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誰在遷怒

夏木榮安靜地聽着,等到言言說完後他才問道,“言言，宣家是什麽背景？”

提到這個,宣言的神色明顯一僵，随即又恢複了正常,“沒什麽，不就是個有錢人家麽，跟咱們無關，不用理會的。”

言言說不用理會,夏木榮也就不多問了。但氣氛已經沒了,兩人就只是靜靜地靠在一起,誰也沒有多說什麽。

再一次打破沉默的還是夏木榮，“言言,小飛家那邊現在怎麽樣了。”既然宣晨已經代表着宣家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夏木榮沒有奢望宣家會對許岚做出的事情保持沉默，哪怕這件事中言言并沒怎麽受傷。

“哦，我之前有提到過的，夏孝貴被判刑了，貪污受賄什麽的都有涉及，怎麽着也得坐足好幾年牢才能出來吧。許岚不服氣啊，其他人她動不了也沒辦法動，否則就是給他們許家拉仇恨了麽。所以才把氣撒在了咱們頭上，認為那件事裏檢舉告密的所謂證人就是咱們來着。”

宣言慢吞吞地說着，語氣裏聽不出喜怒，就只是平平常常地在說一件事而已。夏木榮的心一沉，知道宣家已經出手了，否則言言不會明知道他在問什麽還在顧左右而言他。

“言言，沒關系，說吧。”夏木榮道。

宣言看了他哥一眼，“哦，除了犯了事兒的，其他人都不會怎麽樣。我指的是人身安全，至于身外之物，呃，宣晨說很快許家就會一無所有。”

聞言，夏木榮雖然知道許岚是罪有應得，但還是有些感慨。事發到現在，他不是沒有氣憤過的。特別是在當時他意識到言言可能遭到毒手了後，一瞬間，他發誓救出言言後只要自己還活着，就一定不會放過那些兇手。

但仔細想想，許岚這一生也挺悲哀的，前半輩子都活在記恨防備他們母子身上，自己有過半點舒坦日子嗎？再一想到他是小飛和香香的母親，那兩個孩子剛剛遭遇父親入獄的打擊，如果媽媽再出了什麽事還能受得住嗎？

夏木榮心軟了嗎？

他心軟了。

夏木榮會就此揭過此事不提？

他不會。

那對言言太不公平了，小家夥這些天過得很不好，他不可能因為自己的心軟而讓他的寶貝受委屈。

而現在，沒有等到他出院搜集證據控告許岚的買兇殺人，宣家人已經将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完了。夏木榮有種松口氣的感覺，但松口氣後，更多的是一種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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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木榮承認，宣家和宣家人的出現讓他感受到了壓力。他忽然覺得自己很渺小很平庸，已經到了配不上自家寶貝的程度了。本來這幾年小家夥就已經挺厲害的了，有時候他看着都覺得不可思議。

可每當他生出這種疑似“自卑”的心理的時候，不知有意還是無心的，言言總會表現得比平時更加黏他，幾乎讓他沒有空再去計較心中的那點小疙瘩。

到了現在，夏木榮終于可以确定，不是他的錯覺，他的言言真的是在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後用自己的方法打消着他的顧慮。

“言言，謝謝你。”夏木榮吻住小家夥的唇，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麽一句。張嘴迎合着，嬌少爺的熱情從來都不會少，雖然不知道哥哥為什麽突然向他道謝。

謝謝你沒有離開，所以無論自卑與否，我不可能會放手。

出院那天依舊只見媽媽不見夏叔，夏木榮看着故作輕松的媽媽和言言，心中已經明白了，夏叔肯定出事了。快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幾人被攔下了，而攔人的赫然就是夏木飛和夏木香兩兄妹。

多日未見，原本十足少爺、小姐作風的兩人落魄了太多，這不僅僅體現在穿着的随意上，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萎靡。

看到夏木榮等人出來，守在住院部門口的兩人很快站起身趕了過來，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看向夏木榮的時候，眼底的神色很是複雜。有愧疚，有責備，有失望，有不解，還有其他。

夏木榮自認并沒有什麽地方對不起夏木飛兄妹，也不覺得言言有什麽對不起他們的。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許岚的庸人自擾，他覺得他們兩家人都可以過得很好，至少能比眼下的情況好上好幾倍。

“哥，我們家還有外公家真的是被你們弄垮的嗎？”夏木飛也不饒彎子了，上來就直接問了，反倒是一臉委屈之色地夏木香忍不住嗆聲道：“哥，我一直把你當親哥哥，結果你居然這麽對我們。但是我還是不相信這都是哥哥做的，一定是這個宣言在挑撥離間對不對？哥你把他趕走，再把爸爸媽媽救出來好不好？”

聞言，嬌少爺立刻上前幾步擋在了夏木榮身前，卻在下一秒又被夏木榮拉到了自己的身後。乍然見到夏木飛兄妹時，夏木榮是有些愧疚的，不是因為他或者言言做錯了什麽，而是因為沒空顧及到他們的感受。

明明木飛和香香才是他照顧了多年的弟弟妹妹，但人心都是偏的，他的心思已經都在言言身上了，所以哪怕明知道木飛和香香過得不太好，也沒多餘的精力關心一下。

“小飛，香香，吃過了嗎？先跟我們回家，路上再說好麽。”周圍這麽多人看着，夏木榮不想讓人看笑話，先把兩人哄上了車。

車子是宣晨準備的，挺大的，五人坐下一點也不擁擠。對于乖乖跟上來的夏木飛和夏木香，夏木榮考慮了下，道，“小飛，香香，哥哥知道你們心裏其實清楚，這件事跟我或者言言都沒什麽關系。你們年紀小，沒地方發洩情緒，跑來我們這裏，哥哥可以理解。但是你們看看，言言比你們都小對不對，做哥哥姐姐的居然這麽沒用的只會遷怒，你們對得起誰？”

