覺得長得像吳尊？”

“吳尊是誰？我覺得有點像王力宏。”

艾莉做暈倒狀，抱怨：“和你代溝越來越深了。”

艾茉覺得不錯，像個事兒媽一樣追問：“說說，叫什麽名字？哪裏人？父母是做什麽的？兄妹幾個？”

“秦宇，本地人，他爸是工程師，媽媽是會計，還有一個奶奶，他是獨生子，家裏房子一百平米，結婚我們單住，父母付首付，還有什麽問題？”

“你們談多久了？肯定不是剛剛認識的吧？”

“實不相瞞，我們是大四的黃昏戀，快兩年了，現在他父母催他結婚，他也想我們都彼此見見雙方的家長，把結婚的事定下來。”

“好事啊！見呗！帶回家給爸媽看看，看能過咱媽那挑剔的法眼不？”

艾莉卻撇撇嘴：“我不想結婚，現在這樣挺好的。”

“你不想結婚？你不想結婚你和人家談什麽戀愛？

“也不是不想結婚，是不想這麽早結婚。這一結婚，公婆就免不了唠叨讓生小孩，一生孩子，啧！瞧瞧你就知道了。”

艾茉有點生氣：“我怎麽了？”

“為了孩子，為了家庭，放棄了一份自己喜歡的且很有升職空間的工作，聽說你本來要升設計部總監了吧！好，到頭來，落個兩頭空，工作沒了，家裏一團糟，婆婆不愛老公嫌的，你現在肯定心理很不平衡吧！肯定特後悔當初辭職回家做全職媽媽吧？我為什麽要做這種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艾莉說得針針見血，毫不留情，艾茉沉默了，覺得仿佛有一記悶拳敲在了心口，她無力反駁，因為艾莉說的句句在理。她是不平衡了，她太不平衡了。

可她還是嘴硬：“沒錯，我是不平衡，可我一點也不後悔。”

艾莉今天仿佛是故意來跟她作對的，不僅不好言安慰姐姐，反而句句戳心窩，依然頭頭是道地分析：“你別嘴硬。這麽說吧！其實再漂亮再聰明的女人，也是沒有辦法阻止男人出軌的，男人的動物屬性決定了這一點，同樣我們也沒有良策來防止一段感情不僵化，可是，如果女人，能有一份熱愛的事業，有自己的生活圈和朋友圈，那麽，那種傷害，至少可以降低一些，你說是吧！”

艾茉底氣不足地辯解：“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圈和朋友圈啊？我的事業，瞧！我現在也沒扔下畫筆啊！”

艾莉嗤笑了一下：“你的朋友圈？你現在肯定已經不太和以前的同事朋友聯系了吧！她們逛街聚會做美容，也不叫你了吧？你的朋友圈，說白了，就是媽媽圈，你那倆閨蜜？還有樓底下那些和你一樣帶寶寶的媽媽們，媽媽圈，除了吐槽婆婆，抱怨老公，掰扯寶寶，還會幹什麽？”

聽艾莉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那麽回事。她一時間被艾莉打擊得非常沮喪，以前，她會覺得，是自己和艾莉有代溝，現在她才恍然覺得，艾莉步入了社會，已經在迅速成長，變得成熟，成熟得甚至有些世故了，陌生得她似乎都不認識了。她玩味而茫然地看着艾莉，蒼白無力地說：“別這樣，還是要相信愛，相信婚姻。”

艾莉不置可否。

下午艾莉離開了。艾茉的心情沮喪極了，她和老向的婚姻出現裂痕，她小心翼翼地隐瞞着艾莉，就是怕她受到影響，可隐瞞來隐瞞去，最終還是影響了她，艾莉在婚姻面前害怕了，退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