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叛逆
如果說我是個有風骨的人,面對這兩樣庸俗至極的禮物,我或許應當痛斥一番後淡定地對它們說“不”,但無奈,我的的确确只是個俗人罷了。
畢竟從我父母離婚那天起,我就暗暗發誓再也不拒絕從虞州口袋裏掏出來的一分錢。
他的錢都得是我的,財産也是,休想落到另一個女人,或者和這個女人生的野崽子手上。
于是沒什麽感激之情地,我道了個如沐春風的謝,擡手便收下了他們送我的這兩個俗物。
而後,略微客氣地鋪墊了一下下,他們便開始堂而皇之地跟我談條件了。
焦玉蘭大概是奉我了父親的命,跟我談起了她最沒資格來管的婚戀問題,我那父親大約是覺得,除了工作投資理財法律之類的大問題,有關我的其他事情都不在他的管理範圍之內吧,他習慣性地沿用了同我媽在一起時的那套舊習,竟絲毫不覺得如今他所托付的這個人究竟有沒有達到合格的标準。
焦玉蘭具體跟我說了什麽,我也沒仔細去聽,反正關鍵詞就是“女的”“女朋友”之類的詞彙,着重強調一個收心,“傳宗接代才是大事。”虞州不時在一旁幫句腔,聽來倒像是逗哽和捧哏的同臺表演。
“咳,你在劇組的事情,我們也聽說了,那個男孩子是個老實人,跟你也說不上合适,為你倆都好,工作結束之後還是好聚好散的好。”對于向梧,我爹的這番話挺委婉的。
那一刻我在想,要是向梧知道自己所敬仰的祖師爺、大虞導居然對自己做出了一番這樣的評價,他又會擺出一副什麽樣的神情。
不想跟他們談起向梧,我背靠沙發,擺出一副剛想起什麽的模樣,說道:“哦對了,說起劇組,我剛做出個打算。”
虞州表情一僵,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不知是因為有了不好的預感,還是因為我沒有回應他剛才提出的那番建議。
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我便說:“我打算先把劇組目前的進程凍結,團隊內部成員需要一次大換血,簡而言之……就是我想要一支更幹淨的團隊。”
虞州的手猛地将煙灰缸攥緊,重重地頓在桌面上,發出不小的響動,“你什麽意思?”近乎咬牙切齒地,他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攤了攤手,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麽嘲弄,畢竟我這個好兒子當了這麽多年,要是此刻崩盤,那就不好了,“畢竟我一開始就說了,我想要一支能完全被我掌控的隊伍,當時父親你對我的這個建議也表現得非常支持。”
“是因為沛沛嗎?如果是的話那對不起,她一開始本來不是……”焦玉蘭捂住嘴,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樣兒,我可算知道蘇沛那副假裝委屈的模樣究竟是向誰學來的了——“當然不是,”我攤開手,朗聲打斷了她,“實際上她是所有前來試鏡的女演員中表現得最好的那一個,看了她的表演,我覺得我或許應該用更多的時間去打磨劇本,而不是在完全都還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輕率開拍。”
“你……你簡直是兒戲!那這之前的投入你怎麽算?啊?你該怎麽跟投資方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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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我看着眼前捂着胸口、被我氣得不輕的父親,困惑道:“我最大的投資方,難道不是父親你嗎?制片也是你的人,你幹脆直接告訴他撤資,讓他把錢還你。”
“這我不同意。”虞州臉色鐵青,那表情,簡直像是後悔讓我來到了這個世上,“你以為這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嗎?”
“我只是告訴你們我的決定,而不是商量。”終于完成了來到這個地方最初的目的,我不禁松了口氣,“至于劇本,因為費用還沒有打到編劇手裏去,他也還沒有簽名,所以合約沒有生效,我打算帶着我的編劇去組建另一支團隊,去找另外的投資方,今天過來,主要就是為了跟您說這件事,父親。”
拿着略顯沉重的表盒與車鑰匙,我站起身,向門口走去,我歪頭躲過了父親毫不留情投擲過來的煙灰缸,抖了抖落到肩上的煙灰,我開門離去。
這天夜晚,這棟別墅注定因我而不平靜。
體會過這種感覺嗎?虞州,我的父親。
雖然我這麽做并非蓄意的打擊報複,但我想說的是,這種一聲不吭忽然“被決定”的無力感,數年前我早就和我母親體會過一次了。
這時候你是不是應該說一句:“真不愧是我虞州的兒子”呢?
