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人類撤退

廣州總體戰的第四天下午，卧室裏，張亞倫和殷琪頭并着頭趴在床上，兩顆毛茸茸的頭親昵地湊在一起，看上去真像兩只小動物，他們的面前放着一臺筆記本電腦，兩個人看着上面的運算結果都不由得愁眉苦臉。

殷琪轉頭看着張亞倫，說：“真的會是這樣嗎？”

張亞倫苦着臉說：“根據設定的變量和常數，結果就是這樣了，我們最好告訴大家，早作準備。”

于是過了一會兒，兩個樓層的人都聚集在一起，殷琪對大家說：“各位，告訴大家一個很不好的消息，根據老師的數學推算，以目前的局勢來看，行屍在不久的将來就将統治地球，我們要早做準備了。”

其他人一聽他的話，立刻就像一顆石子投入池塘，開始亂了起來，大家都在說着這怎麽可能？情況不是已經在轉好嗎？外面的行屍不是已經變少了嗎？為什麽最後行屍要占領全世界！

殷琪推了推張亞倫，讓他給大家詳細解釋，張亞倫有些不好意思，殷琪湊在他耳邊說：“不過是數學問題，就像在課堂上講課那樣好了。”

張亞倫這才鎮定下來，輕咳一聲，說：“我們根據災變後搜能收集到的全部資料設定了常量與變量，從行屍的數量和性質來進行數學推算，大廣州有一千三百多萬人，即使只有十分之一變成行屍，也是一百三十萬，而且鑒于它們特殊的生命力，它們不知疲倦，不怕傷害，不會恐懼，讓它們的威脅性呈幾何級數遞增，大家是知道幾何級數的，那是一種爆炸性的概念，從一點可以填滿整個世界，而我們的軍隊卻是有限的。昨天晚上我和殷琪用公式推演，按照中國有三百萬軍警和十五億人口的十分之一感染病毒來計算，災變蔓延全國只需要三個月時間，全世界布滿僵屍也只需要四個月，具體請大家看詳細的演算公式和圖像！”

說着，張亞倫将電腦上的演算進程展示給大家看。只見演化圖形上代表喪屍的黑色斑點起初很少，仿佛是屏幕上的污點一樣；然後它們開始緩慢發展，并且被不斷消滅，這時的情形也不太吓人；但當到了某一階段後，黑色範圍陡然加快了速度飛快擴展，即使在紅色力量的攻擊下局部暫時退卻，但很快也會像浪潮一樣又席卷而來，将曾經失去的沙灘吞沒，并且再也不會退潮。

眼看着黑色力量在屏幕上變得又濃又重，不斷吞噬着代表活人的紅色力量，并且随着時間軸的發展以一種令人驚愕的速度迅速蔓延到整個畫面，最後幾乎将屏幕全都填滿，只有極少數地方還殘留着一些微弱的紅點，這時就表明行屍占領了全世界。當液晶屏全黑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頭都忽地一沉。

雖然許多人對于屏幕上複雜的公式和圖形的原理并不很清楚，但對于張亞倫的數學功底大家還是信服的，畢竟已經在美國雜志上發表了論文，可惜由于災變，美國方面無法把雜志寄過來。但數學推演是一回事，現實中的事态如何發展又是另一回事，雖然從推演圖形上看，喪屍很快就會占領中國，但現實中讓人怎麽相信呢？畢竟中國有那麽多軍隊，而且現在事态看來在變好。

人們立刻炸開了鍋，很多人本能地不願相信将來會是這個樣子，這并不能怪他們，人都是寧願相信好的事情，不願去想未來的災禍，尤其是這麽恐怖的世界末日。

有人充滿懷疑地說：“真的會這樣嗎？不會吧！我們這麽多軍隊，怎麽會被喪屍滅亡呢？”

也有人說：“雖然到處都是灰色，但那裏還有幾個亮點，是不是說明那裏還有活人啊？”

随着他的話音，那幾個殘存的紅色亮點也熄滅了。

殷琪對他說：“那些地方要麽是在海上，要麽是在自然環境非常惡劣的地方，如果人類的主體滅亡了，那些幸存的活人也堅持不久。不過還有一種比較好的推演結果，就是在全體人類的智慧和勇氣下，有生力量能夠及時撤退到一處天險，将來展開絕地反攻，最後恢複人類世界，但即使是那樣，人類也将遭受慘重的損失，我們都希望未來的情況會是那樣發展。”

一個叫趙桦真的律師道：“按照三個月僵屍占領中國的進度，現在自從災變爆發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個月，那就是說還有兩個月中國的土地上移動着的就将都是那種東西？”

鄭麗娜皺眉道：“如果真是這樣，看來這裏也是危險的，倒是應該馬上撤離比較好，但現在外面交通管制，連廣州周圍的地區比如佛山都被封鎖了，我們沒法子出去。”

杜正平沉穩地說：“無論未來怎麽樣，我們先做好随時撤離的準備吧。把行李打好，這樣随時可以走，反正公寓樓裏面物資豐富，那些常用物資比如衣服啊電腦啊廚具之類都可以再從其他房間搜羅一些。”

當天其餘時間，人們便忙碌地收拾行李，雖然很多人都有一種信念，認為行屍不會占領中國，更不會占領地球，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況且現在除了站崗巡邏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好幹，于是有些人自我排遣地認為這倒也是一種打發時間的方法。如今要打開一樓的通道口實在太麻煩，所以他們決定如果有一天要跑路，就走二樓陽臺。

在打包物資的時候，有少數人注意到廣州方向的槍彈聲似乎漸漸減弱了，殷琪和劉英傑、鄭麗娜都不由得站直了身體側耳傾聽北邊的聲音。

劉英傑晃了晃腦袋，說：“今兒晚上大家睡覺最好都機警一些。”

