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合二為一
這一天讓殷琪和張亞倫都特別疲憊,最主要的不是體力上的消耗,而是精神上的重擊。公寓樓裏終于出現了游蕩的行屍,前幾天并沒有發現這種情況,公寓的樓道裏一直是安全的,即使哪一間房子裏發現了病人,也都會及時報警,并沒有出現僵屍漫游的事情,可是從今天開始,公寓中不再安全了,而且是一次性出現三個僵屍。
殷琪這是第一次殺僵屍,災變爆發第一天他和張亞倫在公路上逃命時,也不過是把吃人者打倒而已,并沒有殺死它們,畢竟當時的社會秩序還在,殷琪不能不想到如果自己真的對一個行屍實施“斬首”,事情平息下來後法院對自己會有什麽判決,會不會認定自己是故意殺人?最起碼也是防衛過當,自己真的不想在大好的青春年華就蹲班房!
可是如今不同了,很顯然僵屍事件越來越嚴重,國家必須在一定程度上承認這件事情,因此自己也就得到了采取行動的權力。
事實上雖然此時已經暫時解除了危險,殷琪還是覺得有一種後怕,那就是如果當時自己不殺掉那三個行屍,如今自家門口就會擁擠着三個活死人,它們會不斷地用身體撞擊自家的大門,并且發出瘆人的嚎叫聲,宛如非洲草原上的鬣狗,那種情況下即使不吸引更多喪屍,單是它們這種叫聲就讓屋子裏的所有人都無法休息。現在外面持續不斷的槍彈聲已經夠讓人神經衰弱了,如果再加上這種聲音,兩個人真要把耳朵塞住才行。
而張亞倫也受到了重大的沖擊,他必須接受自己的愛人已經殺人了這一事實,最讓他感到恐懼的是,如果情況繼續惡化,這種事情自己也無法避免。
當天晚上,兩個人相擁入眠,室內空調調到二十七度,不是很低,可以節電環保。當殷琪在空調被下摟住張亞倫滿是骨頭的身體時,心中想,趁現在還能享受空調,好好享受一下吧,如果整個世界都陷入末日,今後的盛夏恐怕就無法這麽涼爽了。
第二天早上,兩個人剛剛起床,張亞倫在洗手間刷牙,而殷琪則在廚房做飯,這時忽然有人有節奏地在敲門。
廚房距離大門很近,殷琪立刻聽到了敲門聲,他頓時警惕起來,拿起撬棍就來到門前,從貓眼往外面一看,只見劉英傑抱着雲珊正在門口緊張地東張西望。
殷琪打開裏面那層實木大門,隔着防盜門問:“劉先生,你有什麽事嗎?”
劉英傑一臉凄怆的表情,說:“殷先生,我知道我們來到這裏不太合适,但在我們自己家裏,我們總是會想到我的妻子,那裏每樣東西上都有她的影子。昨晚雲珊一直在做噩夢,不停地叫着‘媽媽’,還要媽媽不要吃到她,我也經常驚醒,所以那間房子我們實在無法再住下去了。這棟樓裏我們只和你家比較熟悉,可不可以讓我們暫時借住在你家?等事情結束了我們立刻離開。”
殷琪一低頭,這件是真的有點麻煩,自己與張亞倫的關系比較特殊,如今的社會雖然在推進同性婚姻合法化,但這種事情很多時候都還是難以被接受的,不知道當劉英傑父女發現了自己與老師的真正關系,會有什麽反應。
這時張亞倫聽到了聲音,從洗手間出來問:“阿琪,怎麽了?有客人嗎?”
殷琪回頭道:“是昨天的劉先生和姍姍,他們想暫時住到我們家裏來。”
劉英傑看到了張亞倫,更加痛苦地說:“張先生,讓我們在這裏借住幾天吧,我們自己的家實在住不下去了,往窗戶那邊一看,窗簾是芷芬挑選的,往沙發上一坐,沙發上的墊子是她買的,開燈的時候,吊燈是她選的,尤其是躺在卧室裏的時候,那一整套床上用品都是她從網上買來的,我看到哪裏,在哪裏都能見到她的臉,實在受不了了!請讓我們在這裏住幾天吧,只要外面安靜下來,我們立刻找房搬家。”
張亞倫看着在父親懷抱裏抱着毛絨熊、滿臉都是悲傷的姍姍,一顆心頓時就化成了一汪春水,他拉了拉殷琪的睡衣袖子,說:“阿琪,讓他們和我們一起住吧,這樣我們也能互相支援,這場混亂還不知要持續幾周呢!”
