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她是真的玩不過。
簡灼白摸摸口袋,身上沒吃的。
他想把它抱回家裏喂,這小狗卻敏感的不讓人碰。
簡灼白沒辦法,索性站了起來:“不管你了。”
他擡步繼續往前,沒多久,就察覺那只狗還跟在他身後,像只黏人的跟屁蟲。
簡灼白的心柔軟下來,任憑它跟着。
回到家,他扭頭一看,小狗停在大門外,眼巴巴看着他,卻不敢往內再邁一步。
也不知道這狗經歷過什麽,居然如此小心翼翼。
簡灼白進屋拿了點吃的,折回大門口,放在它跟前。
小狗抻着脖子試探性地吃了一口,見沒有挨打,才稍稍近前一些。
它餓極了,吃起來狼吞虎咽。
簡灼白又去給它弄了點水。
等吃飽喝足,簡灼白再伸手摸它,它沒有再躲,還親昵地去舔簡灼白的手。
看它此刻讨好人的勁頭,簡灼白想到剛才這東西不給他摸,氣得對着小狗毛茸茸的身子揉了一把:“有奶便是娘,這年頭,連狗都學會趨炎附勢了。”
髒成那樣,還朝他身上蹭。
簡灼白單手把它撈起來,大步往家裏走。
客廳裏,甜甜在看動畫片,察覺動靜跑過來,一臉興奮:“哇,有小狗!”
甜甜伸手要抱,簡灼白忙躲開:“髒,叔叔先給它洗個澡。”
“哦。”甜甜乖乖應着,跟去衛生間,看簡灼白在盆裏放了熱水給狗洗澡。
連着洗了三次,盆裏的水才開始清澈。
簡灼白這才發現,這狗不是灰白雜色,而是純白色的。
他用毛巾把小狗包裹起來,吹幹那一身長毛。
“這小東西,長的還挺好看。”
簡灼白望向小侄女,“明天讓阿姨帶它去檢查身體,沒什麽毛病就留在家裏陪你玩。”
甜甜很高興,正要應下來,想到什麽,又搖頭:“我馬上該升小學了,很忙的。叔叔帶回去養吧,這樣叔叔以後回到家,就不是一個人了。”
小姑娘無心的話引得簡灼白表情微滞,旋即眸中劃過一抹柔和。
某些思緒被勾起,腦海中一些細碎的片段很快拼湊起來。
記得那是高二剛開學沒多久。
那節體育課老師沒在,班裏同學自由活動。
盛夏的午後,太陽像個大火球,連空氣裏都透着燥熱。
簡灼白和秦赴幾個人打了會兒籃球,實在覺得熱,拿着喝了半瓶的冰可樂回教室。
他那時候坐在最後一排,但每次進教室喜歡走前門。
因為奚漫坐在前排,他喜歡從她的座位上經過,看看她在幹什麽。
她每次考試年級前三,是班裏的學習委員。
那天簡灼白推門進去,她和同桌正站在講臺上,整理全班同學上交的習題冊。
看見他,奚漫臉拉下來:“簡灼白,你又沒交數學作業!”
她只有要作業的時候,才會主動跟他說話。
簡灼白笑了笑,好脾氣地道:“行,我這就寫。”
他走過去,沖她伸手。
奚漫習慣了他這副樣子,知道多說無益,随便拿了份作業給他:“悠着點抄。”
簡灼白看一眼上面的名字,放回去,再次伸手:“我只看你的,其他人的,我看不上。”
有同學在,她懶得跟他吵,只好找到自己的作業給他。
簡灼白拿着轉身要走,聽到她不情不願嘟囔一句:“每次只做選擇題,有什麽可抄的,ABCD随便選選得了呗,反正啥也不會。”
簡灼白挑了下眉,折回來:“嗯?”
奚漫聲音很小,沒料到他居然聽見了,驚得瞳孔不自覺睜大了些。
簡灼白手肘撐在講課桌上,身體前傾,那張利落英俊的臉湊近她。
奚漫身體一僵,呼吸都輕淺下來。
他運動完剛洗過臉,沾着水汽的烏黑發絲随意耷拉在眉骨,鼻梁挺直,唇形薄而性感,此刻勾着極淺的弧度。
那雙極漂亮的桃花眼,正饒有興味地打量她。
奚漫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秀眉輕蹙,瞪他:“看什麽看!”
簡灼白眼眸眯起:“我沒聽錯吧,身為學習委員,居然教我在作業上亂寫答案?”
他遺憾地嘆息一聲,“那不行,我這人對待學習,一向很認真。”
奚漫被他無語到,輕嗤:“那你還看我的?”
