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屍體在說話

在一個雜物間,人們找到了一扇安全門,從安全門出來,又穿過後面的一棟樓房,前面就是一條小巷,好在衛星地圖這時還能用,他們通過手機地圖辨認了一下方向,找到一條路出了鎮子,在外面繞了一個大圈子,找了幾輛自行車一路踩單車回到原來停放車輛的地方。好在這個地方十分隐蔽,周圍都是樹,沒有成群的喪屍找到這裏。當看到自己的車子時,人們這才松了一口氣。

五個人把背包放到後備箱裏,然後發動車子沿着公路朝金銘會館開去。這一路大家的心情都比較輕松,畢竟他們死裏逃生,而且還成功拿到了藥。

殷琪看着田野間飛過的一群鳥類,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奇怪,為什麽這些鳥啄咬一些屍體,但對于另一些屍體則根本碰都不碰呢?鳥兒當然不敢去啄還能行動的行屍,但我們在鎮子上看到許多躺在地上的屍體,可是根本沒有有鳥類落在上面,這是為什麽?食腐動物還挑食嗎?”

潘智斌眼睛盯着窗外,說:“我覺得我們可以停車檢查一下,那裏就有一個。”

殷琪有些後悔似地說:“不要啦,老爺爺,我只是随便說說。”

潘智斌認真地說:“不,有必要!行屍這種異類實在太古怪了,我們在這個已經颠覆常規的世界裏,有必要盡可能多地了解新的情況,放心,不會花費多少時間。”

車子停下了,四個人陪着潘智斌下了車,走向那具正在被烏鴉啄食的屍體。正站立在屍體肩膀上,堅硬銳利的嘴上還叼着小塊紅色碎肉的兩只黑鳥擡起頭來,圓溜溜的眼睛緊盯着走過來的人,并加緊吞下嘴裏的肉,當他們距離屍體只有幾步遠的時候,兩只鳥終于“嘎”地一聲叫,從屍體身上騰空飛起,卻并沒有飛得沒了影子,而是在上空盤旋不去,還仿佛不甘心似地發出刺耳的叫聲,好像在向下面的人示威一樣。

趙桦真皺了一下眉,說:“它們叫得可真難聽。”

殷琪看着在頭頂流連不去的烏鴉,說:“如果情況再繼續發展,它們可能就不會再怕人了。”

潘智斌将那具面朝下趴在地上的屍體翻了過來,仔細檢查他的身體,殷琪也來幫忙,他們發現這個死去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身上并沒有咬傷或抓傷的痕跡,而且全身肌肉飽滿,皮膚白嫩,看得出從前保養得很好,是個養尊處優的人。

潘智斌說:“這個人從前一定過得不錯,身上脂肪層比較厚,沒有被喪屍傷害過,致死原因是頭部的一槍,死亡時間在二十四到三十六小時左右,而且他死前,曾發生過性行為,很可能是遭受了性侵犯。”

殷琪看着男人被撕裂的下體,後背登時湧起一陣惡寒,鄭麗娜臉上也露出惡心的表情。

杜正平深深呼了一口氣,說:“太離譜了,我還以為在這方面男人能安全點兒。”

殷琪仔細看着男人的形貌,這個男人長得方面大耳,雖然此時臉上滿是血污,但也看得出從前相貌堂堂,身上的皮膚也十分白皙,即使死後肌肉松弛腐敗,但也仍然保有一定的彈性,當初一定具有飽滿的肉感,可以想見這樣的身體在一些興趣特殊的人眼裏是多麽的富有誘惑力。

這時潘智斌擡起死者的手腕繼續說:“死者生前曾遭受過捆綁,可以肯定他是在被強制的狀态下與同性發生關系。他或許遭受過囚禁,然後跑了出來,結果就被殺了。這裏有他的證件和名片,哦,原來他從前是一家貿易公司的經理。難怪他的臀部用黑色彩筆寫了這麽幾個字,‘有錢的白豬’,行兇者是仇恨富人嗎?”

殷琪說:“可能兩種原因都有吧,殺人者本來就對同性的身體有興趣,而且可能從前是處于社會底層,因此一旦秩序突然變得混亂,他們就要報複了,現在的社會無法無天了。不過是不是可以說,動物只吃常規致死方式下死亡的屍體,而不吃喪屍病毒感染過的人體?被行屍咬過之後的生物體是不是充滿了毒素,以至于連動物都不肯碰的?當初韓濤的錄像裏,蟑螂就從他身體邊繞過去了。”

潘智斌說:“有這種可能,不過我們還要做更多的實驗才知道。”

杜正平苦笑了一聲,說:“原來行屍病毒竟然可怕到這種程度,連動物都不肯靠近,不知道那些微生物細菌肯不肯寄生在行屍身上,我們還指望着它們分解行屍呢!”