殷琪轉頭又看了看劉英傑父子,終于打開了門請他們進來。
劉英傑一邊道謝一邊走了進來,當他走進玄關後,殷琪才看到他背後背了個很大的登山包,裏面鼓鼓的顯然塞了許多東西。
殷琪好奇地問這個白白胖胖的男人:“你喜歡爬山?”
劉英傑黯然地說:“不,我這個人好靜不好動,平時頂多是散散步,這個包是我老婆的,她很喜歡旅游登山,從前經常跟一群驢友到處走,沒想到如今這個包卻用在這裏。”
張亞倫雖然不太擅長與人交往,但這個時候卻要盡地主之誼,他笨拙地介紹各個房間,指出主卧室是他和殷琪的,還有一個客房和一個客廳,父女兩個可以選擇。
劉英傑一看書房裏堆到天花板的書,就知道這裏是主人最重要的地方,絕對不希望別人進入的,于是便說:“那麽我睡客廳,讓珊珊睡客房吧。”
殷琪看着劉英傑把盥洗用品一樣樣擺在洗手間,又從登山包裏拿出許多食品,還說着:“等一下我要再上去一次,還有一些東西沒有拿下來,珊珊的衣服之類,家裏還有一袋大米,我一會兒扛下來。”
殷琪看着他那個身板,說:“我上去幫你拿吧。”
當殷琪和劉英傑往返幾次拿了許多東西後,原本還算寬敞的客廳頓時就顯得狹窄了。
張亞倫一看他們搬下來的東西:個人電腦、吹風機、游戲棋盤、一堆書(其中有許多漫畫),真是應有盡有。
張亞倫拿起一個電動按摩儀端詳了一下,劉英傑說:“我是報社編輯,經常伏案工作,因此頸椎和肩頭都不是很好,有時候就用這個按摩一下,這還是我老婆買給我的生日禮物,她滲透到我生活的每一個細節。”
這時,幾個人的手機幾乎是同時響起短信提示,劉英傑拿起手機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吸毒者不可治愈,一旦發現立刻擊斃!人民有責任配合軍隊清除這些危險分子!但絕對禁止趁亂打劫、行兇,社會秩序恢複之後,對于這樣的暴徒國家會從嚴懲治!”
他的臉色頓時白了。
這時殷琪也拿起手機來看,看過之後笑了笑,說:“政府口徑轉得真快,起先他們還只是號召人們安全地待在家裏,如今才第四天,發到我們手機上的信息就變成這樣了,這是讓喪屍陷入人民戰争的汪洋大海嗎?不知道政府有沒有請求國際援助什麽的,到現在這個時候還在堅持‘獨立自主,自力更生’嗎?”
張亞倫撓撓頭,說:“不知道如今外國的情況怎麽樣了,是不是也像我們這麽亂,如果國外的情況不是很嚴重,聯合國是不是可以派遣維和部隊?”
劉英傑搖搖頭,有點艱難地說:“國家媒體不肯播報外國的真實狀況,而且很多國家自己也在掩蓋,但我有一些在外國常駐的新聞界朋友,他們說如今美國、加拿大這兩個北美國家也已經出現離奇的襲擊事件,歐洲也有零星事件。他們得知了我們這裏的事情,覺得僵屍應該是在那邊也出現了。不過現在我們這片地方信息管制,已經不能聯通到國外去,不知道他們現在的情況,好在國內網絡還能夠用,雖然經常被删帖,但畢竟能知道外面的一些消息,否則我們被困在這裏就更像井底之蛙了。”
殷琪點頭道:“是啊,前兩天我和爸媽聯系時,他們還說紐約州還算平靜,沒有發生大的動亂,不過我已經勸他們買幾把槍防身,還有刀具,只是如今也聯絡不上了。”
劉英傑有些驚訝地說:“你父母都在國外?”
“是啊,他們在那邊做生意。”
劉英傑忽然有些遲疑地問:“殷先生,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警官學校的學生,還是軍校生?”
