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搞錢好難啊

夕陽墜下的一刻,城市的燈火無縫銜接地同時亮起,霓虹絢爛,流光碎金。

賀铮的身體一半隐在室內的黑暗裏,一半懸在窗沿上搖搖欲墜。

茶幾上手機鈴聲響的正歡。

賀铮沒動,視線遙遙盯着樓下如星子一般排布在各處的路燈,眼裏情緒一片沉晦。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離開沙發來到窗邊的,更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把身體探出的窗外。

誰的來電把他叫醒了。

高樓的風帶着深秋的涼意和這個城市特有的氣味吹拂在臉上,賀铮閉了閉眼,從窗戶邊沿下來。

時嶼的名字正在屏幕上跳躍。

“嗯?”他走過去接起電話。

對方輕快的聲音立刻裹着風傳出來,“老板,你吃飯了沒?”

“吃,”賀铮第一下沒發出聲音,清了清喉嚨,回道,“吃過了。”

“啊——”時嶼的語氣有些遺憾,“我媽媽包了茴香餡兒的餃子,可好吃了,本來我還想給你送點來的。”

“謝謝,不用了,你們吃吧。”賀铮說。

時嶼,“那我下次給你帶。”

挂斷電話,賀铮放下手機,去浴室洗了把臉。

冰涼的水順着鼻梁和下巴落下來,他随手抹了一把,神情突然有些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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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很久沒這樣過了。

他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狀态一直不太好,但沒生出什麽亂七八糟想要輕生的念頭。

而且最近其實他的情緒有改善。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死。

可這無意識間幹出的事卻像是巴掌甩在了賀铮的臉上。

不敢一個人呆了,他拿過手機給溫景去了電話,“過來陪我住幾天。”

溫景一聽就知道發生了什麽,嘴裏不由吐出個髒字,沉聲問,“你怎麽樣?有受傷嗎?”

“沒有,你別着急,給秦晴講好再過來。”

“我知道,”溫景交代,“呆着別動,我很快到。”

溫景的速度确實很快,等風風火火趕過來時,還沒用上二十分鐘。

“怎麽回事啊,你?”他沖到賀铮面前。

賀铮把公司裏的燈都開了,這會已經恢複過來,此刻坐在沙發裏,聞言他平靜地指了指前方半開的窗戶,“剛才我差點從那裏跳下去。”

溫景臉色瞬變,心中猛地竄上一股後怕。

他咽了咽喉嚨,在賀铮對面坐下,聲音都不由放輕了,“你是被什麽刺激到了,還是?”

賀铮有中度抑郁症,有時候會轉向重度,但跟很多想要努力活下去的患者一樣,他一直在自救。

可是有時候,思想會無法自控的被某些極為悲觀情緒控制,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做出了傻事。

賀铮之前就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兩年前他在浴室裏割腕,等人清醒過來後,也是如今晚一樣,冷靜地給120打了電話。

“想起了我弟。”賀铮說。

溫景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他這會心裏挺後悔的,賀铮最近一直不太對勁,又是關掉公司又是要走的,他卻沒有多關注自己兄弟一些。

“那什麽,明天咱們要不要去醫院找找徐醫生?”

“嗯。”

徐桐是賀铮的心理醫生,賀铮先一晚提前預約了她的時間,第二天便在溫景的陪同下去了她那裏。

時嶼早上提着餃子過來時,便撲了個空。

“老板!”找了一圈,只看到了貓,卻到處沒見到人,“去哪兒了?”

他嘀咕着,給賀铮打了電話。

“我以前聽你說過北又,那個地方很美,好像你外公外婆住在那裏?”

咨詢室裏,徐桐捧着咖啡跟賀铮聊天。

賀铮點頭,“嗯,我打算回北又陪兩位老人,在那邊我狀态可能會比較好一點,所以今天過來是向徐姐你辭行,我應該不會再回……”

嗡嗡的震動聲自口袋傳來。

“抱歉,”賀铮停下,看了眼手機,點了接通,“早上好。”

“早啊,老板,你去哪了?”

賀铮一怔,“你來公司了?今天我記得是周六,不用上班。”

“害,我陪我媽去逛街,要路過咱們公司,就順便給你帶了點餃子,結果沒找到你。”時嶼說。

賀铮,“抱歉,我早上跟溫景出門了。”

“道什麽歉呀,是我自己沒打招呼就跑來了,”時嶼打開賀铮辦公室的小冰箱,“那我把餃子給你放冰箱裏,你回來在微波爐裏叮一下。”

“不過我帶的有點少,”他捂着話筒偷偷道,“要是溫景跟你一塊的話,估計不夠吃。”

賀铮笑了,“沒事,我不給他。”

旁邊的徐桐小口抿着咖啡,一直在靜靜觀察着賀铮,她發現賀铮跟電話裏的人聊天時,整個人都是放松的。

其實他很多時候都是放松的,就算在咨詢室聊上幾個小時,賀铮的神情都很淡然,但當下的感覺又跟平時完全不一樣。

等他放下手機,徐桐沒打算試探,直接笑着問,“朋友?”

“不是,”賀铮眼中還有未收起的笑意,“是公司的一個員工,我就是在等他離職,他一走我也就走了。”

徐桐前面聽賀铮講了自己解散公司的事,聞言奇怪道,“不能辭退嗎?”