潘智斌嚴肅地說:“現在最擔心就是這個,生物體的腐爛都是由于微生物造成的,在正常條件下,一具屍體只需要幾天時間就可以完全腐敗,當然骨骼除外。微生物在死亡的屍體裏會進行指數性的繁殖,它們很快就可以消解掉一具屍體,尤其是在亞熱帶這麽高的氣溫中,它們的繁殖速度更快,按理來講,我們本來不需要進行喪屍大戰的,只需要守住防禦陣地,等待它們自行腐爛解體就好了。可是一路上我們看到的行屍卻都仍然是完整的,有一些可以明顯看出是已經死亡一兩個月的,可是它們還能行走,只是由于肌肉神經組織壞死,才讓步履蹒跚,由此似乎可以得出一個糟糕的結論,就是幾乎所有的微生物都不肯寄居在行屍上。如果那樣的話,行屍就将永遠在大地上行走下去。”

幾個人都被這可怕的前景吓得一陣心頭發涼。

鄭麗娜試探着問:“潘爺爺,真的會這樣嗎?不會有一種微生物恰恰可以忽略掉行屍病毒,就好像蛆蟲可以生活在糞便之中嗎?”

潘智斌站起身來,道:“有一點重要的不同,行屍病毒不是污穢,而是一種劇毒,很多有毒的化學物質,比如甲醛,都是可以防腐的。不過我想,還是會有少量微生物可以生存在行屍病毒環境中的,一路上我們看到的一些行屍的确已經有腐爛的跡象,但它們腐爛得太慢了,簡直就像是身上塗了福爾馬林一樣,如果它們要十年八年才能夠徹底解體,那個時候人類社會可能真的不存在了。我們給他蓋幾鍬土吧,不能讓他的屍骸暴露在外,雖然沒時間挖坑,但用土掩蓋一些也好,真是一個可憐的人。”

越野車裏有一把小鐵鍬,殷琪鏟了一些土蓋在男人身上,其他人則從附近扯了一些野草,混合着泥土掩埋了那個不幸的人。

當天傍晚,他們回到了營地,殷琪立刻就拿着藥到了二樓客房。張亞倫已經燒得迷迷糊糊,殷琪強要他清醒一些,指導自己怎樣配好輸液用藥。

潘智斌和他一起進來,當吊瓶被吊在床頭的時候,老人拿過針頭,對殷琪說:“讓我來吧,我對于人體結構非常熟悉,不過你也要學着點兒,很可能你今後會用到的。”

殷琪看着潘智斌用一根繩子紮住張亞倫的手腕,在手背上用酒精棉消毒後使勁拍了拍,讓血管顯露出來,然後一邊用針頭紮入血管一邊和自己講解着要領:“找準血管,讓針頭在血管裏深入,千萬不要紮穿血管,那樣就是無效的了,而且輸入的藥品會堆積在一起,讓手背上凸出一個包來。”

殷琪有些難以想象自己将鋼針紮入張亞倫血管裏時是什麽感覺,現在看着潘智斌這樣做他就已經覺得頭皮發麻,不過這種事情自己是要學的,因為愛人的身體不是很好,容易生病,今後不知在什麽狀況下,就需要自己動手了。

客廳裏,趙桦真将一塊布料遞給許維澤,說:“維澤,瞧瞧這是什麽料子?”

許維澤用手摸了一下,很肯定地說:“是納米真絲,這是末世前最新開發的一種技術,用納米技術将天然真絲再加工,得出的絲綢就格外柔滑堅韌,而且不易脫色。這種料子很貴的,你從哪裏弄到的?”

趙桦真冷笑一聲:“從受害人身上,路上我們看到一個被人殺死的男人,他身上就穿着這種料子的衣服,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而且活着的時候被人強奸了。”

許維澤驚愕地張大了嘴,好一會兒才說:“太吓人了!你從前幫人打官司,都是這種事情嗎?”

