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丁曦他們回國的這天剛好是七夕也是巧合，在國外呆了差不多一個月，回來只剩下半個月的暑假了。

剛回到家，賀望岚就出門買東西，丁曦先睡了一覺，爬起來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了，王珂回公司還沒回來，馮璃正在拍新戲，丁一池也不在北京，倒是這對父母都打了電話給丁曦，說上幾句話就挂了。

現在丁曦和父母的關系絕對稱不上不好，但是要說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和父母一樣親密那也是不大可能的，相處的時間太少了。不過對于丁曦來說，這種距離感反倒有些恰到好處，他不是真正的孩子，而不論是丁一池還是馮璃，都很關心他就足夠了，雖然他們對于感情的表達方式很有些笨拙，但沒有關系，丁曦覺得挺好。

“起來了？”穿着家居服的賀望岚站在門口，“那先吃飯吧。”

丁曦簡單沖了個澡，一走出去就愣住了。

“怎麽了？”

丁曦：“……”還問他怎麽了，他才要問他怎麽了呢！

晚上就他們兩個人在，賀望岚準備得還真不少，牛排、熏肉餅、芝士肉卷、牛肉小漢堡、法式三明治、蘋果派、酥皮奶油濃湯、蔬菜沙拉……哪怕不吃，單單看着都是十二分的賞心悅目。

十六歲的賀望岚，這手做中餐西餐的手藝真是逆天了。

還有，那蠟燭是怎麽回事，燭光晚餐？！

“今天是七夕啊。”賀望岚很自然地說。

丁曦瞥了他一眼，“七夕吃西餐？！”你不覺得有哪裏不對嗎？

賀望岚聳肩，“中國情人節嘛，中餐西餐只是個形式。”

再加上，他知道丁曦基本不挑食，但是，喜歡吃的東西他也是有數的，本來想做一桌子菜，想想還是弄個燭光晚餐，在超市裏看到了新鮮的牛排，又買了材料回來做丁曦喜歡的甜點，總比外面吃的要好多了。

丁曦：“……”

不是形式不形式的問題，這情人節搞一桌子弄燭光晚餐，親，你不覺得有哪裏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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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吧。”

偏偏賀望岚就是一張面癱臉。

丁曦拿起刀叉，“于是，這算是情人節晚餐？”

“是啊。”

……态度太自然了。

“你不覺得這個年紀過情人節有點太早了？”

賀望岚很少吃葷菜的，他基本上還是以素食為主，所以葷菜基本上擺在丁曦面前，離他最近的是一盤子蔬菜沙拉。

“怎麽會？你都到了可以收情人節巧克力的年紀了。”

丁曦：“……”

他不想再繼續玩這個比誰的臉皮比較厚的游戲了。

而且，這到底是在鬧什麽別扭啊。

正正常常地吃完了飯，賀望岚什麽都沒說，吃完之後，丁曦幫着刷盤子，刷完拍着肚皮看賀望岚站在旁邊切着水果，然後裝在玻璃盤子裏。

丁曦看着他那一手漂亮的刀工，切出來的哈密瓜和西瓜幾乎每片都一模一樣寬，覺得賀望岚當真賢惠到沒有話說了。

……可以嫁人了不是？

吃完晚餐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看了場電影，這一盒子的DVD碟都是布魯諾送的，美版原聲，有些國內都買不到，只是随便拿出兩張出來放，以他們兩個人的英語水準，要聽懂英文的電影還是沒太大問題的。

