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老板,這果籃是別人送的,我們家人少,确實吃不下,麻煩您幫忙退下。”說話聲裏有着明顯的卑微與讨好。
朱緋彤詢聲望去,發現說話的人是個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五官端正,只是面容稍顯憔悴,整個人背脊略有些彎。
朱緋彤認識,這是廚房的陳友鄰廚師,當時也是他出手,将王耀容師傅救下的。
上門不買東西,反倒要退貨,老板皺眉,有些不耐煩:“師傅,我們這店的宗旨是一經售出,絕不退貨。客人要都像你這樣收了來退,那我吃什麽?”
被怼後,陳友鄰也不敢動氣,只是更為低聲下氣:“我知道,我知道……這樣,老板,能不能少退些?”
估計是見陳友鄰纏的時間實在長,老板也怕耽誤生意,便沒好氣地道:“好吧,但只能按照原價的4折退,你願意就願意,不願意就拉倒!”
聞言,陳友鄰的背脊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得更彎了些,最終只能軟聲妥協:“好的,4折就4折,麻煩老板了。”
求着老板退了果籃後,陳友鄰拿着錢,轉過身準備離開。
人人都有落魄時,朱緋彤不想讓陳友鄰難堪,便裝作剛進店,對剛才的事一無所知的模樣,主動打了招呼。
“诶,陳師傅?好巧,您是來看王師傅的?”
朱緋彤是小圓臉,漂亮又親和,廚房的師傅們都喜歡她。只是陳友鄰比較內向,平時兩人交流不多。
當即陳友鄰愣了下,含糊回應:“哦,哦,是的。”
“聽說您明天就要回去上班?怎麽不多休息兩天?”朱緋彤笑起來眉眼彎彎,特別有親和力。
陳友鄰露出疲倦的笑容:“我也沒受什麽傷,廚房這段時間本來就人手不夠,而且吳老太太的壽宴也馬上要舉行,她點名說要吃我們酒店的佛跳牆,我早點回去幫忙,同事也輕松些。”
“這次多虧您,不然廚房就出大事了。”
朱緋彤的這番誇贊也算真心實意,現如今廚房裏都将陳友鄰看成救了他們命的英雄。
陳友鄰面頰上忽然出現一絲不自然的神色,頓了頓,他才揚聲道:“沒事,應該的……小朱,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陳友鄰轉身快步離開。
朱緋彤來到收銀臺,正準備詢問老板價格。此時,忽然看見老板從收銀臺臺旁的小桌上拿起一個乳白色塑料袋,不耐嘀咕道:“那人真是,自己的東西也不記得拿走,這都是什麽啊?”
老板邊說邊打開,朱緋彤側眸望去,裏面裝的似乎是些病歷資料彩超化驗單等。
看見那些資料的同時,朱緋彤面容忽然變得凝滞。那瞬間,她清亮的雙眸裏,仿佛落了些記憶的塵埃,灰撲暗沉。
就在這時,陳友鄰師傅也察覺到東西的遺失,忙趕回來尋找。
“老板,我東西好像掉這裏了!”他焦急詢問。
朱緋彤回過神來,指着塑料袋裏的資料問道:“陳師傅,是這個嗎?”
