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現世 (6)

動，但他并不想打壓。

景文帝早在十年前就立了太子，但太子的表現并不讓他滿意，因為太子行事太過心軟，從不使用鐵血手段，而世家望族的野心并不是用懷柔政策就能壓制的，可惜太子始終不明白。

太子是嫡子，也是長子，景文帝立嫡長子為太子是考慮到不能再立幼帝，以免皇權旁落，當時嫡長子是唯一成年的皇子，立他也算名正言順，可是如今，太子不成器，底下的皇子們也都成年了，換一個也許更合适。

景文帝宣召了江心钰，想讓她預知一下，看看哪個皇子更适合。

這種決定一個國家未來走向的大事，江心钰只能表示無能為力，大局之事，她只能模糊的感應一下，以這個模糊的印象作為選立儲君的依據，實在是太兒戲了，不過，出于個人感情，江心钰委婉的表示了四皇子不适合。

景文帝有些意外，在他看來，這個四兒子是個不錯的選擇，為什麽天言師并不看好他呢？

兩年的相處讓江心钰明了景文帝的擔憂，景文帝不擔心皇子争位，在他看來，不管皇子怎麽争，都是皇室的內部争鬥，而世家望族才是最該防備的外人，皇權旁落的下一步便是改朝換代，這是他絕不能容許的。

對于政治鬥争江心钰是很厭煩的，雖然理智上能明白，但情感上難以接受，尤其是把他人的犧牲看成理所當然時，更是難以接受。

兩年前的考題洩露案，景文帝不是沒查出來誰是背後指使者，但他選擇了隐忍不發，因為他想看看四皇子還有什麽手段，夠不夠格當一個帝皇，至于考題洩露案牽連了多少無辜的人，若是事成又會犧牲多少人，這些都不要緊，因為這些都是景文帝可以承受的“适當損耗”。

在“适當損耗”上，四皇子與景文帝倒是一脈相承。

可是江心钰無法接受，因為前世她與孟思純正是被犧牲的炮灰，作為一個炮灰，是無法忍受上位者的冷漠和理所當然的。

前世景文帝沒有對不起張清菲，所以江心钰可以幫助景文帝，而四皇子和趙子淵算計了張清菲、害死了孟思純，所以江心钰一心要報仇，這是屬于小人物的恩怨分明，政治太複雜，需要犧牲太多的個人情感，而江心钰不願意，她只想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現在景文帝向她求解，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捅四皇子一刀，所以她高深莫測的搖頭沉默，轉身離開，留給景文帝一肚子的疑惑。

不管江心钰說不說，她的态度已經明确地表示了四皇子不适合當儲君，所以景文帝放棄了他，四皇子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失去了登位的可能。

對于前世的仇，江心钰已經暗地裏報複過于玉竹、趙子淵和四皇子，雖然他們一無所知，但江心钰覺得可以暫時放下個人恩怨了，因為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論哪個國家哪個時代，階級矛盾都是最重要最突出的矛盾，對于夏國來說，世家望族霸占了絕大多數的官位正是最突出的矛盾，平民要進入學院，進而考學入仕，那是千難萬難，而出身世家官宦的子弟，只要不是弱智，都可以進入仕途，就算沒有才學、無意政途，也可以屍位素餐、醉生夢死，這是極不公平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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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本朝開國後允許平民子弟參加大考，但是考學的平民子弟仍然很少，主要原因還是在于經濟窘迫。

江心钰仔細回憶了現代的助學貸款和獎學金制度，寫了份奏章給景文帝，希望能幫助更多的平民子弟進入學院。

景文帝一向看重江心钰的建議，尤其這個建議還十分有利于他，鼓勵平民學子、壓制世家子弟，正是景文帝一直以來的理政方向，所以一收到這份奏章，景文帝就立即宣召了倚重的大臣進行議政，力求盡快實施。

除了這份奏章，江心钰還遞上了一份私信，懇求景文帝恢複孟爺爺的名譽，她想讓孟爺爺光明正大地回歸人群，而不是躲在深山獨自生活。

孟爺爺當年是被牽扯進了宮鬥而獲罪，若要恢複孟爺爺的名譽，誓必要重翻舊帳，可是當年争鬥的兩方，獲勝的一方正是當今太後，景文帝也是既得利益者，所以景文帝不想重提此事，可他又不好拒絕江心钰的請求，便想了個迂回的方法，給孟爺爺安排了一個新身份，以另一個人的名義生活在世間。

