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周瀾沒走,他沉默地抱着沈韻睡了,兩人擠在沈韻的小床上,湊活了一夜。

半夜沈韻又驚醒了。

周瀾摸着他汗濕的發,問:“能說說麽?”

沈韻搖搖頭,轉身又蜷着睡着了。

清晨上班的路上,沈韻忽然說:“最近不要找我了,有點忙。”

周瀾沒說話,但最近就真的沒再找他。

***************

沈韻是真的忙起來了,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加班 。

此刻丁寧正強忍着哈欠,坐在旁邊做着記錄。

沈韻在旁邊跟業主輕聲交談着。

其實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認真傾聽,偶爾才會插上一兩句。

業主說着自己想要的風格,預算,以及喜歡什麽樣的配飾。

對于家,大部分人都是充滿了向往,喜悅與幻想的。

業主說着裝修的事兒,就像說着整個世界。

那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姑娘,邊說邊笑,但挑剔的時候又皺着眉,有些嚴厲的看着沈韻。

沈韻始終微笑着,脾氣很好的樣子。

姑娘嚴厲後便不太好意思的笑,笑完又問美式,地中海,歐式,田園這些風格的區別在哪裏?

沈韻想了想大體說了幾句,最後說,其實國外沒有這些的,都是國內設計室做的賣點。

姑娘訝異的張了張嘴,沈韻笑笑,問:“能給我講講你們家庭成員都有什麽習慣與喜好嗎?”

丁寧一邊記錄,一邊偷眼打量沈韻,到目前為止,沈韻都還沒有向對方推薦任何一個項目。

談的差不多了,沈韻笑着起身,說:“過幾天我會讓助理送平面草圖和報價來給您過目。”

兩人交談着走出那片還沒有入住的小區,寒風吹過來,不由得都縮了縮脖子。

丁寧說,沈韻,一起去吃點東西吧。

沈韻點了點頭,兩人就近找了個火鍋店。

天太晚了,店裏已經沒有幾桌客人了,兩人選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丁寧點了酒,兩人便一邊涮着火鍋一邊碰杯。

沈韻平時很少喝酒,一是沒有那個心情,二是怕喝多了會說錯話。

但跟丁寧在一起的時候卻不一樣,很放松。

丁寧是個年輕人,性子活潑,但也單純,沈韻難得地放下了戒心。

丁寧先謝了沈韻,說自己來摩西這麽久了,就跟着沈韻這段,多賺了不少外快。

他們接了四個私活兒,其中一個還是別墅,因此最近下班時間兩人就忙着幹私活兒。

沈韻笑笑:“我也是窮瘋了。”

接着順勢問丁寧:“在摩西過的開心嗎?”

丁寧想了想:“還好吧,我剛開始來的時候是要跟高老師的,可惜高老師出了事兒。”

他回想着過去的事兒,有些感慨:“高老師是個很好的人,太可惜了。”

沈韻于是笑笑:“好人不長命。”

丁寧一聽就急了,氣的瞪着眼,把酒杯啪拍在桌上:“沈韻,你說什麽呢?”

對丁寧來說,高奚的事情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兒,而且他真心實意的難過了好久。

沈韻這麽輕浮的一句,讓他覺得對方不尊重生命,甚至是冷血。

沈韻眨了眨眼,意識到丁寧是真的生氣了,于是端起酒杯:“對不起,我自罰一杯。”

丁寧看着沈韻喝下了滿滿一杯白酒,臉色才好了起來,他停了會兒忽然問道:“沈韻?”

“嗯?”沈韻看他。

“你認識高老師嗎?”

沈韻眨了眨眼:“怎麽這麽問?”

丁寧笑笑:“總感覺你跟高老師做事風格有點像。”

他回憶着“高老師很少接這種單獨的家裝了,別墅倒是有些,他跟業主聊起來的時候,也是很少推薦項目,老喜歡聽業主唠嗑兒,不過我也不是特別清楚,我跟他的時間太短了,而且他那麽忙,出事前還去外地幫人做培訓。”

沈韻嗯了一聲,問:“那你知道你們高老師為什麽愛聽業主唠嗑兒嗎?”

丁寧搖了搖頭。

沈韻笑笑:“丁寧,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認為設計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太簡單了,但仔細想想又太難了,丁寧一時答不出來。

于是沈韻接着問:“當你作為一個設計師出現的時候,你是把賺錢作為第一位,還是把你認為的美展現給別人放在第一位,或者其他的呢?”

丁寧想了想:“自然都要兼顧了。”

沈韻就笑,他垂了垂眸:“丁寧,其實沒有那麽難。”

“那你認為設計是什麽呢?”丁寧問。

沈韻以手托腮,笑着說:“設計啊,設計說白了其實就是一種生活體驗,你以為你設計的是房子,其實不是,你設計的其實是別人的生活。”

他看着丁寧:“所以,一個好的設計師,要學會忘掉自我,去傾聽,去捕捉客戶的需求,只有這樣,你的作品出來,才能最大限度的給客戶舒适感和安全感,歸根結底,那是客戶的家,不是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所以,你們高老師才喜歡聽人唠嗑兒,傾聽和了解是設計的第一步。”

丁寧聽的目瞪口呆,沒有人給他說過這些話,雖然很淺顯,很容易理解。

但做起來并不容易,因為大部分人表達的欲望會遠遠大于傾聽的欲望。

設計也是一門藝術,藝術家的表達欲往往比普通人更為強烈,但沈韻說,要學會丢掉自我。

他接觸的人,大部分都是把賺錢放在第一位,多推銷各種主材輔料,增加各種項目以增加收入。

設計的初衷是什麽?好像已經沒有什麽人記得了。

沈韻的話讓他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與歡喜。

丁寧打心底裏開始慶幸自己能遇到沈韻了,他感激地舉起杯子,兩人喝了一杯。

沈韻敲敲桌子,笑:“你在摩西就一直沒跟別的老師嗎?”

