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損失慘重
雨夜裏,人們倉皇逃命,越野車開在前面,沖出一條道路來,摩托車跟在後面,四面八方仿佛全都是行屍,很快車隊就無法保持隊形,人們開着車子到處亂沖,只要發現哪個地方行屍比較少,就向那裏開去。終于,有一些車子掉隊了。
殷琪騎着摩托車載着張亞倫,危險爆發時他抓住張亞倫就往摩托車上帶,來不及讓他上越野車,而且這種時候他也覺得張亞倫在自己身邊或許更安全些。
殷琪大吼着:“抱住我的腰!”
摩托車在喪屍之間飛快地左閃右閃,躲避着伸着手臂向車子抓來的行屍,有時實在躲不開,他就用撬棍将行屍打歪在一邊。
劇烈搖晃的摩托車後座上,張亞倫閉着眼睛,兩條手臂緊緊地摟住殷琪的腰,他不敢去看周圍的情況,漫山遍野的行屍就好像枯藁的移動叢林,每一個都揮舞着幹枯蒼白的手臂向着自己吼叫,那一張張猙獰的臉就好像從地下墳墓裏升起來的鬼臉。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恐怖,仿佛四面八方全是行屍,而自己與殷琪騎在摩托車上,就象狂暴大海中的一艘小船。從前坐在車裏時還好一些,畢竟外面有一層鋼鐵防護,但現在兩個人就這樣暴露在喪屍的面前,仿佛喪屍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将自己拖到它們的懷裏去。
不知過了多久,摩托車停了下來,只聽到耳邊殷琪說:“亞倫,沒事了,我們安全了。”
張亞倫這才敢睜開眼睛,只見在一個路邊飯店旁邊停着幾輛車,大部分都是自己隊伍裏的車,杜正平潘智斌他們都在,大家點數了一下人數,發現少了兩輛車,羅康、許維澤、鄭麗娜、趙桦真還有周家一家人都不在。
大家連忙分頭給這幾個人打電話,并且在報話機中不住呼叫。
殷琪拿着手機在通訊錄中查找號碼,轉頭對張亞倫說了一句:“快到車裏把身體擦幹,換一身幹淨衣服,小心感冒。喂,羅康?你現在在哪裏?都有誰和你在一起?許維澤趙桦真鄭麗娜?周繼衡她們呢?……嗯嗯,我們在好彩飯店前面,就在103國道公路邊,這裏的經緯度是××,××,你車裏的導航還好用吧?到這裏彙合吧。”
過了一會兒,張亞倫揉着鼻子從車裏出來,見殷琪正忙着從幾輛之前抛錨在這裏的車子裏面找東西,就走過來問:“阿琪,羅康周繼衡他們在哪裏?找到他們了嗎?”
殷琪說:“羅康他們都好,很快就過來了,不過周家三個人,一會兒聽鄭麗娜說吧。亞倫,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覺得身上發冷?”
張亞倫說:“還好,換了衣服覺得好多了,你也去換一下衣服吧,這衣服都是濕……阿嚏!”
殷琪一聽張亞倫的噴嚏聲,立刻就知道不好,這個人身體一向是很弱的,每一次流行感冒都會将他帶倒,這一次受了半夜的雨淋,一定會感冒了。
殷琪連忙到車上的藥箱裏去找藥,拿了一包感冒藥趕緊塞給他,說:“已經打噴嚏了,趕緊吃藥,一會兒再燒熱水給你喝。”
張亞倫接過藥來,打開一瓶礦泉水,把藥喝了下去。
過了一陣,遠處開來一輛車,是羅康他們過來了。看到又有其他幸存的同伴,大家都高興地迎了上去。
車門一開,鄭麗娜他們走了出來,雖然神色狼狽,但卻都沒有受傷。
杜正平說:“太好了,你們沒事。周繼衡他們呢?”
