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啃了兩口

夏木榮的家是一間平房,三個大房間，分明住着媽媽、他和夏叔。很多次夏木榮都有想過,比起跟那家人的糾纏不清,他們三個才更像一家人。但是媽媽很避諱談論這個可能性，小的時候夏木榮還曾執拗地一問再問，後來也就明白了,他的奢求不會成真,日子還得這麽繼續過下去。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一路都很安靜乖巧的小家夥突然膽怯起來,腳步越來越慢,到後來簡直是被夏木榮拖着走了。

“怎麽了,不喜歡我家嗎,如果……如果言言喜歡之前那種大房子，哥哥以後給你買好不好？”壓下心底的一點點不舒服，夏木榮承諾道。

“啊？不是，房子還是小一點的好，住着舒服。”緊張的嬌少爺心不在焉地答道，随即問道，“呃，哥，你說你媽媽會喜歡我嗎？”

夏木榮一愣，原來言言擔心的是這個。

“不會的，我媽肯定喜歡你，言言這麽可愛，誰都會喜歡的。”夏木榮認真地安撫道，心中滿是自嘲。剛剛那麽一瞬間，他竟然會因為突然升起的一絲自卑說出那樣的話，看輕了言言卻更加确認了自己的感情。

“言言，對不起，哥哥……哥哥不是好人。”夏木榮道歉着，即使他家小孩兒根本沒意識到什麽不妥，但他說錯了話，道歉是必須的。

“啊？怎麽會，哥哥還不是好人的話，誰還是好人。”嬌少爺皺眉，理所當然地道，他完全沒有被安慰道，對這番道歉更覺莫名。心思都在即将到來的會面上，倒是沒怎麽在意窮金主的情緒，乖巧乖巧，對了，乖巧一點總是好的。

喜歡他的人不多，但他希望窮金主的媽媽能喜歡他。

小家夥緊張得路都不會走了，夏木榮看着好笑又心疼，幹脆将人抱了起來。嬌少爺瞬間緊緊扒拉在窮金主身上不撒手了，心中也安定了幾分，忍不住将腦袋埋在窮金主頸邊，細細聞着窮金主身上的味道。

“媽，我回來了，好餓，有吃的嗎？”一進門，夏木榮就嚷嚷了起來，一手輕輕拍了拍小家夥的屁屁，“言言也餓了！”

鴕鳥狀的嬌少爺一驚，“我我我……”他想說他不餓的，結果肚子十分适時地響了那麽一下，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一路颠簸，他們的确什麽都沒吃，也吃不下。但是被哥哥這麽一說，會不會給哥哥的媽媽留下不好的印象？

“哥，哥，快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的。”這麽一着急，嬌少爺立刻意識到不妥了，哎，他要好好表現的，怎麽能一直被哥哥抱着，多不好看啊。掙紮間一擡眼看到哥哥滿是笑意的臉，深刻的五官一下子柔和了幾分，連淩厲的臉部線條肉柔軟了許多，配着金發白膚，好看極了。

看呆了的嬌少爺一時之間就這麽愣住了，唔，好好看，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好看的窮金主。哎呀，他也是第一次見到窮金主一進門，人影都還沒看到一個就咋咋呼呼的模樣，多了幾分活力和随性。怎麽說呢，突然就發現，他家窮金主好像也只是個孩子而已……

但是好像更喜歡了。

嬌少爺舔舔唇，也不緊張了，心思都放在了眼前不一樣的窮金主身上，傻乎乎笑了一會兒，撅着嘴就要上去啃一口。夏木榮十分鎮定地不閃不避被親了個正着，甚至在小家夥試圖探進他嘴裏時還主動張嘴咬了一口，“乖，先填飽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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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回舌頭的嬌少爺乖乖點頭，嗯嗯，填飽了肚子才會力氣玩兒親親，他聽窮金主的。

穿過大堂，右拐沒走兩步便是廚房，夏木榮臉上笑意更深，“媽，我回來了，這是言言。”

“阿……阿姨好，阿姨好美。”這是爬下來的嬌少爺說的第一句話，大實話。眼前金發碧眼的美婦人看着實在年輕，怎麽看也不像會有個窮金主這麽大的兒子。

“言言是吧，真乖，嘴也甜，比我家木頭好太多了，孝貴說得一點兒沒錯。”朱雯笑眯了眼，夏叔将最後一碟菜端上桌，“先吃飯，邊吃邊聊。”