殷琪和鄭麗娜都表示贊同。

當天晚上，殷琪一直都沒有睡實，總覺得仿佛要發生什麽事一樣，果然在外面天剛開始有一點點發亮的時候，只聽高音喇叭在外面刺耳地高叫着：“全體幸存者立刻撤離，立刻撤離！城市即将全面清理，全面清理！”

殷琪是和衣而卧的，當耳鼓裏受到這樣的震動，他立刻把睡意全部趕走，猛地睜開眼睛，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從床頭拿起手機，見手機屏幕亮着，上面顯示有一條新短信。他打開短信，見上面是政府發出來的撤退路線，告訴民衆有哪幾條道路已經被清空了，可以從那裏撤離。再一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早上四點多一點。

外面的高音喇叭不住地呼叫，這時張亞倫也朦朦胧胧地睜開眼睛，這個時候人正睡得香，因此他覺得外面的吵鬧聲很煩，在不熬夜寫論文的時候，他的作息一向是很有規律的，他喜歡規則性的美感。

殷琪顧不得這樣突然中斷睡眠會讓他難過，連忙大力搖醒了他，說：“亞倫，快起來，廣州守不住了，我們必須馬上撤退！”

張亞倫睡意朦胧的腦袋裏猛地灌進了這些話，登時将他也吓得清醒了，登時睜大了眼睛，陡然明白過來的腦袋裏還有些不能适應，就好像本來漆黑的房間裏突然被刺眼的白光所充滿一樣，雖然滿是光亮，對周圍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卻讓人有片刻的茫然，因此張亞倫一時間只知道從床上站起來，卻不知下一步該做什麽。

殷琪飛快地塞給他一件長袖襯衫和一條長褲，又把一個小背包放在床上，讓他穿好衣服後背上，然後就出去外面和大家一起準備撤離。這時客廳和客房書房裏的人也都已經起來了，劉英傑抱着仍然半閉着眼睛的女兒，周秉文艱難地蹒跚着，他的手臂仍然有力，但由于腰椎間盤問題，走路比較困難。

人們扛着大包小包來到二樓的陽臺，路上有人還在問：“‘全面清理’是什麽意思？”

劉英傑喘着粗氣說：“應該是要徹底炸毀。”

殷琪加了一句：“可能要投擲燃燒彈。”

這一下人們更緊張了，他們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迫切地想離開這裏，一想到這棟大樓随時可能被炸毀，或者被燃燒彈燒毀，裏面的人全都會死在這個曾經堅固的堡壘裏，他們就巴不得立刻跑到大街上，開着一輛車遠遠地離開這個地方。

由于二十幾天的密切合作，即使在這時人們也保持着一定的秩序，當所有人都聚集在用做逃生通道的二樓這個套房中時，他們先派一部分青壯年下去，掃清周圍的障礙，殷琪由于公認的身手敏捷戰鬥力強，因此和杜正平杜凱鄭麗娜一起被派下去了。

幾個人踩着一樓殘留的一些未被運走的行屍屍體來到空地上，查看了一下附近，游蕩過來的兩個行屍也被打倒了，這時後續的人也都下來了，行動不便的老人們被用繩子放了下來，小孩子也被背下來了，還丢了許多行李下來。這時殷琪看到對面公寓裏的人也從四樓慢慢地爬了下來，附近許多公寓都有逃生者。

路邊停放着許多車輛，人們紛紛找尋合适的汽車，杜正平發現了一輛卡車，招呼許多人上了這輛車。大家都發現了這種大容積的卡車有一個好處，就是很能裝東西，由于預料到恐怕要離開這裏很長久的時間，而且當一切平息後可能這裏的面目全都變了，因此大家把能拿上的東西都拿上了，周秉文甚至帶上了他的藥酒，據他說是用十八味中藥浸泡的，這些東西全被塞進了卡車裏。

殷琪一雙眼睛飛快地在車隊中搜尋，最後終于找到一輛合适的車，打開車門仔細觀察了一下車廂內，見裏面沒有人，又打開車子後備箱看了一下，這才将自己帶下來的東西裝進車裏。

殷琪和張亞倫肩并肩坐在車裏，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現在這個空間裏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從前即使是在卧室裏，都要擔心如果弄出太大動靜會被別人聽到。

見張亞倫有些緊張，殷琪扳過他的臉深深一吻，火熱的氣息順着喉管灌注進他的全身，七八秒後才放開他。

殷琪對張亞倫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老師，我們要長途旅行了，你很少經歷這樣的探險吧？放輕松，一路上的事件會很新奇的。”

由于早有準備，因此殷琪張亞倫所在公寓裏的人是一聽到警報立刻逃離的，幾乎搶在絕大部分人之先，而其他人則還要打包行李，顯得一片慌亂，因此當殷琪這一隊人上路的時候，路上幾乎還沒有多少人。

車子剛剛開出去不久，就見前面出現一道路障，有軍人在那裏把守，軍人們見幸存者的汽車開過來了，立刻打開路障，讓他們通行。

殷琪開車通過路障的時候，搖下車窗問：“軍人先生，請問為什麽廣州要被放棄？”

一個持槍的軍人表情緊繃地擺了擺手，沒有回答。

殷琪的車子又滑了出去，他這時往窗外一看，大叫了一聲：“行屍！”

軍人連忙回頭，只見一個行屍正從自己後面不遠處過來，他連忙端起槍來射擊。殷琪的車子已經開動了出去，他沒有時間再去注意那個軍人是否打倒了僵屍，只聽到後面連續傳來兩聲槍響，并沒有聽到人的慘叫。

這時一直向後扭着脖子的張亞倫用一種松口氣的語氣說：“那個軍人把它打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