“我……哥哥，才不是這樣呢。那些搶了外公家的生意的人說了，誰讓我們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這樣的下場是活該。”夏木香不服氣地反駁道，怨恨的眼神一直都投放在不發一言的宣言身上，“媽媽做錯事了是她不對，但是怎麽可以害得外公家也一無所有了？哥，不是我們遷怒了，是這人在遷怒！”

說着，夏木香指向了宣言，半點都不含糊。夏木飛看了眼宣言，涼涼地道，“真是抱歉啊宣言，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來你居然是宣家那邊的人。我媽得罪了你是她活該，但是求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外公一家吧，他們也老了，經不起折騰的。”

說到這裏已經很清楚了，夏木飛二人過來其實不是為了許岚或者夏孝閑求情的，而是為了他們外公一家人。按理說他們說的也沒錯，可惜，針對許家的行動不是夏木榮或者宣言決定的，而是宣家單方面采取的行動。

“這件事你們找我們是沒用的，小飛，你在夏孝閑身邊多少也見識到了一些事情，這一次你們家得罪的不是我或者言言，而是宣家。如果連這點都沒搞清楚，我也無話可說。”夏木榮握着宣言的手，“言言，你怎麽看？”

宣言知道，他家木頭這是希望他能說點什麽緩解一下夏木飛兄妹對他的惡意，他們倆以後會一直走下去，就不可能回避這對兄妹。所以至少，別這麽早就結怨的好。

宣言滿臉無辜地看着夏木飛兄妹二人，“嗯，宣家不可能聽我的。我不說你們也能猜得到，我是宣家的私生子，見不得光，但是他們也看不得我受人欺負。所以，他們的報複行為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而我也沒那個權利幹涉他們的舉動。抱歉啊，你們找錯人了，而且我聽說，他們針對你們許家只是早晚的事兒，這次算是因為我這個意外，提前發難了而已。”

夏木香柳眉一挑：“怎麽可能！你以為我們為什麽會來找你，宣言，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在跟誰裝蒜？實話告訴你，就是你哥哥宣晨放了話讓我們來這裏找你的，說是只要你肯出門，宣家就無條件停止這次針對許家的行動。”

終于把這話說出來了，夏木香覺得痛快極了，連日來的郁悶也減少了很多，有種揭穿了宣言的真面目的爽感。她頗為得意地看向了夏木榮，“哥，你看到沒有，這個宣言一直都在騙你。從頭到尾根本就是他一句話的事兒，結果他就是一聲不吭，寧願看着我們誤會了遷怒到你身上，從而影響了我們兄妹的感情也不說。哥，這樣的人太可怕了，他現在年紀這麽小就有這麽深的城府了，以後還怎麽得了！”

“噗……”宣言笑了，在氣氛看似頗為緊張的時候。夏木香見狀更生氣了，嘴一扁，當下覺得自己委屈極了。夏木飛按住想要鬧騰的妹妹，看向宣言，“笑什麽？”

“笑你們只會欺負老好人呗，你們口口聲聲說我城府深愛騙人，那就沖我來啊，幹嘛一個一個的都對着夏木榮吼啊？這樣的你們跟你們口中的我有區別嗎？我想想啊，是不是宣家那邊的人還警告過你們不準把矛頭直接對準我？”

聞言，夏木香臉上的表情僵了僵，宣言知道自己說對了，于是他挺無奈地在他家木頭面前低下了頭，“哥，對不起啊，我就知道宣家那邊的人不可能這麽好說話麽，原來是從這倆笨蛋那裏下手了。我知道你不會生他們的氣，但你也不能逼着我去幫他們家說話啊，不用想也知道我肯定虧大了麽。”

夏木榮點點頭，“嗯，不會逼你的。”

夏木香瞪眼，“哥，你什麽意思啊？所以我們說了這麽多都是浪費口舌嗎？你到底聽清楚沒有啊，宣家那邊只要宣言肯開口說一聲就能輕松解決，這樣你們都不肯幫忙嗎？哥你變了，你怎麽變得這麽自私麻木？”

宣言的臉色冷了下來，“呵，那你倒是說說，我們憑什麽要幫你們？你爸貪污在先，被人舉報在後。你媽不由分說怪罪我們在先，雇兇殺人在後。另外，你外公那邊跟我們有半毛錢關系？真的，如果我是你們，肯定沒有這麽厚的臉皮跑來這裏亂放屁的，不嫌臭嗎？”

“你！”夏木香這下是真的快要被氣哭了，她找不到話來反駁，但就是覺得宣言說得不對。可其實她又知道宣言說的是對的，矛盾之下，她覺得難受極了。

夏木飛沉默了，他一直都很清楚，這件事的錯全在他們家這邊，但他還是抱有一絲僥幸的心理甘于被人利用，帶着妹妹跑來了這裏。說到底，他是懦夫。

“停車！哥，我們回去，根本就不應該來這裏的，大哥早就不喜歡我們了，我們這是自取其辱！”夏木香眼眶紅了，小姑娘從來沒被人這麽說過，哪裏受得了啊。

宣言撇撇嘴，知道壞菜了。雖然他是因為聽不得這兩人沖着他家木頭吼來吼去的才說了重話的，但誰讓他家木頭心軟呢。要不是這樣，當初他也不會被木頭領回家的，自家木頭就這性格，他能怎麽辦。

果然，夏木榮聽到這裏不再保持沉默了，但他也沒有直接回應夏木香的指控，而是問了宣言：“言言，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替許家求情了，會有什麽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