陳友鄰長呼口氣:“對對,就是它。”
“是您家裏人生病了?”朱緋彤問。
“哦,是的,小毛病,沒事。”陳友鄰似乎并不想和朱緋彤多說,取了資料後,便趕緊着快步走出了水果店。
朱緋彤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但很快,她便清醒過來。
慘了,兒子還在等橘子呢,得趕緊着買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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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緋彤親自挑選了水果,讓老板做成精致果籃,又挑了束清新蘭花。左右手抱着,快步跑回了車站。
朱緋彤趕回車站時,發現藍青定竟站在他們分開時的原地,直面烈陽,沒有移動分毫。
他的皮膚本來就白,被炎陽照着,就像是在發光,更為耀眼。
他長身伫立在街上,冷淡柔和,清貴幹淨。
隔着人群,他看見了她,表情并沒有任何變化,但雙眸卻霎時幽深,多了專注。身上那種清淡感一寸寸逐漸散開,變為柔和。
海城地處低緯度,向來陽光毒辣,紫外線強,稍在烈陽下站得久些,便覺頭頂着火,皮膚火|辣辣地疼。
朱緋彤回過神來,忙快步沖過去,站在他面前。
“你怎麽一直站在這裏?都不去旁邊樹蔭下躲躲?”她埋怨。
她有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清澈水潤,瞳眸裏倒映着他的身影。
“怕你回來找不到我。”藍青定淡聲道。
因為怕藍青定等,朱緋彤跑得有些快,臉頰被熱意熏紅,挺翹精致的鼻頭上,有細密的汗珠。
看着,只想幫她拭去。
朱緋彤看見藍青定擡起左手,緩慢朝着自己伸來。
她下意識認為他是看自己左右手不得閑,想要幫自己拿東西,于是忙将那束蘭花塞|入他左手腕裏。
“你幫我拿花吧。”朱緋彤道。
塞|完後,朱緋彤用欣賞的目光看了眼拿蘭花的藍青定。
別說,素淨清絕的蘭花和他的氣質格外相稱,頗有點鮮花配美人之感。
只是,藍青定的表情,有些失落,仿佛他左手想要做的,并不是抱花。
烈日高懸,明亮到刺目的陽光灑向四面八方,似乎所有的藏匿都無所遁形。
朱緋彤看向藍青定,眼神忽然變得認真,且含着堅定的拒絕。
“你不可能的。”
聞言,藍青定淡薄的眼睑微跳了下。
朱緋彤眉頭緊蹙,繼續道:“你想要抱果籃是不可能的,想什麽呢?你手還沒好呢,果籃這麽重,怎麽可能讓你提?”
看看時間已經不早,朱緋彤提着果籃,邁步往醫院走去。
身後,傳來一道微不可聞的嘆息。
朱緋彤就納悶了,難道提果籃就這麽重要?還是說,身邊的女人提重物就有損他的男子形象嗎?
男人該死的自尊心哦。
哎,大兄弟果然是個鋼鐵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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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容師傅住在雙人間病房裏,面部和手部被火燒傷,屬于深二度燒傷,幸好燒傷面積不大,不需要植皮,大概一個月可以痊愈。
見酒店總裁親自來看望自己,王耀容緊張得手腳都不知往哪放。
藍青定告知了他所有醫療費用酒店方都會全權負責,希望他安心養傷,王耀容聽了忙連聲道謝。
朱緋彤挑明來意,問起了最重要的問題:“王師傅,火災前後,您有沒有發現什麽異樣呢?”
王耀容滿臉為難:“我能回憶起的,都告訴李經理和戚經理了。當時确實和往常沒有什麽不同,我都是按照規範化操作的。哎,這次算我命大,還好當時有陳友鄰師傅在。”
朱緋彤忽然想到什麽,問到:“陳師傅剛來看過您是吧?”
王耀容一臉茫然:“沒有啊,他不是在家休息嗎?”