“等他找到新工作吧,小孩子不容易。”賀铮道。

徐桐若有所思,卻沒說什麽,只笑着點了點頭。

時嶼陪着雲怡逛了一天,在喝掉今天的第三杯奶茶後,他提着大包小包坐在商城的休息椅上不動了。

“媽,我們還要逛多久啊?”

雲怡扒拉一下時嶼手裏的各個袋子,嘴裏念念有詞,“給你爸的衣服買了,MVP的貓糧買了,你們幾個的衣服也買了,唔,我看看,我喜歡的那條裙子也買了,那差不多了,咱們再去買點吃的就回家。”

“啊,”時嶼痛苦地身體往後仰,“您這也太壓榨勞動力了吧,我拎不動了,也走不動了。”

雲怡伸手拽他,“那我也想帶三個保镖,一個陪我逛街,一個保護我,一個給我拎東西啊,可現在咱們家窮,條件達不到呀。”

“還有,你得鍛煉鍛煉了,天天在這裏那裏窩着,身體素質太差,你爸都比你有勁。”

時嶼唉唉嘆了口氣,認命地起身,繼續給母親大人當苦力,等全部買完,他把雲怡送上家裏前來接他們的車,然後自己打車跑去了城中心最繁華的一家娛樂會所。

林意前不久剛給他發消息:【我跟二哥在星皇,趕緊的,他只有一個小時。】

時嶼累的要死,原本想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再約林意,沒想到林意竟然已經來了。

不能讓女孩子久等,更不能讓林家那位大名鼎鼎的二少久等,他只好立馬趕過去。

到了地方,侍應生把時嶼領到了包廂。

估摸着時嶼找自己二哥有事,林意今天沒喊其他人,包廂裏只有他們兩個。

見時嶼進來,林意朝他招招手。

時嶼走過去。

林意今天穿着露腰牛仔夾克和開叉緊身小短裙,兩條白生生的長腿交疊在一起,高馬尾,斬男色口紅與她熱辣性感的穿着相得益彰。

“生孩子去了?天天藏家裏不出來。”

她看着時嶼先嘴毒了一句,接着朝左手邊單人卡座裏正擡頭看過來的男人晃晃腳尖,“吶,我二哥。”

時嶼一進門就看到了林家這位二少,對方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裏,存在感極強。

“您好。”顧不上跟林意寒暄,他先禮貌的跟對方打招呼。

林晝神情冷淡,跟他伸過來的手握了握,“你好。”

“你們吃飯了嗎?”時嶼回頭問林意。

林意手拖着下巴,“沒呢,你們先聊正事,聊完他回公司,咱兩再吃。”

時嶼知道這位是個大忙人,也沒耽擱,三言兩語便說明了自己找林晝的目的,然後眼巴巴地看着沙發裏的男人。

他心裏有些緊張。

小時候時家和林家其實是鄰居,他跟林晝挺熟的,只是沒過幾年,對方就跟林家斷絕了關系,搬離了林家。

再次聽到這位的消息,人已經成為了一家國內頂尖風投企業的高層管理者,想見一面都難。

所以機會只有一次。

但林晝拒絕了,話語直白的近乎無禮,“不考慮,我不會考慮一家沒有職業操守的公司。”

時嶼擰了下眉,聽到別人這樣評價泡泡游戲,他心裏很不舒服,于是反駁道,“可是那并不是整個公司的錯……”

他把泡泡抄襲背後的真相給林晝講了一遍,眼裏有不甘,“難道就因為一個人,要否定它的所有嗎?”

林晝卻無動于衷,“你這個理由說服不了我,相反你讓我覺得能發生這樣的事,你們公司的管理層很有問題,我不會把錢投入這樣的公司。”

時嶼咬了咬唇,他不善于辯駁,很快便敗下陣來。

“我先走了。”林晝對林意道,“早點吃完回家。”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投資偏好。

林晝偏向管理層強勢嚴謹的,就泡泡游戲對涉事者的處理而言,他認為太溫和了。

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如果管理層不夠強勢,很容易出問題。

拉投資失敗,飯還是要吃,時嶼很快收起了失落,問林意,“想吃什麽?”

林意跟時嶼,還有沒來的沈亮一起長大,對彼此很了解,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時嶼對一件事這麽上心,眨巴着的眼睛裏有好奇,但她什麽多餘的話都沒問,只踢踢他的腿,“你那個啥公司缺多少錢啊?”

“至少五千萬。”時嶼說。

林意頓時聳肩,給了他一個愛莫能助,自求多福的表情。

星期天,時嶼又去見了一位游戲開發公司的老總,結果還沒等他開口說出來意,對方先請求時嶼,讓他老爸給自家公司投資一筆。

時嶼,“……”

直到第二天上班,時嶼都被打擊得沒緩過來,他有氣無力地趴在辦公桌上,對從樓下晨跑回來的賀铮吐槽,“老板,搞錢好難啊。”

賀铮默了默,用脖子上挂的毛巾擦了擦汗,拿出手機戳了一陣,十分鐘後,時嶼手機響了一聲,屏幕上彈出一條進賬六位數的短信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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