……但是這一定不是巧合，拿到的剛好是一部愛情片什麽的……

尤其放到那種鏡頭的時候，尺度比國內要求的尺度要寬多了！

丁曦覺得，這個情人節過得太微妙了。

偏偏身邊人臉皮厚得要命，讓他什麽話都堵在喉嚨裏說不出口，仿佛這時候說什麽都有那麽點兒大驚小怪的意思。

但是，正常情況下，兩個男生在七夕的晚上一塊兒吃了燭光晚餐然後看了一場愛情電影，怎麽看都有那麽點兒不對勁吧？

可賀望岚的态度太自然了，自然到丁曦覺得要說不對勁，指不定賀望岚再來一句“主人”，他就不要再和眼前這個人混了！

論臉皮，果然他這個人類還是不能和非人類比的。

第二天一早，王珂才回來，和丁曦說了下接受兩個采訪的事，一個是雜志的采訪，一個是電視臺的，在九月前全部都搞定，然後又帶回一堆的劇本。

“這些是經過馮姐篩選過的了，丁哥又剔除了兩本，剩下的其實都可以接，你看看喜歡哪個。”王珂覺得跟着這樣的藝人，其實是相當輕松的，上面兩架保護傘太強悍了。

丁曦點點頭，王珂回頭就又回公司去了，丁曦不是全職的藝人，她還有很多其他工作要做，在不跟着丁曦的時候，當然還有事要忙。

賀望岚就幫着丁曦一塊兒看劇本。

演藝圈從來不是個公平的地方，例如那些不紅的演員，需要自己找路子找機會，然後試鏡，甚至是用那麽點兒不大光明的手段，才能上得了戲，有一些當紅的演員，為了上某些戲，也願意做出一點犧牲，當然，還有一些人，就是各制片方捧着劇本來讓他挑——如果丁曦只是普通的年輕演員，例如因為《北北》系列正當紅的陸翊，也是不可能有這樣的待遇的。

人生本來就有許多不公正，丁曦從來沒有因此感到有什麽不自在過，他确實享受了這種利益，但是同理，從小到大，他從未享受過正常的家庭溫暖。

“這個不錯。”很快，賀望岚就從這一堆劇本中挑出一本來。

丁曦看過來，這是一部香港的電影，片名叫《黑花》，看片名只能說是普普通通，在一堆劇本中并不起眼，不過，丁一池給它的标準是紅色鈎，也算是強烈推薦了。

“咦，竟然是主角！”

這還是很少見的，丁曦年歲太小，就算是邀請他出演，能有一些主配就不錯，像《北北》這樣以孩子為主角的電影根本上來說還是很少見的。

大概一看劇本，他就知道這部電影的特殊了，邀請丁曦出演的這個角色确實是男一號，設定上是十六歲，因為要到來年初才開拍，到時候丁曦是十五歲，年紀上是很符合的，這角色要找其他小生來演，反而會不大适合。

但是這是一部男人戲，不僅僅是他一個男一號，主要的演員設定就有七個，兩名警察，一個黑幫大佬，兩個政府官員，還有一個商界精英，這是一部标準的節奏相當快的港片，但故事上卻有些特別，他最主要的角色并不是充當正面角色的警察，而是這個十六歲的少年陳輝生，這部電影牽涉到犯罪、毒品，卻又有非常特殊的切入點。

陳輝生是一個非常不幸的少年，幼時母親跟人跑了，父親吸毒酗酒伴随着家庭暴力，直至十歲父親去世，陳輝生被叔叔一家趕出了家門，然後，他被一戶善良的警察家庭收養。

六年後的陳輝生是個優等生，他溫柔優雅，處事圓融，在學校擔任着學生會主席，每次考試都會成為衆人羨慕感嘆的對象。

但是沒有人知道，陳輝生吸毒，從他很小的時候開始，他那個惡魔一樣的父親就讓他染上了毒瘾，這是他黑暗的一面，他不想讓他的養父一家知道，他們都是好人，所以，陳輝生隐瞞了這一點，而養父一家并不寬裕，他沒有金錢來源，他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

他只能用特殊的方法來賺錢。

這是一個智商高到讓一群成人們仰望的天才少年，他的賺錢方法是……殺人。他幾乎可以說是優秀的犯罪策劃師，一開始的那兩起案子還留下了些許破綻，到這一年，他動手殺人之後，幾乎不會留下任何的尾巴。

“好像還不錯啊。”丁曦說着。

《黑花》是一朵黑暗中開出的罪惡之花，陳輝生學習優秀，孝順父母，關愛弟妹，在養父母眼中，他是最優秀的養子，在弟妹眼中，他是值得崇拜的哥哥，在學校師生的眼中，他更是那種明明該遭人恨偏偏讨厭不起來的別人家的孩子，這樣一個完美的人，卻有着令人戰栗的黑暗面。