羅康等三個人看了看鄭麗娜,鄭麗娜搖搖頭,道:“我們那輛車陷到泥坑裏去了,只好棄車逃命,周老爺子走得很慢,我和周繼衡拉着他走,可是還是被行屍追上了,行屍咬到了他,我和周繼衡就去打行屍,這時何阿姨去攙扶他,他就死死地抓住了何阿姨,行屍上來将他撲倒了,他還是不肯放開手,把何阿姨也帶倒了,周繼衡拼命打行屍,想把他們都拉起來,可是行屍越來越多,這時羅康他們的車過來了,他們把我救了起來,可是那邊僵屍太多車
……”
鄭麗娜把關鍵處說得很隐晦,但大家也都猜到了當時發生了什麽,周秉文一向愛炫耀自己年青時力氣有多大,即使将近七十歲,他每頓的飯量也不小,比妻子和女兒吃的都多,就這樣他還不住地說自己如今因為血糖偏高,所以要控制飲食,飯量已經很少了,可想而知他手上的力氣有多大,而且又是在那種性命攸關的情況下,人的所有潛力全都爆發出來,是多麽的不可擺脫。
殷琪心頭的感覺很複雜,他不喜歡周秉文,總是覺得這個男人性格中有一種隐藏着的暴虐,他除了有時候突然鼓起興致,用一種愉快到怪異的語氣講述自己年青時候的事,表現自己經多見廣,其他很多時候都沉默寡言,默默地聽別人說話。大家都不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和這樣一個人打交道,因此有意無意都盡量遠離他,這種被疏離隔絕的狀态肯定更增加了他的憤怒,使他只能更加地在內心自我肯定,對周圍的人産生一種仇恨。有時候殷琪真的擔心這個男人情緒突然失控會做出什麽來,畢竟隊伍裏是有兩把槍的。
如今周秉文雖然不在了,但何寶蘭和周繼衡顯然也是兇多吉少,這兩個人雖然和別人都有一些隔閡,但她們本身也是雄性暴力的犧牲品,尤其是何寶蘭,簡直是一生都無法擺脫,殷琪很懷疑她的這一生到底有沒有過幸福,可是如今她們卻都葬身在這裏。
幸存的人們開始搜檢東西,将附近抛錨的幾輛汽車搜刮了一遍,大家就将目光投注到那家“好彩飯店”,畢竟昨天晚上他們除了損失人,還丢失了一車食品和衣物,如今物資不夠。
飯店的大門敞開着,很顯然這裏已經被之前過路的逃亡者們搜過一遍了,但人們還是抱着萬一的希望進去搜尋。飯店的一樓一片空蕩蕩,連桌布都不剩下幾條,很可能被前面的人拿去當床單了,二樓的一間包廂被緊鎖着,門上還寫着幾個潦草的大字:“不要開門,內有僵屍!”門前還堆放着幾張桌子。
人們從包廂前經過,可以聽到有物體在撞擊包廂的大門,于是他們連忙溜過去了。
廚房裏的冰櫃大開,裏面只剩下一些腐爛的東西沒有被拿走,大家找到了一些調料,油鹽辣椒醬之類,本來因為天氣燥熱又缺少青菜,杜凱想把辣椒醬扔掉,卻被潘智斌攔住了,老法醫說了一句:“留着冬天用吧。”
杜凱一聽,便将櫥櫃裏那幾包花椒也都寶貝似地收了起來。
而且杜凱還拿了幾瓶高度白酒,說:“如果冬天國家還沒有恢複正常,我們就喝酒取暖吧。”
潘智斌連忙說:“千萬不要!喝酒會讓體內熱量大量散發,反而會讓體溫降低,不過這些白酒留着消毒用也好,如果受了傷,可以用白酒清洗傷口。”
鄭麗娜在角落裏找到一些幹巴的生姜,殷琪一看連聲說:“太好了!昨天晚上我們都淋了一夜雨,正好喝一點姜湯來驅寒,免得感冒,正好這裏還有紅糖!”
飯店使用的是煤氣罐,裏面還有半罐煤氣,大家用煤氣竈做了一頓早飯,還熬了一鍋紅糖水,每個人都喝了一碗,殷琪把自己的那碗大部分都給了張亞倫。
吃過早飯,大家正想繼續趕路,忽然杜奶奶感覺到呼吸困難,聞月連忙将急救藥給她含在舌下,過了一會兒見沒有效果,情急之下便将一整瓶速效救心丸都給她倒進嘴裏,但卻起不到任何作用,很快老太太就兩眼緊閉,昏了過去。
這時張亞倫來到老人身邊,一雙瘦長而又關節凸出的手放在老人左邊胸口山,一下一下有節奏地不斷實施按壓,還指揮聞月給老人家作人工呼吸。
杜正平焦急地說:“救心丸吃完了,常用的丹參滴丸銀杏葉片也都已經用完,各位誰有硝酸甘油之類的急救藥?”