孟思純聽到這個消息時真是喜出望外，親自回去了一趟，把孟爺爺接到了京城。

孟爺爺從來沒想過他還可以重回京城，當他走進雄偉的城門時，內心的激動無法言說，只是噙着熱淚握着孟思純的手，久久不語。

江心钰為了讓孟爺爺生活的自在些，在京城裏買了一處小院，還買了一些仆人，當孟思純把孟爺爺接到小院時，小院已經打掃的幹幹淨淨，恭候孟老爺的到來了。

孟爺爺很感動江心钰的貼心，而當他知道名滿天下的天言師就是江心钰時，心中更是感慨了許久，沒想到當年的一個善舉，竟然會帶來這樣的回報，雖然江心钰無法為他報了喪子之仇，但她做到了他一直想做的事，那就是将蘇答蠻子打回去，收複失落的國土。蘇答國一直侵占夏國領土，屠殺國人，這是國仇，而孟爺爺因宮鬥獲罪，兒子兒媳被逼死，他與孫兒遠避深山，這是家恨，國仇報了，而家恨未了，這是孟爺爺心中難言的憾事，但他也深知除非傾覆王朝，否則家恨難報，世事難兩全，只能掩下心傷，平淡度日。

江心钰安頓好孟爺爺後決定游歷全國，景文帝大驚失色，生怕江心钰走後便不再回來，再三勸阻，可是江心钰心意堅決，景文帝只能後退一步，安排千機營全程保護江心钰。

孟思純本來是要回千機營繼續受訓的，可是江心钰的出行計劃打亂了千機營的既定安排，千機營只能安排孟思純繼續待在江心钰的身邊，這讓孟思純樂開了花。

可是孟思純的快樂持續了還不到一天，立刻又不快樂了，因為景文帝向江心钰表達了愛意。

作為一個皇帝，而且是一個不專情的皇帝，面對一個可以給他帶來巨大的利益的年輕女子，他不動心才是不科學的。

江心钰是個很難讓人放手的女子，不管從政治目的性來說，還是從個人情感來說，景文帝都無法放開她。江心钰擁有的預知未來的能力，能讓景文帝掌控大局、穩坐皇位，對于實現他的政治野心是很重要的砝碼；而江心钰年輕貌美，對于景文景的政策又有獨特的見解，還給他提供了很多寶貴的建議，這讓他從內心裏很欣賞很喜愛江心钰。

政治上重要，情感上喜愛，所以景文帝一直想把江心钰收入宮中，這次江心钰想要出宮游歷，更讓他堅定了這個想法，于是景文帝向江心钰表達了他的愛意，同時提出冊封她為貴妃的意思。

江心钰一直知道景文帝的心意，她也委婉的表示過拒絕的意思，但沒想到景文帝這次直接挑明，還要封妃，差點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幸好江心钰早有準備，給了景文帝一個古今中外都通用的拒絕理由，那就是，只有處子之身才能保持神力上達天聽。

當時景文帝的表情糾結地讓江心钰深刻地體會到了他的不舍、猶豫、掙紮和放棄。

幸好景文帝不是個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君王，他在短暫的糾結過後也就放棄了收江心钰入後宮的想法。

孟思純卻沒有那麽釋然，雖然他從江心钰口中得知這個理由只是個幌子，但他也不覺得快樂，因為就算江心钰拒絕了景文帝，她也不可能再成為任何人的女人了，這也就意味着他永遠只能是她的弟弟，不可能成為她的丈夫，而成為她的丈夫，是他這一生最大的願望。

江心钰帶着孟思純和千機營踏上了游歷全國的行程，她沒有遮掩自己的行蹤，因為她正要大張旗鼓地尋找她要找的人。

江心钰知道她已經更改了太多的未來，也改變了太多人的命運，她要适可而止，不能再直接幹預他人的命運了，所以她不再窺探具像化的未來，而是改為朦胧的探測。随着江心钰預知能力的提升，她已經可以朦胧的感知衆人身上發出的光芒，她接觸過很多大臣，大臣們的身上都有光芒，只是強弱不同、顏色不同，當她第一次看到大臣的光芒時，她就有些明白為什麽傳說中總說大臣是星宿下凡了，所以，這次游歷全國，她就是想在茫茫的人海中找出身有光芒的人，尤其是平民出身的光芒之人。