然後，毒瘾猶如刺在他骨髓深處的食人花，讓他掙脫不得，他已經陷得太深了，他必須要很多很多錢來維持他光明那一面的生活，他很聰明，奈何沒有辦法擺脫這種悲劇的命運。

“這是最後一次。”很多次，陳輝生都這樣說，然後奪走一條生命。

到最後，永遠不可能有最後一次，直到他卷入了一場極大的陰謀，警方成立了專案組，他的養父也在其中，這趟行動的代號：黑花。這一場事關政商兩界的陰謀帶走了很多人的生命，陳輝生只是想活下來，所以，他竭盡了全力，這部電影可以說到處閃耀着陳輝生智慧的光芒。

丁曦笑着說：“一群大人玩不過一個孩子啊。”

雖然這個孩子其實比任何人都凄慘。

“就接這個吧。”賀望岚知道丁曦喜歡有挑戰性的角色，而這個角色，是真的很有挑戰性，陳輝生這個角色的亮點太多了，不管是光明時候的他，還是黑暗中的他，甚至是毒瘾發作時候的可悲，都不是那麽容易表現的，這個角色既外向又壓抑，很需要演技來打底。

“不過，結局還真是有點慘。”丁曦嘆了口氣。

毒瘾永遠不會放過他的，他才剛剛十六歲，吸毒過量，靜悄悄地死在破敗的大樓裏，最後的最後，他還記挂着給家中養父的小女兒，他的妹妹買的生日禮物。

那枚漂亮的水晶發卡輕輕落在了滿是灰塵的水泥地面上。

他贏了那些心思詭谲的大人們，可他到底還是受到了懲罰，從他堕入黑暗的那一刻起，手上沾滿的鮮血注定讓他不會有好下場。

既可悲又可憐。

丁曦放下劇本，“就這個吧。”

賀望岚“嗯”了一聲，“今年又沒法回去陪馮爺爺過年了。”

是啊，恐怕一考完試他都沒時間去拿成績單之類的了，要立刻趕到香港去拍戲，過年更是別想了。

剩下的幾天暑假丁曦除了接受了兩次采訪，就安安心心在家趕完了暑假作業，幸好這會兒初中的作業還不算多。

開學第一天，賀望岚和丁曦準時到學校報道，他們念的是同一所中學，不過丁曦在初中部，賀望岚在高中部而已，上學的時候也方便，本來離他們住的公寓就很近。

“呀，丁曦，你來啦。”面容清秀的女孩子笑着說。

丁曦和她打了個招呼，這位是他現在念的班級的班長。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丁曦剛想将自己的書包塞進書桌裏去，卻發現根本就塞不進去……這時候他的同桌走過來，一屁股坐下，擠眉弄眼地說：“丁曦，趕緊看看你的書桌。”

丁曦這才發現，他的書桌裏面塞滿了東西，一大堆的粉粉紫紫的信就不說了，事實上這年代已經不流行寫什麽情書了，但是丁曦平時除了一個微博是公開的，其他聯絡方式班裏的同學都沒有，又不是普通的同學，不存在班上男生女生經常玩的企鵝空間之類的，除了信件之外，更有很多包裝的很漂亮的禮物，巧克力啦，蛋糕啦，糖果啦，甚至有很上檔次的筆記本、筆等等，給他塞了滿滿一抽屜。

班上同學全部都羨慕地看過來，丁曦卻苦笑，阿喂，這樣他要怎麽放書包啊！根本都塞滿了好嗎？

這年頭的初中生，家庭條件都還算不錯，不過好歹沒出現什麽太貴的東西，其中有一塊手表丁曦在手機上查了查價格，果斷照着上面的名字找到了人退給了那個女同學，糖果蛋糕什麽的他可以收，這種奢侈品他是不會要的，畢竟是同學，在自己身上花這麽多錢……太別扭了吧！

