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病态
我知道我不該親吻他,因為他并不喜歡我,因為……他是別人的男朋友。
但是,這又叫我如何去忍耐呢?路燈下,他的黑發仿佛被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釉,他的眼神是冰冷的,無甚感情地凝望過來,卻又讓人感到是被認真地注視着,他的嘴唇是線條銳利而分明的,上唇微抿着,下唇卻有一定的厚度,分明看上去那麽柔軟,卻又能輕而易舉地感知到他的涼薄。
我從來沒想過,要去搶別人的男朋友,我內心的道德感不允許我那樣去做,可當我看見這樣的虞冬青站在我的面前,終究,我沒能抑制住我的本能。
送上去的親吻卻被拒絕,這無疑是難堪的。
我的嘴唇只感受到了他掌心的紋路。
他的眼中并沒有多餘的情緒,可這卻分明比明晃晃的厭惡更令我感到心慌。
于是我落荒而逃了,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除了一句“對不起”,我什麽都沒能說出口。
我做了不該做的事,可我的心卻砰砰直跳着,我一點也不後悔,這是不應該的。
他分明給了我答複,可我依舊還是想他,犯了賤似地想他,得病了一般翻看着我們往日的聊天記錄。
我發現,對我,他的話可真少呀。
可我卻能想像他道出這些話語時的全部微表情。
我覺得我病了。
他明明已經成為了別人的男朋友,可我仍舊發了瘋似地喜歡他。
我只是,抑制住了我的本能,不再去找他。
·
向梧再沒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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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有時候我不禁扪心自問,這樣的結局,是我本人所想要看到的嗎?
理智告訴我是的,而感情……
我說不清感情是一種怎樣的感受,我擅長去判斷,卻不擅長任由情緒來左右我的內心。
于是我認為,這是正确的,我應當這樣去做。
蘇沛終于逐漸開始向我道出了她的人生經歷,她說她父親曾欠了許多外債,那是一個很大的窟窿,搞不好他們一家都會因此陷入絕望的深淵,但最終他們卻挺了過來。
“都是我媽媽的功勞,她是個很厲害的女人。”蘇沛分明是這樣說着,但在她的眼中,我分明看不見任何敬佩的神色,甚至只是,笑?苦笑。
我想要從她的表情中發掘出一些蛛絲馬跡,畢竟我不能直接在她的面前提及我想要知道的一切,唯有不停地旁敲側擊,才能稍稍挖掘到我一些想要的信息。
然而蘇沛顯然是誤會了我,她或許是認為我在認真聽她講話,關心着一切有關于她的事情,就好像關心我自己的事情那般……
她轉過臉,沖我笑了笑:“虞冬青,你是唯一一個願意聽我說這些話的人。”
那一瞬間,我覺得她也蠻可悲的。
“你知道嗎?瑪麗蓮·夢露說過這樣一句話:‘在好萊塢這樣的地方,用千金買你一吻,用五毛錢買你的靈魂。’”
這是一句名言,我當然知道。
在遍布着權色交易的名利場,這樣的境況其實再尋常不過。浸淫在這樣世界中的男人們,就是這樣膚淺的生物,在他們看來美人的樣貌不過是象征着自己身價的标準、用以滿足自己一切欲望的擺件,他們願意為這擺件花更多的錢,可與之相對的,美人的“靈魂”卻是個麻煩東西,有時候倒給他們五毛,他們都不屑去要。
我的心中泛起一絲嘲諷,蘇沛這樣說,難道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如今的境況跟夢露相似麽?
然而當着蘇沛的面,我卻說:“像你們這樣美麗的女孩兒,總是會面對這樣的困惑。”
蘇沛沒有察覺我的言外之意,卻只是笑笑:“虞冬青,你是我交往的所有男人中,最沒錢,同時也是最年輕的那一個,你給不了我想要的資源,但有時候我又覺得,我的精神是需要你的。”
我沉默了,她這樣坦誠,倒讓我覺得不知該如何回答了,或許是我長時間的包容讓她有些忘乎所以,她到底是年輕天真,也有些過于相信自己的魅力,事到如今竟仍認為自己是牢牢掌握住主動權的那一個,我簡直懷疑她是失了智,竟直接将這種心裏話如此直白地告知于我。
靜默片刻,我搜腸刮肚,最終化用了一句非常知名的套話來答複她:“嗯,現在的我的确還太年輕,我總是想,要是能在晚幾年遇見你就好了。”
“一個男人最無奈的事情,就是在最無能為力的年紀,遇見了想照顧一生的人。”這話,我向來是無法理解,甚至覺得有點可笑的,但此刻用在這裏剛剛好。
蘇沛怔住了,她轉過頭,頗有幾分無措地望着我。
我只能同樣看着她的眼睛,故作深情的模樣,天知道,我真的很想吐,心理層面上的,我這輩子雖然撒過不少的謊,但那卻往往是“對外”的,說出這話的時候,我甚至覺得我騙了我自己、玷污了我自己……我唾棄我自己。
但顯然,它的效果很好,那之後,蘇沛便逐漸放下了對我的防備,開始跟我說起了一些她的心裏話來。
她是一個極其重視物質享受的女人,在她眼中,男人日常送給她的禮物越是昂貴,就代表他越重視她。
她總是明裏暗裏地抱怨我給她準備的禮物過于便宜,她說在她看來“心意”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哪怕我為了“折星星”耗費了大半個月的時間,她也會因為這些東西“換不來幾個錢”而耍脾氣好幾天。
我自然是不可能真的給蘇沛折什麽星星,這些東西都是我找我那大情種室友買過來的,他是除鐘言和薛恒那倆混蛋外,我們這四人間的最後一塊拼圖,他喜歡男人,按圈內說法,他是個大母0,平時喜歡做點兒手工然後送給他的渣1男友,這罐星星就是其中之一。
“沒什麽用。”這是那個渣1給出的評價,他将它退還給了我的室友。
而在我看來,這可太有用了。
蘇沛嫌棄這禮物窮酸而生悶氣的那幾天,就是我為數不多可以喘口氣的時間。
老實說,看着她将那罐星星毫不留情地扔到垃圾桶裏的時候,我內心還是有點可惜的。
“你這個摳男!你們家不是沒錢吧?你就拿這點東西來糊弄我?”只有四下無人的時候,蘇沛會才淺淺地暴露一下本性。
我只是嘆了口氣:“我在為我今後的第一部 電影籌錢,手頭上确實沒有那麽多。”
她冷笑一聲:“沒錢你可以找你爹要啊!他的新電影不是幾個億幾個億地往裏面砸錢嗎?你還沒有自立門戶吧。”
可算是路出馬腳了,我裝作好奇的樣子:“你怎麽知道我爸為新片投資了多少?”