畢竟一直以來,我都是你的驕傲啊。
回家的路上,途徑了龔天成時常光臨的會所,打了通電話,果不其然,他在裏面。
将那輛邁巴赫的鑰匙甩給了他,托他有空幫我開回家,掃了眼他最近剛上手的小情兒,不由感慨他的品味真是越來越差。
有新車開,龔天成自是不會拒絕,許是見我的目光往他那新歡身上掃了一眼,他便賤兮兮地開始問起了我跟向梧的事。
跟虞州一樣,龔天成一開始也覺得我跟向梧壓根不會長久,最多是念及一下大學的情意,圖個新鮮,他倆還都特意跟我強調了一句“向梧是個老實人,工作完了就好聚好散”,意思是叫我別做出什麽莫名其妙的承諾,也別欺負狠了他。
我自認從沒欺負過向梧,但我确也也不知道該怎麽去當一個合格的暧昧對象,我不像龔天成,沒有給自己的交往對象買過任何一個昂貴的禮物,回想着蘇沛對我的評價,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我扣吧。
“不是,你又讓他搬回去了?”龔天成的語氣像是很不可思議,“我以為你們之前那樣子就是宣告結束了呢……我說,往後你怎麽打算啊?你不會來真的吧?”
我瞥了他一眼,“難道在你眼中我跟你是一類人?”
龔天成一愣,下意識答:“你不算……”言罷他頓了頓,“其實……倒也算。”
不欲同他解釋太多,囑托完我想要讓他幫我辦的事,我便朝樓下的方向走,龔天成在背後叫我,我也權當沒聽見。
以後怎麽打算?和向梧?老實說我從來沒有想過那麽多,雖然我不算是個從不考慮未來的享樂主義,但在我看來,工作方面的未來比情感方面的未來可預見得多。
不過我從沒想過跟另一個人共度餘生,這是真的,我不具備讓自己幸福的能力,更遑論他人。
而向梧……在我的預想中,他其實是最應該生活在一個幸福家庭,擁有溫暖微笑的那一個。
跟我在一起,他會是那副幸福的模樣嗎?我想答案是否定的。
·
密碼被輸入,門把被轉動,虞冬青的身影出現在這處冷清的大洋房中,我站起身,連忙迎過去,不禁開始竊喜我今晚來對了。
發出的消息他沒回,我本以為他是會歇在他父親的住處的。
然而所幸,他還是回來了。
見到我,他顯然有些意外,不過還是擡起了手,将我攏入懷中,“不是說不來嗎?”他問我,手臂上還挂着相當重的袋子,不知道裏面裝了什麽。
“感覺你會回來,就來了。”他并不溫熱的懷抱很快離開了我,我站在門口看他換鞋,見他平靜地将手中的東西放到立櫃上,後一言不發地揉了揉我的頭發,徑直走向裏屋。
“今天談得怎麽樣?”我問他,隐隐知道他會談些什麽,其實在我看來,他決定的那些事,是需要背負很大壓力的。
虞冬青沖我招了招手,在我走過去的途中順口說了句“很順利”,便算是将我方才的疑問做出回答了。
順利麽?我不太确定地看着他,因為那件事,怎麽說都不太像是會十分順利的樣子,凍結劇組……虞導聽了肯定都氣炸了吧,更別說我跟他的事,虞導說不定還罵他了。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的心情,硬要說的話,就是真的很憂心,但我不想讓虞冬青覺得我大驚小怪,也不想他什麽事都自己扛着,所以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可反觀此刻的虞冬青,他一直抓着我的手腕,像是在默不作聲地打量着什麽,他的手很大,我的手腕被他握在手裏,難免覺得炙熱。
“怎麽了?要做什麽?”最終,我忍不住這樣問他道。
他這才回過神似地,眨了眨眼,“哦,”他說,“這個,給你戴吧。”說着,他便擡手将方才那個看上去很沉重的袋子拿到手中。
裏面裝了一個盒子,那盒子不小,木頭的材質,看上面的标志有些眼熟,一時間我驚疑不定,因為那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的東西。
虞冬青抿了抿嘴,“這塊表,是我爹新娶的那個女人送給我的。”
是誰?蘇沛的媽?我心中一慌,身體一麻,頓時什麽都不知道了。
“我不太喜歡,但我覺得挺适合你的。”說完,虞冬青便打開了那個沉重的表盒,裏面裝着一款黑白配色的手表,做工精細,表盤隐隐閃着頗有質感的光澤,表帶……在我貧瘠的見識中,沒見過這種材質的,但我一看就知道,這絕對不是我能碰得起的東西。
“虞冬青,等一下,等一下……”我想要拒絕,但看着那塊表離我越來越近,我卻不敢做出任何大動作,“這個看上去太貴重了,我……”
“其實也就還好。”虞冬青短短一句,堵住了我的話頭,他執起我手的姿勢,一瞬間令我想到了即将進行吻手禮的王子,“不算貴重。”王子平靜且無甚感情地說。
“與其放在某個不起眼的櫃子裏吃灰,不如廢物利用,給你戴着,我看着也舒心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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