江心钰的行程很慢，她總想走遍每一個村寨看遍每一個人，每當她看到一個身有光芒之人她便會與之交談，還會派出千機營的人打聽他／她的風評，若是品性良好之人，她便會想辦法幫助他們，或是資助或是醫病，若他們願意，她還會帶着他們一起游歷，于是，走的地方多了，遇見的人多了，江心钰的游歷團中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江心钰這次游歷是大張旗鼓的，有天言師的名頭，還有官方的保護，只要不是家中實在有困難，多數的光芒之人都是願意跟着江心钰游歷的。剛開始還是江心钰主動邀請光芒之人加入游歷團，随着走的地方多了，知道游歷團的人多了，後來每到一個地方，百姓都會蜂擁而至請求天言師察驗他們的資質。

跟随的光芒之人越來越多，江心钰在确定他們的品性後，就會給他們寫推薦信，讓他們拿着推薦信前往書院就讀，不管什麽時代，有個正經的出仕途徑總是好的，而且，讓更多的優秀的平民子弟進入書院進入仕途，正是她這次游歷的目的。

孟思純一直跟在江心钰的身邊，幫她打理各項事宜，他沒有表明自己的心意，只是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如果這輩子只能以弟弟的身份站在她身邊，那麽，幫她完成她想做的事、看到她的笑容，就是他最大的心願。

有了江心钰的尋找和推薦，之後的三年裏平民學生出仕呈現了一個井噴的态勢，一是他們本來就有真材實學，二是景文帝的有意照顧，使得吏部的官員們不敢輕易弄假，于是平民學生的錄取率大大增加，不再是以往的遠低于世家官宦子弟的錄取率了。

這些平民學生曾經跟着江心钰游歷過一段時間，見識過更廣闊的天地，見到過更多更複雜的世情，他們接受過江心钰的理念，對于政事有着不同于世家的理解，他們出身平民，對于百姓的艱難有着更清晰的了解，對百姓的苦衷有着更深刻的同情，當他們成為官員進入最基層的官衙時，改變就開始了。

可惜未來的改變江心钰看不到了，她因為透露了太多的天機提前進入了生命的倒計時。

最後的一段時間裏江心钰已經病得走不動了，孟思純抱着她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城鎮，陪着她看過了一波又一波永無止境的人潮，找尋那些光芒之人，孟思純從不曾勸阻過江心钰，只是在她疲倦時抱着她，為她按摩，和她說話，在她昏睡時擔下所有的事，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護着她。

江心钰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當她清醒時會提筆寫下未來二十年的災難預言，對于皇帝來說，知曉未來的政治威脅才是重要的事，哪個臣子有野心，哪個世家會作亂，這是最緊要的事，可是對于江心钰來說，讓百姓流離失所、背井離鄉的天災才是最重要的，地震、龍卷風、海嘯、泥石流、幹旱、洪水、時疫、蝗蟲等等等等，無論哪一個發生，遭受最大損失的永遠是百姓，家園頃刻毀滅，親人陰陽相隔，災難發生時百姓無力抵抗，災後又無力重建，在重災之後往往是長達數年的難以為繼的苦難生活，所以江心钰想建立一個國家救災系統，就算只能幫到他們一點，就算只能幫到一部份人，那也算是她為百姓做了一點事了。

當江心钰耗盡最後一絲心神寫完災難預言後，她躺在孟思純的懷裏展開淺淡的笑容，對他說：“小弟，對不起，我要丢下你先走一步了。”

孟思純抱緊了江心钰，埋首在她的頸邊，紅了眼眶：“下一世，陪我一輩子好嗎？”

“好。”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世結束了，接下來水鏡會攢文三章，因為要入v了，謝謝親們的支持，水鏡的收終于達線了

ps：也許有親在入v後選擇看盜文，水鏡也不強求，只希望親們能回來留言鼓勵一下水鏡，撒個花加個油也好，讓水鏡知道你們是喜歡這個文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