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爸爸!對不起

幾百萬算是白白打了水漂,時嶼一邊肉疼一邊擔心賀铮。

賀铮比誰都清楚自己公司的實力,嘴上對這件事不看好,但看到熱搜總歸是會有些期待的吧?

如今這熱度跟他所料的一樣,沒帶來任何效益,會不會給他的心灰意冷雪上加霜啊?

時嶼很後悔,早知道就直接把錢給賀铮了。

當晚睡覺,時嶼就做了噩夢,夢到賀铮從四十層高的樓上跳了下去,後面還跟着男人的貓。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心有餘悸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是夢後這才按着失速的心髒急急喘了兩口氣。

可一時半會兒心慌的感覺完全壓不下去,時嶼抓過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一點。

這個時間大部分人應該都睡了,他不想打擾賀铮,但實在忍不住。

彳亍半晌,他還是撥了賀铮的電話。

只有确定對方真的沒事,他估計才能安心。

聽筒裏傳來嘟聲,一聲長過一聲,半晌無人接聽,時嶼滿是濕汗的手無法自控地開始發抖。

連續兩次都沒打通,他掀被下床,拿起外套飛奔出了卧室。

大概半個小時後,他氣喘籲籲的身影出現在了賀铮的辦公室休息間的門外。

“老板!”時嶼用力拍門。

賀铮已經失眠了好幾天,今晚沒辦法吃了兩顆安眠藥終于睡沉了,卻突然被砸門聲驚醒。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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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的聲音,外面的時嶼猛地松了口氣,垂下手回道,“老板,是我。”

賀铮皺了皺眉,下床開了門,就見時嶼站在外面,頭發亂糟糟的,呼吸急促,臉很紅,身上的外套下面穿着睡衣,腳丫光着,兩只拖鞋被他捏在手上。

看着像是着急忙慌就來找他了。

賀铮眸子一沉,“出什麽事了?”

時嶼沒說話,他暫時還沒編出一個大半夜跑來的正當理由,确定賀铮沒事後,緊繃的神經全部松弛下來,這會兒才感覺口幹舌草,嗓子仿佛要冒火。

于是先道,“老板,有水嗎,我渴死了。”

賀铮盯着他瞧了幾秒,轉身去飲水機旁接了杯溫水放在了茶幾邊,“先坐。”

時嶼在辦公室會客沙發上坐下,賀铮開了空調,把溫度調到了二十三度,也在他對面落座。

“我,”時嶼知道自己必須說話了,“我被房東趕出來了。”

時嶼腦子從來沒轉這麽快過。

這個理由是今晚他從微博看到的:一個網友因為跟男朋友晚上做運動動靜太大,遭到了隔壁的投訴,大半夜被房東趕了出來。

時嶼便拿來現用,對賀铮即時編謊。

總不能說我半夜做噩夢了,擔心你,來找你。

聽着就gay裏gay氣的。

言罷,時嶼等着賀铮問他為什麽會被趕出來,問了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把正在腦子裏使勁編的故事講出來了——

他打算趁着當下情形給自己營造一個悲慘的人設。

要這麽編也是時嶼剛剛想到的。

人與人之間最容易共情的就是有過相同的或者相似的經歷。

相同相似的經歷能迅速拉近兩個人的關系——你的苦楚我明白,你的憂慮我也懂。

那麽我的一些想法,一些态度,也會很容易勢必影響到你。

事實證明,兩個消極的在一起,會越發消極,但如果一個消極的和一個很有激情的在一起,大部分情況下,消極的那個會被感染出一點活力來。

時嶼打算先抑後揚。

趁現在先編個跟賀铮類似的經歷拉近彼此聯系,得到共鳴,再轉而拿自己對人生的态度去感染賀铮——希望他能重新振作起來。

但賀铮沒問,男人很體貼的沒有去揭開他的難堪,只問,“房東動手了嗎?”

“沒有。”時嶼搖搖頭。

“路上過來,有受傷嗎?”

“我坐車來的,到廣場邊上才跑過來。”

想起自己的拖鞋還抱在手裏,時嶼連忙丢下,穿在了腳上。

被他動作逗得勾了下嘴角,賀铮看着面前的男孩,“沒受傷就好。”

他怎麽還不問我呀?

時嶼等不住了。

不問,我怎麽給你灌雞湯啊?

他忍不住道,“老板,我是不是沒給你說過我家的事?”

賀铮微愣,這些話題應該太私密了,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聽?但時嶼做出一副要傾訴的架勢,他也沒阻止。

“我們家情況以前挺好的,因為什麽都有,所以家裏人對我沒什麽要求,我自小到大,除了吃喝玩樂什麽都不會。”

時嶼開口,“但是就在咱們公司出事前不久,我們家也破産了。”

爸爸對不起。

時嶼默念了一句,等着賀铮的反應,對方果然皺了下眉,眼睛盯着他。

他便繼續道,“你也知道,近兩年各行各業都不容易,倒下的企業不少,我們家也不能幸免。”

賀铮默默聽着。

“不怕你笑話,我在今年八月份之前,從來沒有工作過,一直在家裏當米蟲,直到我們家欠下巨額債務。”

時嶼扯了扯嘴角,想表現的難過點,但家裏确實沒破産,情緒起不來,于是想了想剛剛自己打了水漂的幾百萬,立馬真情實感多了。

“所以我這才出來工作,”時嶼捧着水杯,吸吸鼻子,“但我很笨,什麽都不會,連自己都養活不起,今晚就因為交不起房租被趕出來了。”

額,這樣講,賀铮不會以為我在暗示工資太低吧?