丁寧搖搖頭:“我本來就是要跟高老師的,別人也不缺人手,後來就在辦公室打雜了,本來都想辭職了,這不你來了。”

沈韻笑笑:“我們兩個還真是有緣。”

丁寧沒聽出沈韻話裏的餘音來,只是笑着說是。

不知不覺就喝多了,沈韻看丁寧,伸出手指頭點了點:“三個丁寧?”

丁寧沒想到沈韻酒量這麽差,見他喝多了,便奪了他的杯子,問他家住哪裏,要先送他回去。

家在哪裏?

沈韻想了想,先是想起他和徐墨然的家,然後搖搖頭。

再想起父母的家,又搖搖頭。

最後想起現在的家,卻怎麽也想不清楚地址了,他皺着眉捧住臉,慢慢思考着。

丁寧簡直哭笑不得,過來攙他:“要不去我家過一夜吧。”

電話适時的響了起來,丁寧從沈韻口袋裏摸出手機,見來電顯示上只有一個“周”字。

他接了起來,剛喂了一下。

那邊就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你是誰?讓沈韻接電話。”

丁寧只好說:“沈韻他喝醉了,請問你知道他家在哪裏嗎?”

那邊沉默了一下,說:“你們在原地等着,我去接你們。”

丁寧不認識周瀾,第一眼看見周瀾就被對方身上強大的氣場與冷着的臉給凍到無法言語。

三九寒冬,三十出頭的高大男人,攜着寒風而入,身上散出的寒意比外面的寒風還要冷上幾分。

沈韻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丁寧想把他扶起來,周瀾上前一步,隔開了他。

趴在桌上的人睡的雙頰嫣紅,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打出一排陰影。

周瀾攬了他的腰,把他塞進車裏,先送了丁寧回家,才把沈韻帶回去。

自上次沈韻家一別,他們已經有好幾日沒見了,沈韻總是在忙。

雖然他沒說,但周瀾知道,他接了些私活。

把人剝光了扔進浴缸裏,周瀾嫌棄的皺着眉,整天說忙,還有時間去喝酒?

嫌棄歸嫌棄,但還是仔細地幫他清洗幹淨,給扔到了床上。

沈韻迷迷糊糊睜開了眼,蹙着眉看了周瀾半天。

周瀾問:“醒了?”

沈韻輕輕嗯了一聲,叫了一聲:“哥。”

聲音又軟又甜,似乎在撒嬌。

周瀾一愣,俯下身來,看着沈韻的眼睛,沈韻卻還是迷迷糊糊的。

他繼續嘆了一聲:“哥,我好累啊,你說,活着還有什麽意思呢?”

周瀾知道他是認錯了人,本該是生氣的,但卻被他話語裏的凄涼之意給狠狠撞了一下。

心口那裏木木的疼。

他把他抱在懷裏,問他:“沈韻,你看清楚,我是誰?”

沈韻看着他,眨了眨眼,似乎是累極了,把頭往他懷裏拱去,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周瀾聽着他平穩的呼吸,方輕輕說:“活着很好的,沈韻。”

周瀾本來對沈韻是有着憤懑之意的,每每想起沈韻那句,周總還沒厭倦嗎?可我已經厭倦了,就堵得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但聽了他剛才的那些醉言醉語,那點憤懑之情卻被別的東西給代替了。

這一晚,周瀾抱着沈韻,什麽也沒有做。

半夜裏沈韻又掙紮起來,周瀾緊緊把他鎖在懷裏,沈韻便慢慢平靜了下來。

清晨的陽光灑進來的時候,沈韻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他詫異的打量着所處的環境,随着意識的清醒,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昨夜明明和丁寧在一起,現在怎麽會在周瀾家?

他捂着額頭,怎麽也想不起來昨天發生了什麽事兒,只覺得頭痛欲裂。

周瀾走了進來,問:“醒了?”

沈韻捂着額角痛哼一聲:“我怎麽會在這裏?”

周瀾面不改色:“你喝醉了,非要到我家來。”

“啊?”沈韻疑惑的瞪大了眼睛。

周瀾俯身下來,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怎麽,想我了?”

沈韻咬了咬唇沒說話,但臉卻可疑的紅了。

周瀾俯下身,吻了吻他的唇角。

輕笑道:“不過我年底太忙了,還要準備西郊那塊地的競拍,沒有時間陪你。”

沈韻借着酒意拉低了他:“周總不是說我不是好東西嗎?缺了周總,還有李總,王總……”

話沒說完,就被周瀾一口狠狠咬在了唇上,沈韻痛哼一聲,蹙起了眉。

周瀾已不複剛才的溫柔模樣。

他是當了真,昨夜沈韻那聲哥,撒着嬌的腔調,讓他心裏翻江倒海。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要糖了

又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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