“少……少廢話!我就是知道!”蘇沛剛心虛了一陣,便又做出那副忍無可忍的模樣:“你為什麽總是對我這麽小氣?難道我在你心中就只值這幾個錢嗎?”
她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我都不知道該不該憐憫她了:“蘇沛,你在我的眼中并不是可以用價格衡量的商品。”另一方面我又在想,是不是,她這幾天又缺錢了。
蘇沛像是被我戳到了痛腳,她上前推了我一把:“去死!摳男!分手吧!”說完,轉身,扭頭就走。
我沒有挽留她,摳男就摳男吧,對于不喜歡、甚至還破壞了我家庭和諧的人,我也确實大方不起來。
她習慣了索取,将自己的陪伴當做能夠用價值衡量的貨物,而美貌就是她收割利益的資本。
這讓我覺得更無趣。
我沒有将那罐星星撿回來,雖然我覺得就這樣丢掉的确會有點可惜,因為我記得室友為了折好它們而好幾個夜晚打燈熬大夜的模樣,雖然後來他也跟他的渣1男友一樣對它棄如敝履,但好歹它曾經承載過溫情與細心。
我将它丢棄在了隐蔽的垃圾桶中,權将它當做了認清蘇沛的門票。
我沒想到我會很快再次見到它。
體育課的課後,我遇見了濡濕着雙手,懷中抱着那罐星星的向梧。
玻璃罐亮潔如新,顯然被人仔仔細細擦洗過。
像是全然沒有料到竟會遇見我,向梧吓得渾身一僵,而後欲蓋彌彰地,當着我的面将那罐星星藏到了身後。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疊得很好看,扔了……會很可惜。”向梧的臉已經紅了個底朝天,嘴裏也支支吾吾的,連話都有些說不清楚。
我這才意識到,原來那天我跟蘇沛的“吵架”,還有一個隐匿在暗處的觀衆。
“我不是撿垃圾的,我……看見阿姨過來要把它抱走了,所以忍不住……我……”他手足無措地,像是要哭了,巨大的窘迫顯然令他格外難堪,而我卻驚訝于,就連被蘇沛當着面扔掉的東西,他竟也會因為我,而将它們視若珍寶。
那一刻,我感覺我好像“活”了,我竟在我的心中發現了一種久違的情緒——愧疚,愧疚這罐星星其實并不是我親手所折,蘇沛诘問我時我毫無負罪感,甚至覺得可笑,而此時此刻,望着向梧的眼睛,我卻隐隐感到了歉意,一瞬間,我甚至想,要是內裏哪怕有一一顆星星真是我折的,也不至于浪費了這滿腔濃烈的柔情。
最終我忍不住上前,拍了拍向梧的肩,對他說:“別跟我道歉……是我該說,謝謝你。”
後來我知道,在向梧永遠離開學校的那天,他将這罐裝滿了星星的玻璃罐留在了自己宿舍書桌的左上角。
“我沒有想到還能跟你見面,當時把它留下,我權當是向我的青春道別……”向梧的嘴角淺淺地勾着,像是正回憶着什麽極度美好,卻又極度悲傷的往事。
對于這些沾染着不美好細節的陳年舊事,向梧總是一副淡淡然的樣子,可我卻隐隐明白,這是被巨量的情緒狠狠沖刷後的結果。
那件事之後,我就時不時地想起向梧,他的存在讓我內心時不時閃過一絲迷惑——迄今為止,我所有的決定和做法,都是正确的嗎?或許其實還有更好的解決方式,而我選了最麻煩、也是最違背良心的那一種。
然而還沒等我将思緒理到一條路上,蘇沛便又開始作妖了。
我從不知道原來這個學校處處都是她的眼線,我跟向梧說話時的畫面,竟被她當時路過的好姐妹拍了照,發給了她的賬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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