時嶼頓了頓,見男人沒吭聲,這才放心的說出了最想說的重點,“有時候我會想到死。”

賀铮一直安靜聽着,聞言不知何時微擰的眉心間褶皺更深了一些。

時嶼也在偷偷觀察賀铮,他留了些男人與他情緒産生共鳴的時間,接着大喘氣道,“但是……”

“我又想,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賀铮的神色又轉為驚訝。

時嶼道,“死是逃避,是懦弱,是沒種。”

“我自己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留下關心我的人該怎麽辦?”

“而且比起那些因為各種疾病掙紮在死亡線上,想多看世界一眼都做不到的人來說,我有健全的身體,有健康的體魄,我已經比很多人都幸運。”

時嶼突然變得義正嚴詞起來,如同被打了雞血,“我就想,既然我比許多人都已經幸運,我怎麽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

“我還很年輕,未來有無數可能,就算家裏破産又如何,就算背上幾個億的負債又如何,只要活着,我一定可以反敗為勝,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幾個億的負債,我壓力比你大多了吧?

時嶼對上賀铮正看着他的眼睛,心想,這人此刻一定心靈受到震撼,在反思自己——時嶼這麽無能的人都這麽努力的活着,我怎麽能懦弱的輕言放棄?

瞧瞧,他半天不吭氣,說不定已經慚愧的無地自容了。

賀铮,“……”

賀铮确實是震撼的,聽到時嶼說到自己想要死的時候,他心裏猛地一沉,還沒想好怎麽開口扭轉他的這種消極心思,時嶼就自己哄好了自己。

聽着還挺振奮人心。

也是神奇。

賀铮想要安慰的話便噎在了喉嚨裏,他有點哭笑不得,同時也真的很欣賞時嶼身上這種不氣餒不被命運打倒的性格。

家裏遭逢這樣大的變故,平日也沒讓人瞧出一點頹喪來。

他突覺這個小男生就像個寶藏庫,在對方身上總是能讓人發現難能可貴的東西。

“你這樣想挺好的,”賀铮只能替他總結,“你确實還很年輕,未來有無限可能,別做傻事。”

時嶼連連點頭。

他等着賀铮再說點什麽。

當下深更半夜,最是藏不住心事的時候,既然他分享了自己最大的秘密,賀铮受到感染或多或少應該也會講一些自己的事。

這樣他就可以順勢聊起賀铮留在浏覽器的那些搜索記錄,聊起他左手腕的那條疤痕。

畢竟現在他們是有相同境遇的人,他們可以感同身受。

然而等了老半天,賀铮喝着水,垂眸什麽都沒再說。

這下時嶼不知道自己這又是胡亂編造,又是猛打雞血的搞了一通,賀铮到底聽進去了多少?

別努力了半天,全做了無用功。

時嶼心裏犯起了嘀咕,但賀铮那張臉永遠那麽波浪不驚,什麽都瞧不出來。

賀铮其實只是在想怎麽幫時嶼,他不會安慰人,一般會直接行動,但因為安眠藥的關系,大腦的運轉速度很遲滞,就導致他長時間沉默。

“老板,我是不是有點普自信了?”

對面男孩弱聲弱氣的聲音傳來,如同一直鬥勝後沒得到獎勵,焉巴了的公雞。

賀铮,“嗯?”

時嶼做出一副低落的樣子,“你是不是其實覺得我說的都是空話,畢竟我家欠了幾個億呢,我這種廢物,可能工作一輩子都還不上。”

“怎麽會?”賀铮擰眉,“別這麽說自己,一個人的優秀并不取決與能力的強弱,在我看來,你就很優秀。”

“你也說了,你還年輕,所以別輕易放棄。”

賀铮反應過來,可能自己剛才太冷淡了,讓時嶼誤會了。

“抱歉,我剛想別的事情去了,如果是我剛剛的态度讓你誤會,我道歉。”

“你很堅強,也很勇敢,我應該向你學習。”

他伸長胳膊,手心揉了把時嶼的腦袋,溫聲道,“我相信你。”

啊,他怎麽這麽會誇人啊?

時嶼面紅耳赤,又無地自容,他是編的啊,但聽到賀铮說要向他學習,心裏又很開心。

看來他的雞湯,賀铮是吸收了一部分的。

他很快又活泛了起來,笑眯眯地說,“謝謝老板的鼓勵,我會努力的!”

還挺好哄。

賀铮挑眉,他發現時嶼笑得時候嘴角兩邊會露出一點小虎牙的尖尖,挺可愛的,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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