丁曦立刻想起了賀望岚直接将情書扔垃圾桶的酷樣，他覺得……他也挺需要垃圾桶的，真正自己收到之後，才發現這些東西太多了，是真的麻煩。

上課的時候倒是挺平靜的，女孩子們大多還是有些矜持的，就算透出了那種意思，丁曦又不是普通的小男生，不理會大多也就是暗戀一下——

學校裏現在暗戀丁曦的還真不少，他是個明星，長得本來就好，又不比普通的初中生那樣，多少還帶着點兒土氣，偏偏成績還好，這樣的男孩子，已經不能用校草來形容了，在外面有大批的粉絲，在學校裏也有大批的擁護者算不上奇怪。

“丁曦，有人找！”班長一聲喊，班裏的女孩子齊刷刷向丁曦行注目禮。

丁曦趁着這會兒算是比較長的課間，正趴在桌上休息，擡起頭來還有點兒懶洋洋的。

不少女生都低下頭悄悄紅了臉。

明明都是一樣穿那醜醜的藍白色校服，為什麽丁曦穿起來這樣好看？

她們怎麽也想不通。

丁曦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走出去，就看到一個……真的可以算是認識的人在朝他招手。

楊六裕，央視一套的那位記者先生，他跑到學校裏來找他幹嘛？

“該不會又要采訪我吧？”丁曦開玩笑。

楊六裕失笑，“想得美！你以為央視一套那麽容易上啊。”

“好吧，那找我什麽事兒？”

“不是我要找你，是虛心要找你。”

丁曦看了他一眼，“那他怎麽不來？”

楊六裕壓低了聲音，“他也很想來，但是這會兒他還下不來床呢。”

……

丁曦覺得，這話裏他聽出了幸災樂禍的意思。

“所以呢？”

“事情不算着急，就看你和那小賀什麽時候有時間吧，放心，不是什麽大事兒，他說算是給你們倆上次幫忙的報酬之一，好像是知道了什麽針對你家裏的事，要告訴你一聲，他知道點眉目。”

丁曦立刻想起了有人針對馮璃在她的劇組搞鬼的事。

那還是他很小的時候，那個煞氣也被賀望岚給滅了，但是之後斷斷續續好幾次，還是時有發生，養的那只厲煞最嚴重的一次，害得馮璃劇組裏一個飾演丫鬟的配角摔得差點兒成了植物人，好歹最後是醒了過來。

“好，我們今天放學就有時間。”

丁曦會觀人，憑直覺他就知道楊六裕是個身上正氣很重的人，雖然有時候說話有些油滑，但是這人眼神清明，走路的時候也是一股子向上的精神頭，應該算是個可以信任一下的家夥。

“那回頭我來接你們吧，現在他在的地方，你們自個兒進不去。”

丁曦：“……”那個啥，國安六處？

和楊六裕說了放學的時間，楊六裕笑着說到時候請他和賀望岚吃飯，就先離開了。

他還沒走遠，丁曦就暗自半閉着眼睛同賀望岚聯絡了一下。

“知道了，到時候我先過來。”

賀望岚幾乎從不會駁回他的決定。

丁曦站在原地，莫名想起很久以前虛心的那段話：“你讓他往東他就往東，你讓他往西他就往西……”

但是他想，他永遠也不會這樣對賀望岚的。

絕對不會。

——

放學之後，楊六裕果真在門口等着丁曦和賀望岚，讓丁曦感到意外的是，這位開的車是居然是一輛黑色桑塔納，還挺破舊的那種，一點都不符合他“高大上”的身份。

“你就開這車？”

“這車怎麽啦，好用就好！”楊六裕說着，“反正也是經常往外跑，不常呆在北京，再說了，幹我們這行的就是要低調、低調！”

“低調到一件襯衫都是名牌至少要兩千多塊？”賀望岚諷刺他。

楊六裕清了清喉嚨，“那你可別誤會，這是女朋友給我買的，但我一大老爺們兒，女朋友給我買買衣服還可以，總不能讓她給我買車吧！”

丁曦：“……”他怎麽覺得這就是一吃軟飯的，請告訴他這絕對是他的錯覺。

但是很快，丁曦就根本沒辦法注意到這一點了。

他怎麽都沒想到，傳說中的國安六處——或者說是國安六處的特殊事務處理辦公室，會這樣超脫他的想象。

……這個世界，果然很不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