簡灼白:“我看你作業的時候,就是對學習最認真的時候。”
“……你要點臉!”
“要臉你以後就能多主動跟我說話?”
“不能。”
“那還是不要了,這樣我就能主動找你說話。”
“……”
教室裏默默看熱鬧的幾個同學實在憋不住,拿書擋住臉,趴在桌子上,聳動着肩膀低笑出聲。
察覺下面的動靜,奚漫耳尖頓時有些熱,恨不得沖上去撕爛簡灼白的嘴。
“笑個屁!”簡灼白掃過那群人,直接坐在奚漫的座位上,開始寫作業。
那時候簡灼白和奚漫經常鬥嘴,大家已經見怪不怪,這個話題很快過去。
難得的體育課,同學們聊天的聊天,看書的看書,還有人拿着手機偷摸打游戲。
講臺上,奚漫和同桌在閑談。
後來不知怎麽聊到了小動物,奚漫說:“我以後想養一只狗,名字我都想好了。”
她拿粉筆在黑板上把名字寫出來:奚溢。
簡灼白擡頭看一眼,脊背靠着後面的椅背,直接輕笑出來。
她同桌問:“這不是人名嗎?”
奚漫:“我以前想有個弟弟,可以使喚他,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可惜啊,我爸媽就我一個,我就想着,索性養只狗做小弟好了。”
同桌無語:“哪有人養只狗做小弟的?”
“怎麽沒有,還有人養只狗當兒子呢。”
“……也是。”
奚漫把黑板上那兩個字擦掉,見簡灼白還沒寫完,她有點不耐煩地走下來:“你好了沒有?”
簡灼白寫下最後一個答案,把習題冊交給她,指骨分明的手上把玩着她那支粉色鋼筆:“好了。”
奚漫打開習題冊瞥一眼,眉頭皺起,随後把兩人的習題冊一起攤開,一節白皙漂亮的食指微屈,在習題上點了點:“你這腦子,是不是不太聰明?”
“嗯?”簡灼白不解地看過去,眼皮突地一跳。
他看着奚漫單元測試一的答案,把自己單元測試二的題給寫滿了。
簡灼白覺得,自己平時是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的。
實在是剛才她說養只狗叫奚溢的想法,吸引了他的注意。
空氣凝固了兩秒,簡灼白蹭了下鼻尖:“要不,我重新寫?”
“算了。”奚漫把兩份習題冊合上,“老師看見你的名字,本來也不會批改,你怎麽寫都行。”
簡灼白笑了聲:“知道老師不看,你為什麽每次還執着的收我作業?”
奚漫神色稍怔,在少年掀起眼皮看過來時,她拿着習題冊轉身,避開了他的視線:“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時間和精力都用在學習上,別總想些有的沒的。”
懶的再理他,奚漫抱着作業送去辦公室。
從辦公室出來,路過樓梯口,看到簡灼白倚着樓梯扶手,眼神一錯不錯地盯着她。
奚漫裝看不見,越過他往前走。
奚家嬌生慣養長大的小公主,縱使紮着馬尾,身穿最簡單的校服,仍遮掩不住她那絕美的臉蛋,高貴的氣質。
簡灼白跟上去:“奚漫,你以後養只狗做小弟可以,但是千萬不能當兒子。”
“為什麽?”
少年吊兒郎當:“有只狗做我小舅子,我勉強能接受,狗兒子不行,接受不了。”
奚漫用力踩了他一腳,氣急敗壞:“你有病吧,我養狗關你什麽事!”
“現在可能不管我的事,以後就難說了。”
奚漫沉默片刻,還是決定跟他好好把話說清楚:“簡灼白,咱們談談吧。”
“好啊。”他驀地上前兩步,瘦高的身軀将本就嬌小的她完完全全罩在自己的影子之下。
兩人其實沒有身體上的直接觸碰,卻讓奚漫莫名紅了臉,心跳也跟着快了。
依稀之間,她好像同樣聽到了簡灼白的心跳聲,比她的還要快。
奚漫又吼他:“靠太近了,你往後退,離我遠點!”
簡灼白被她發間清甜的味道亂了心緒,他極力掩飾着不知何故升起的緊張,性感凸起的喉結緩慢滑動。最後果真聽她的話,稍稍往後退了一步,還是那副痞裏痞氣的德行:“談什麽?”
奚漫抿了下唇,最後只能很認真地道:“簡灼白,你很好,但是我高中不打算早戀。”
“這樣啊?”
“嗯,所以很抱歉,你別再堅持了,好好學習才是正途!”