趙桦真搖頭道:“不,我主要是打經濟類官司,但律師這一行都是相通的,我和同行難免交流一些刑事案件。從前都是發生在黑暗之中的事情,現在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擺在那裏。”

晚上,大家吃完飯後,有些人回到房間裏休息,也有些人坐在院子裏。趙桦真孤零零坐在一棵樹下,不知在想着什麽。

這時潘智斌走了過來,坐在他旁邊,說:“嘿,桦真,在想什麽?”

趙桦真看了他一眼,說:“沒什麽。”

“自從回來後,你就不太對勁兒,到底是為什麽?要知道,現在玩兒深沉可是不時興了,這種世界裏,我們要随時注意自己的情緒,情緒很重要,否則我們就不是死在喪屍的利口裏,而是倒黴在自己的情緒中。”

趙桦真看了他一會兒,說:“今天我的手抖了。”

“什麽?”潘智斌有些不太明白。

“今天開槍的時候,我的手抖了,明明我的槍上有瞄準鏡的,可是我就是瞄不準,瞄準鏡一直在晃,是鄭麗娜拿過那把槍打中了行屍,而我沒有。我一向認為自己是一個冷靜的人,在法庭上我從來不抖的,無論遇上多麽棘手的案子,我從來沒有怕過,這些日子我也一直以為我能堅持住,無論有多少喪屍在車子後面追着我們跑,但是今天,當行屍向着我們湧過來而後面又似乎沒有退路的那一刻,我真的怕了,當時我以為我們真的完了。我是個膽小鬼。”

潘智斌露出了然的笑容,說:“你從前很少經歷過失敗與挫折吧?每個人都願意認為自己是一個強大的人,甚至無所不能,無所畏懼,但事實上我們不是。人是一種生物,世上所有的生物所能做到的都是有限的,想讓自己無所畏懼,在某種程度上是對上帝的不敬。對危險我們都有感覺,但是為了我們的親人,我們的朋友,我們要控制它,不是要清除它,而是要把它變為我們的一部分,我們要知道如何面對它。上帝分配給每個人的機遇與特性不同,所以人不能相互比較,但每個人都會達到自己的目标。知道嗎?當我年青時第一次解剖屍體的時候,整整一個月我都不敢吃肉,連看都不敢看,經常做惡夢,那個時候我以為我要神經衰弱了,甚至考慮過要不要轉換專業,不過我沒對任何人說過,畢竟要保持自尊心的,現在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千萬不要說出去啊!”

趙桦真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潘叔叔,我現在才知道你是信仰上帝的,這些天沒有看到你念《聖經》。”

潘智斌笑着說:“我對宗教沒有興趣,做我們這一行的都是無神論者,否則無法解釋世間的這麽多罪惡。但我母親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我家的餐桌上一直要進行禱告的,有很多話聽她說得多了,就記住了。我母親是一個很堅定的人,記憶中我幾乎沒有見到她沮喪失望過,她認為一切事情都是可以被《聖經》來解釋的,并且上帝始終是愛我們的,不過我不知道她如果看到現在的情況會怎麽說。”

趙桦真坐直了身體一笑,說:“大概是撒旦強奸了上帝吧。外面的人已經很危險了,我們要格外小心。”

“是的,我們是一個整體,要保護好團隊中的每一個人。”

房間裏,張亞倫靜靜地睡着,殷琪輕輕用幹毛巾給他擦着身上的汗,高燒讓他出了許多汗,好在白天聞月和美容師唐意璇輪流在照顧他,經常讓他喝水,所以才沒有脫水。

外面有人輕輕敲了敲門,殷琪過去打開門一看,原來是劉英傑和姍姍。

劉英傑手裏的托盤上端着一盤飯和一碗粥,說:“我想你可能沒有心情離開這裏,就把飯給你送來了。”

殷琪接過托盤,說了聲“謝謝”,又問:“要進來坐一下嗎?”

劉英傑和姍姍坐在床邊的沙發上,看着張亞倫通紅的臉,劉英傑問:“張老師好些了嗎?”

殷琪搖頭道:“剛剛才開始輸液,還看不出來,不過我希望明天早上能開始退燒。”

姍姍拿着一只有點髒兮兮的毛毛熊,湊到張亞倫身邊,将熊頭貼在他臉上,輕輕地說:“叔叔,你快一點好起來,等你的病好了,我就把大熊送給你。”

殷琪笑着說:“謝謝你,姍姍,亞倫叔叔會很高興的。”

姍姍聳了聳肩,說:“不用客氣,反正現在這也不是我該玩兒的了。”

殷琪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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