嬌少爺想了想才明白孝貴是夏叔的名字，不由地感激了看了過去。呃，真沒想到夏叔居然會這麽誇他，小家夥臉紅了紅，心裏美滋滋的。被原本以為不怎麽喜歡自己的人誇獎了，怎麽說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夏叔挑眉，破天荒地覺得老臉有點兒放不下，咳咳，這小孩兒要不要這麽容易滿足啊，他不過是為了木頭以後好過一點兒随口誇了那麽一句而已。夏叔突然覺得壓力有點大，正正經經吃着飯，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怎麽說，算了，回頭再給雯雯好好說說吧。

一頓飯吃了好一會兒，飯桌上朱雯問這問那的，夏木榮好脾氣地一一回答，句句不離言言，嬌少爺放在桌下的手揪着窮金主的衣角，問一句答一句，其他時候認認真真吃着飯。

窮金主的媽媽很好看很溫柔，這是嬌少爺的評價。她好像不讨厭我，嬌少爺松了口氣。

吃完飯，朱雯打發兩人去洗澡，勒令他們洗完去睡會兒，轉過身時差點撞上正準備過來收拾桌子的夏孝貴。

“我來就好了，你也去休息休息，開車很累吧。”

“還好，習慣了。”夏叔搖搖頭，幫着收拾起來，一時之間兩人都沉默下來。好一會兒，夏孝貴才開口道，“雯雯，我想圍個院子出來，門前的稻場打上水泥地，然後架個二樓，再打口井，你看怎麽樣？”

朱雯手上的動作停了停，有點不知所措，“這耗時又費錢的，現在這麽住着不好嗎？”

夏孝貴眼神暗了暗，“嗯，不好！”

朱雯愣了愣，這還是孝貴第一次這麽堅定地否認現在的生活狀态，這是……想認真過日子了？“啊，你……有看中的姑娘了？那……這房子的确是不怎麽好了。”

夏孝貴複雜地看了身邊美麗的女子一眼，沒有出聲否認，只自言自語般地道，“人我都聯系好了，過了中秋就動工，争取過年前全部搞定。到時候家裏肯定很亂，你……要不要跟着木頭去鎮上住？這裏我留下看着，木頭那邊就沒人照顧了。”

“啊？不用了，我留下幫幫忙，木頭這麽大了哪兒還需要人照顧，我……”

“我這裏也不需要你幫忙，你還是去照顧木頭吧，回來的時候就有新房子了。”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似乎有點重，夏孝貴補充道，“要是真不放心，回來看看就是了。木頭是能照顧自己，但現在不是多了個言言嗎？”

朱雯臉上沒答應也沒拒絕，夏孝貴知道她是同意了。

這麽多年，孝貴很少這麽強硬，朱雯心情有點兒低落。

大大的木桶裏擠下了一個男孩兒、一個少年。其實也沒什麽好洗的，但回到家心情就是不一樣，幹幹淨淨的會更舒坦。

“哥，我剛剛的表現怎麽樣？”嬌少爺趴在窮金主胸口，有點兒擔心又有點兒期待地問道，呃，應該沒出什麽差錯才是。

“表現啊，哎，我想想。”夏木榮故作為難地思考起來，直到兩人都洗個差不多了也沒個答複。嬌少爺急啊，到底怎麽樣嘛。一擡眼，就見他家窮金主正笑眯眯地盯着他看呢，頓時明白了，不受控制地嘟了嘟嘴，窮金主變壞了，會欺負人了。

夏木榮湊過去親了好幾下，那嘟着的嘴才按了回去，不自覺地又多啃了兩口。這下，嬌少爺的唇角又翹了起來，當下也就不記得窮金主剛剛的那點兒戲弄了。

光溜溜擡手擡腳配合着穿衣服，不用自己動手的嬌少爺心情更加好了幾分，末了被抱起來時毫不扭捏地手腳并用纏了上去，很容易就忘記了現在所處環境的陌生。有窮金主在地方就是他在的地方，所以其實不用害怕。

想通了的嬌少爺不再糾結，忍了忍，還是問出了口，“哥哥，呃，你爸爸呢？”

小家夥問得忐忑，夏木榮倒是沒怎麽在意，本來他就打算跟言言說清楚的，當下也沒瞞着，兩人躺在床上慢慢說了起來。

過程中，嬌少爺不停地發出不滿的聲音。

“你爸怎麽這樣啊，明明娶了你媽媽了，竟然又娶別的女人。自己風流快活，還把跟別人生的兒女丢給你媽媽養，太過分了！”

……

“外國人又怎麽樣，阿姨那麽好看那麽溫柔，難道就因為沒有身份證連結婚都不行嗎？孩子都生了竟然不承認阿姨的身份，你爸爸太壞了！”

……

“夏叔都跟阿姨結婚了，那不就是你爸爸了嗎？哎？不是？”