“行,那就先這麽着,等高考以後你再答應我。”
奚漫正欲點頭,驀地反應過來,怒目圓瞪:“誰要高考以後答應你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簡灼白倚在欄杆,懶懶掀起眼皮:“哦,那你是打算現在就答應我?奚漫,咱們現在主要任務是好好學習,不能想別的。”
奚漫:“……”
她發現這人成績不怎麽樣,可論起玩套路、厚臉皮,她是真的玩不過。
想罵他兩句解氣,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罵人的詞彙量有多貧瘠。
最後啐了句“狗東西”,迅速溜得沒影,卻逗得簡灼白在原地直樂。
……
“叔叔!叔叔!”甜甜扯着簡灼白的衣袖搖晃。
簡灼白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在笑。
他上揚的唇角拉回來,垂眸:“怎麽了?”
甜甜抱着那只小狗送過來:“這小狗以後給你養了,你給它起個名字吧。”
簡灼白伸手揉了揉,眉頭一挑:“那就,叫蜥蜴吧。”
——
奚漫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夜裏竟依稀夢到一些高中的事,恍惚間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時代。
彼時父親還在,她是令人羨慕的天之驕女,呼風喚雨,應有盡有。
感慨一會兒,她早早就爬起來。
三哥難得回來,她打算親自準備早餐。
奚漫剛搬來這裏的時候正讀高三。
從小被人伺候慣了,她什麽都不會做,想幫忙洗個碗,最後摔的碎瓷片滿地都是,還紮破了手。
莫姨寬慰她,不用她做什麽,只管好好讀書就行了。
可她總想做點什麽來報答沈溫,所以經常進廚房給莫姨幫忙。
幾年下來,她從之前的笨手笨腳,到如今各種特色菜手到擒來,有些做的比莫姨做的還要好吃。
沈溫在家的時候,奚漫時常親自下廚。
她心裏盤算着今天早上做什麽菜,從樓上下來,卻透過廚房的玻璃門,看到沈溫系着圍裙忙碌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淺灰色針織衫,袖子挽起露出半截小臂,做起事來井井有條。
他很會燒菜,但不經常下廚。
奚漫挺稀奇的,拉開玻璃門探頭進去,鼻子嗅了嗅:“好香!”
沈溫回頭看她一眼,笑容溫和:“去餐廳等着,馬上開飯。”
早餐很豐盛,沈溫和奚漫相對而坐。
很久沒吃到沈溫的手藝,奚漫很滿足,吃飯的時候全程都開心地笑着:“三哥一會兒直接去公司嗎?我去辦離職手續,咱們可以一起。”
沈溫剝了個雞蛋給她:“你先去吧,出差這麽久,我回去看看爸媽。”
奚漫了然地點頭:“嗯,是應該回去看看。”
她爸生前和沈父關系最好,她對沈父當年不願意對她伸出援手心有埋怨。
沈父沈母同樣也看不上奚漫這種無依無靠的落魄千金,覺得她配不上沈溫。
因此,這些年她雖一直住在沈溫這裏,卻沒見過沈父沈母幾次。
她和三哥的事,也不知道他父母那關能不能過。
思索着,奚漫正想說些什麽,桌上沈溫的手機震動。
他看了眼備注,指腹點紅色的按鈕挂斷。
沒多久,震動又響,還是那個人。
沈溫看了奚漫一眼,柔聲道:“自己先吃,我去接個電話。”
“好。”奚漫乖乖應着,看他拿着手機上了樓。
凝着樓梯口的方向,奚漫心情驀地有些複雜。
剛剛沈溫手機上的備注,她看見了:薛秋妍。
這個名字,奚漫知道。
七年前,奚漫被沈溫帶來這棟房子。
有次她去他書房找書看,在書櫃一角看到過一張照片。
照片裏是一個長頭發的女生,她站在圖書館的書架前,歪頭笑着,風情萬千。
照片的背面,鋼筆寫着一行字:
沈大才子,生日快樂!——薛秋妍。
恰好沈溫進來,奚漫舉着照片晃了晃:“三哥,這是你女朋友?”
沈溫接過來,随便看了眼:“大學時談的,畢業後她選擇出國,我在國內工作太忙,異地沒多久就分了。”
關于他和薛秋妍,沈溫沒有再說太多,奚漫也沒多問。
直到高考後選報學校,她看了沈溫學校的論壇,無意間得知,他們曾經是學校裏惹人羨慕的金童玉女。
多年過去,奚漫沒有在這棟房子裏,再看到過任何有關薛秋妍的東西。
也沒從沈溫口中,再提到過這個名字。
奚漫都快把她忘了。
如今這個人卻猝不及防的,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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