殷琪打開自己的藥箱,當初他為了預防末世,買了許多藥材,不過大部分都是給張亞倫準備的感冒藥,還有一些外科消炎藥和紗布之類,張亞倫雖然身體弱,但畢竟年青,還沒有機會得心髒病之類。他在裏面翻找了一下,只找到一包切片西洋參,這是當初擔心長時間的物資缺少會讓張亞倫身體虛弱而預備下的。
殷琪舉起西洋參,道:“只有這個了!西洋參熬水不知道行不行!”
杜正平接過來,說:“多謝多謝!無論怎麽樣也要試一下!”
杜正平到廚房很快熬了一碗西洋參水,回來正要給母親灌下去,張亞倫說:“快不行了,現在只能電擊,這裏沒有電擊棒,快找電池來,短路了之後試一下看行不行!”
杜正平把湯藥交給兒子,自己則飛快地到車中的物資堆裏找到一塊電池板,用導線連接成準短路狀态,交給張亞倫,張亞倫戴着橡膠手套将兩根導線并在一起,立刻就産生一道電火花,他将冒着火花的電線按壓在老人左胸心髒處,立刻就聽到“滋拉”一聲響,那是肉皮燒焦的聲音,杜奶奶的身體馬上抽搐起來來。
張亞倫連忙将導線分開,觀察了一下老人的情況,又重新将導線接了上去。反複幾次之後,杜奶奶胸前的肌肉已經有一塊焦黑,但老人終于微微睜開眼睛,似乎是有些清醒了。
張亞倫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站起來的時候微微踉跄了一下,旁邊的殷琪連忙扶了他一下。
張亞倫說:“先給老人喝一點西洋參水吧,前面我們還要尋找一些心血康之類的藥物,最好能找到注射用的強心劑。”
聞月給母親将藥水喂進去後,過了一會兒,杜奶奶似乎是稍微好了一點。雖然這時候病人不适合移動,但公路邊是很危險的,這裏沒有任何用來防守的屏障,因此大家只好小心翼翼地将老奶奶擡到車上,放倒座椅讓她平躺下來,盡量将車開得平穩一些。”
越野車裏,聞月好奇地問張亞倫:“張老師,你不是數學講師嗎?為什麽居然會急救?我看你的動作很專業。”
張亞倫微微一笑,說:“其實我父母都是做醫生的,我從小就被他們要求将來要學醫,他們的希望太沉重,讓我無法拒絕,所以高考的時候就報了醫學院。我也認真去學了,可是我實在是喜歡數學,把一顆心投入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實在是一種痛苦,所以讀了兩年後,我實在承受不住這種壓力,就重新報考了數學專業。不過我畢竟有兩年的醫學院基礎,而且平時耳濡目染,總歸知道一些。”
聞月感嘆地說:“能在讀了兩年醫學院之後還去轉行學數學,你是一個意志力很強的人。你看我婆婆的身體能好轉嗎?”
張亞倫微微一皺眉,道:“現在沒有儀器,不知道老人家的心髒到底是哪一處壞死,堵了幾條血管,不過無論如何,她現在都需要住院治療,如果我們能找到一家還在運轉的醫院……”
聞月低下了頭,她知道這幾乎就是說婆婆的生命最終無法救治,一路她們經過的地方要麽被燒毀,要麽就滿是行屍,這種時候很難找到醫院。
路上他們搜尋了一些住房,在裏面找到了一些心髒病藥,但這些給杜奶奶吃下去卻都沒有太大反應,老人家一直是非常虛弱,尤其是他們還得給老人治療燒傷,由于現在沒有燒傷藥,他們只好把米醋塗在老人的皮膚被導線燒黑的地方。
晚上,他們沒有找到房子住宿,因此只好露宿在林間,杜正平一家人都面色沉重,因為老人已經越來越虛弱,幾乎要沒有呼吸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杜正平發現自己的母親全身已經冰冷,老人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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