聞言,朱緋彤微怔。
提起陳友鄰,王耀容立即止不住誇贊:“不過這次,還真的要多虧陳友鄰師傅。幸好他反應快,把我拉開,要不然再慢一步,我衣服着火,指不定現在就得躺重症室去了。另外,聽說當時就屬他機靈,把我拉開後,又趕緊着跑去關了氣閥門,這才沒有釀成大禍。”
王耀容話匣子一開,似乎就停不下來:“這陳友鄰師傅,不是我幫他邀功,确實難得。他是廚房裏的老師傅,手藝好,特別是做的佛跳牆,嘗一口簡直要鮮到人連舌頭都想吞下。他人又老實,從沒跟同事紅過臉,而且也孝順,他爸走得早,他|媽聽說身體也不太好,都是他在貼身照顧,難得的孝子。我們廚房的人提起他來,沒一個不豎大拇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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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王耀容師傅病房出來後,朱緋彤心思缥缈,似乎一直在想着什麽。
“怎麽了?”藍青定觀察到她的神色不對。
朱緋彤想說什麽,但還有些地方沒想通,最後只能猶豫着搖搖頭。
“沒事,我再想想。”她皺着眉思考時,總喜歡咬着唇。
她只塗了潤唇膏,唇色自然柔和,潔白的牙齒按|壓着。
藍青定的眸色,霎時深了幾許。
病房外的走廊上,坐着一個小女孩,六七歲的模樣,穿着連衣裙,紮着兩個辮子,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正垂頭乖巧地用閃光粉畫着手工公主畫。
旁邊的座位上擺放着好幾種閃光粉,她用畫筆沾了,認真地塗抹在兒童手工畫上。圖畫上的閃光粉在燈光下熠熠奪目,比水彩畫更讨小孩喜歡。
經常有大人來看望病人時,害怕小孩在病房吵,或者是沾染到病房內的細菌,便會讓他們待在走廊玩,衆人也對此習以為常。
塗抹公主頭發時,小女孩用的是銀色的閃光粉,一不留神蘸取多了,小女孩便将畫筆放在面頰前,嘟嘴,用力一吹。
吹的剎那,朱緋彤恰好從她面前走過。那些銀白色的閃光粉,撲梭梭落了朱緋彤一頭一臉。
朱緋彤正在思考着問題,忽然被灑了堆閃光粉,一時沒反應過來,頓時呆住。
每次她遇到這種突如其來的沖擊時,總是這樣的表情。
杏眼大睜着,水潤清亮,嘴唇微張,顯得嬌憨呆滞。
藍青定忽然想起了他第一次看見她這種表情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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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高二上學期的某節自習課上。
将課堂當做是自己睡覺根|據地的藍青定之所以知道那是節自習課,是因為講臺上沒有老師的講課聲。
沒有老師催眠的睡眠是沒有靈魂的。
藍青定逐漸清醒過來,剛睡醒,神志還是迷迷糊糊,他繼續保持原姿勢,雙手趴在課桌上,額頭枕在手臂上,雙目半睜開,看着自己的腳與校褲發愣。
那天是周一,學校早上都會舉行升旗儀式,規定全體學生需要穿校服。十三中的校服是深藍色,搭配白色豎紋,遠遠看去,人人都一個樣。
睡久了,頭有點暈,他便想打下游戲。當時流行的是psv掌上游戲機,他每天帶來學校,但基本都是同桌徐小科借去玩。
從藍青定趴着的視線裏看去,可以看見psv正放在徐小科的抽屜裏。他懶得擡頭,右手繼續趴課桌上,額頭放置于右小臂上,癱着。
然後,他伸出左手,想拿出psv。
然而徐小科的身體卻抵着課桌,阻擋了他的手。
藍青定用手背推着徐小科的腹部,示意他退後些。
此時,藍青定感覺有些奇怪,徐小科作為籃球隊長,明明一副肌肉發達的模樣,可是手背上傳來的小腹觸|感,卻是平坦和柔軟。
更讓藍青定奇怪的是,寬大的校服随着他手背的動作收緊,顯出了腹部以上的輪廓,流暢且圓|潤。
而藍青定的手掌邊緣,似乎挨到了輪|廓的邊緣。
其實只是接觸了一點,一絲,一毫。
但卻是他從沒感受過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熱度與柔|軟。
藍青定詫異擡頭,看清了旁邊的人。
那不是他的同桌徐小科,而是他的前排朱緋彤。
那一刻的朱緋彤,像是遭遇了重大的沖擊,盯着他。
杏眼大睜着,水潤清亮,嘴唇微張,顯得嬌憨呆滞。
作者有話要說: 1 本章繼續發50個紅包,求25字2分評論+收藏,麽麽噠,愛你們,有收藏有動力!
2 小藍:老婆,你相信我,如果我是故意的,我不會只故意這麽一點點。另外就是,你鋼鐵直女怎麽好意思罵我直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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