……

“阿姨好傻哦，為什麽還要喜歡那個一點都不喜歡她的人啊，哥哥，我不懂。明明夏叔挺好的，阿姨為什麽不喜歡他啊。”

……

“哥，你別怕，阿姨是阿姨，你是你，憑什麽被那家沒什麽關系的人指使來指使去的。哥，以後不可以再被他們使喚了，我都舍不得的。”

……

“哥……呼呼……”

……

聽着故事的男孩兒睡了過去，淺淺的呼吸聲噴灑在他耳邊，夏木榮将人摟進懷裏，閉上眼。

很多人不理解他媽媽的行為，包括他自己。據說法國人浪漫又執着，被人販子賣到中國的媽媽在颠沛流離中遇上了他的爸爸，一見鐘情、二見傾心，勇敢地嫁給了當時少有的喝了幾口洋墨水的爸爸。

好景不長，去鎮上工作的爸爸遇上了鎮長的女兒，幾番糾纏下奉子成婚。原來，媽媽和爸爸的婚姻沒有法律的保障，口說無憑，那個女人和爸爸才是公證過的夫妻，他和媽媽算什麽？

連身份證都沒有的媽媽無法獨立養活他，甚至連養活自己都是個問題。更被人不齒的是，媽媽并沒有因此而離開爸爸，不清不楚地過了那麽幾年，媽媽在鄉下，爸爸在鎮上，生活費不缺，活兒不用多幹。

他的媽媽由明媒正娶的妻子變成了見不得人的存在，甚至連他在上學前都是個黑戶。那個厲害的女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卻把自己的兒女扔了過來，自己過着大小姐般的生活，一年只來鄉下兩次。

村裏人一開始同情媽媽，後來便越說越難聽。媽媽像是不在意似的，無論他怎麽苦惱都只是溫柔地摸摸他的腦袋，只偶爾的偶爾，會嘆一口氣。大多數時候，他的媽媽都是美麗而積極的，夏木榮喜歡媽媽，于是愈發讨厭起那家人，但在遷怒了幾次弟弟妹妹被媽媽責備了後，慢慢地學會了理性對待。

後來啊，人口普查來了，那個男人想要回兒子卻打算把他媽媽塞給別人。媽媽只是固執卻不糊塗，兒子到了上學的年紀，錯過這次人口普查再想上戶口就太難了。她去找那個男人，糾纏了很久才辦妥了戶口，包括她自己的，然後她成了夏孝貴的妻子，當時出了名的窮小子的妻子。

村裏人看着直搖頭，懶得管這幾個人到底想怎麽樣了，太丢人了，外國的女人果然都很放-蕩。媽媽還是在笑，還是會幫那家人做事，夏木榮卻一天天沉默起來。

漸漸的，村裏人都不怎麽打理他們一家人了，特別是在那個男人因為競選村長需要家底清白後，在那個女人的金錢打點下，村裏人都禁口了，以前的那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卻再也沒有人提起。

新嫁進村裏的人總是不解地看着他們一家人的行為，夏老三家的媳婦怎麽總忘村長家跑？哎，木頭啊，你媽媽怎麽總往村長家跑啊你知道嗎？

小小的夏木榮抿着唇瞪着問話的人一眼，扭頭跑了，他也想知道為什麽。

再後來，所有人都習慣了。夏木榮甚至懷疑過媽媽當初的那份執着還在不在，是不是也只剩下了習慣。要說這來，所有人都習慣了。夏木榮甚至懷疑過媽媽當初的那份執着還在不在，是不是也只剩下了習慣。要說這麽多年下來媽媽的初衷還在，夏木榮是不怎麽相信的。特別是在夏叔越來越上進後，家裏的日子一天天好了起來，媽媽卻還是堅持不用夏叔一分錢。

這份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麽，長大了的夏木榮不會再想得那麽簡單。

嘴上一陣濕-熱，沒睡着的夏木榮無奈睜眼，将調皮的小孩兒捉了個現行。嬌少爺心虛地縮回舌頭抿抿唇，回頭想想覺得根本沒什麽，随即理直氣壯地又啃了兩口。

“哥，醒了啊。”

夏木飛眯眼，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哥哥跟這小孩兒……

“嗯，什麽時候來的，吃過了嗎？”夏木榮抱着言言起身，十分淡定地問道。

“吃過了，我媽讓我過來問一聲，她想領養宣言，需要辦什麽手續？”

夏木榮臉色一僵，随即冷冷地看了夏木飛一眼，“她腦抽了你也跟着抽？”

作者有話要說：木頭家裏的事不會寫很多，主要是為後面的發展鋪路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