殷琪笑着搖搖頭,說:“你不要叫我殷先生了,叫我殷琪就好。我雖然是學生,不過卻是學數學的,正讀數學系二年級,這位就是我的老師。你是不是以為我其實是黑道家族的少爺?美國的黑手黨是很出名啊,如今亞裔已經代替了意大利裔,成為美國黑社會的主要力量了。”
劉英傑有些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說:“我以為你是武術世家出身,因為你的身手太好了,簡直就像功夫片裏一樣。”
殷琪幫他把書整理好,說:“那是因為我爸媽對安全感有一種極為迫切的需求,他們是那種‘生存主義者’,總是覺得對于人最重要的是安全,自己要能夠保護自己。他們和我說,人類目前的安全狀态是虛幻的,人永遠都要警惕周圍的危險,因此他們就給我找了個師傅,讓我從小學習武術。我過去覺得他們有點太緊張了,簡直有點像得了恐懼症一樣,但現在看來他們是對的。其實我最擅長的是徒手搏鬥,不過現在看來主要得用器械。”
張亞倫這時在旁邊驚訝地說:“你練習武術是為了防身嗎?我一直以為只是為了鍛煉身體,保持體形。”
殷琪笑着說:“保持體形也是沒錯啦!我可不想到了四十多歲的時候變成一個肌肉松弛身材臃腫的大叔,那樣一定會被嫌棄的。”
說着還沖着張亞倫眨了眨眼睛。
張亞倫的臉立刻就紅了,白了他一眼,如今可不是家裏只有自己兩個人的時候了,當着別人的面還要調情,如果被他們發現,那可怎麽辦?尤其這裏還有一位小姑娘呢!
幾個人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将劉英傑搬下來的東西都整理好了。由于雙方還不是很熟,因此殷琪選擇了一個消除社交尴尬的最好方法:看電視。
如今的電視裏也開始漸漸緊張起來,雖然沒有明确地說明現在國家的安全狀況,但野外生存節目明顯增多,教大家辨識可以食用的野菜和蘑菇,最近一期的“生存大挑戰”更是将許多蟲子在一個不鏽鋼飯盒裏煮成肉湯,讓參加者喝下去,看到那白色的湯汁中各種奇形怪狀的蟲體,連殷琪都覺得一陣反胃,這一刻他真佩服在沒有生存危機的情況下參加這種節目的參賽人員。
政治敏感度很高的劉英傑皺眉道:“國家這是在提醒我們,要時刻準備回歸叢林生活嗎?”
殷琪道:“看這個!本期的大富豪節目裏面的超級明星将自己家裏改成生存基地的樣子,他家的脫水食品夠吃幾年的,還有一條管子接到海裏面,用專門設備把海水淡化。還有許多發電機,風力發電機,太陽能發電機,柴油發電機的燃料儲存了上百桶,他們家在什麽時候都可以用電子炊具煮飯了!除了武器都是冷兵器這一點美中不足是 ,其他的條件簡直就是個安全堡壘!這個人召集了一群名人住在他家裏,和他一起觀看外面的變亂,真的是很超然啊。看到其他人在為了生存而辛苦搏鬥,他們在想什麽?”
劉英傑道:“總不過是超離于生存奮鬥的一種神一般的境界吧,一旦他們的這些物資失掉了,他們就會比別人更加狼狽。其實我懷疑他們很可能是有自動武器的,畢竟從前就有地下槍支市場,如今他們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從黑市上買幾把槍也不是太大問題。如果這是在公民自由持槍的美國,估計他們連坦克車都搞得到。”
殷琪一邊說:“真希望我們也有坦克裝甲車,這樣就能在喪屍堆中橫沖直撞了。”一邊看向地板上,只見地板中央剛剛鋪上的一塊塑膠毯上,張亞倫正手足無措地拿着一個毛絨兔子,旁邊姍姍則把幾個公仔擺成一堆,在她面前還放着一些玩具家具。
殷琪噗嗤一笑,真不知張亞倫是怎麽被姍姍拉着一起玩兒的,看他僵僵地拎着那只毛兔子,小心翼翼的神情仿佛這是炸彈一樣,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用手摸了一下,然後臉上露出很困惑的表情,似乎那觸感令他感到好奇。張亞倫的動作神态令殷琪覺得非常好笑,他實在想象不出這個書呆子玩毛絨玩具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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