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黎楚半跪在地,痛苦地深呼吸着。

汗水從他額頭滴落下來,他緊握着雙拳,兩手近乎痙攣,只能徒勞發出微弱的呻、吟。

沈修怔了一瞬,立刻小心地壓制住他,防止他自傷,同時拉開他的衣服,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但沒有傷口。

黎楚牢牢抓着他的手腕,咬牙隐忍道:“……戰痛……”

戰痛,是“伴生”關系中,對共生者而言最痛苦的一條。

契約者發動能力時,根據力度的強弱,會使共生者産生不同程度的疼痛,這種疼痛不作用于生理,即使黎楚也無法将之忽視。

唯有通過交換體、液,才有可能減緩痛苦。

但是根據交換程度的不同,能減緩的程度也不同。

不久前他們的那個吻,還不足以抵消沈修剛才高強度發動能力時産生的戰痛。

沈修明白過來,便毫不猶豫地挽起袖子,在自己掌心劃出一道傷口。

剛才黎楚被戴維攻擊時受了一點小傷,但已經不再流血。沈修只得在黎楚掌心也劃出一道相似的傷口,繼而将自己的手掌覆了上去。

十指交握,血液相纏。

黎楚仰頭看着沈修,深深的琥珀色瞳仁因為痛苦而略微擴散。

沈修看着這對眼眸,許久後緩緩俯身,輕輕吻住了他。

黎楚閉上眼。胸口處還感受着他帶來的疼痛,掌心裏還流淌着他的鮮血,舌尖已經感受到他熾烈的溫度。

這場令人疲憊的漫長追逐戰,到此時此刻,終于算是完結了。

血流了一地,不遠處十一歲的伊莎貝爾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伊莎貝爾茫然道:“你們……是誰?”

她的契約者死了,她成為了普通人類,并失去了一切相關的記憶。

黎楚嘆了口氣,慢慢站起身,放開沈修的手掌,緩緩道:“該回去了。”

sgra的情報員馬可總是神通廣大,因為戰鬥結束之後,他便立刻給了司機指示。

當沈修、黎楚和伊莎貝爾回到路邊時,來接他們的車便剛好駛了過來。

司機姑娘停在路上,一探頭,看見中間一個天坑一般的空洞,吓得都不敢說話,連連回頭去看沈修和黎楚,附帶着十分好奇地去瞅伊莎貝爾。

伊莎貝爾縮在角落裏,因為十分沒有安全感,而雙手抱着膝,怯生生看着幾人。

沈修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接通電話,那一頭是薩拉。

在他交談的時候,黎楚見伊莎貝爾縮在一角,看起來有些冷,便遞給她一件外套。

伊莎貝爾睜大眼睛看黎楚,像一只迷茫的幼鹿,帶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弱小生命的警覺。

黎楚又替她輕輕抹去了臉上最後一抹血跡。

伊莎貝爾仿佛從這動作中汲取了一絲溫柔,她看看面前英俊優雅的男人,不由問道:“你們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小姑娘的問題令黎楚想了想,最後說道:“我們是來找你爸爸的。”

伊莎貝爾問道:“那你們找到我爸爸了嗎?”

“找到了,”黎楚溫和道,“他說,讓我們代替他,送你去看病。”

伊莎貝爾鼓起腮幫子:“我沒有生病,可是爸爸病了,病得很嚴重,我很擔心他……”

她愣了一下,忽然迷茫地回想許久,問道:“可是……我爸爸是誰啊?大哥哥,你認識他嗎?”

“認識。”黎楚說。

伊莎貝爾怔怔問道:“對不起,我怎麽忽然忘記了呢!爸爸到底長什麽樣子,他……高嗎?他好看嗎?他是不是像大哥哥你一樣溫柔呢?”

黎楚溫和地摸摸伊莎貝爾的額頭,淡淡道:“他很愛你。”

小姑娘嗯了聲,有些低落地說:“我怎麽會忘了爸爸呢,太不該了,他會不會生我的氣?等他來看我的時候,大哥哥你要幫我說點好話呀,我會乖乖的,我也會愛他的。”

黎楚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一小時後,他們回到了北庭花園。

薩拉已經等在門口了,她見到沈修和黎楚手上的傷口——剛剛在車上做過包紮,不由狠狠地瞪了黎楚一眼。

黎楚無辜地回望。

沈修拒絕了薩拉想要治療他的舉動,只說道:“一點小傷而已。”

薩拉便看向怯怯跟在後面的伊莎貝爾,眼裏帶着一絲對共生者的憐憫,柔聲道:“來,小姑娘,來姐姐這裏。”

伊莎貝爾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黎楚,見他點頭許可了,便小心地走過去,禮貌地說:“阿姨好。”

薩拉石化:“……”

黎楚連忙咳了兩聲,假裝沒聽見,跟着沈修進屋去了。

沈修進門後,在壁櫥裏翻了一會兒,取出一個醫藥箱,一言不發地遞給黎楚。

黎楚打開看了一眼,一邊問道:“你如何處置這個小姑娘?”

沈修道:“薩拉不能治療她。”

黎楚當然知道薩拉已經不能救她了。

薩拉的能力是使傷口、疾病在一對契約者或者共生者之間,或者在對方和自己之間進行轉移。現在伊莎貝爾得的是艾滋病,她的契約者又已經死了,薩拉已經不可能轉移走她的病。

沈修道:“我會給‘黑主教’發信函,如果她肯收留這個孩子,就應該可以治好她。”

黎楚好奇道:“以sgra名義的信?”

沈修:“……私人名義。”

黎楚挑眉,不再繼續問了,拿着醫藥箱,順便道:“晚安。”

随後發現沈修看着自己,不由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但沈修轉過臉,顯然不打算說什麽。

黎楚上樓時,方聽見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晚安。”

這天夜裏,黎楚躺倒在床上,閉上眼時除了一片血色,就是沈修挺拔的背影。

——沈修的能力究竟是什麽?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黎楚兩天。從最開始,他猜測是與念動力有關,後來又覺得可能是一種力場,但現在似乎又有更多的可能性……

黎楚回想着最後的那一次可怕攻擊,他近乎本能地躲避那股力場,那一瞬間連開啓能力進行分析都忘了。

至少有數噸重的物質在那一次攻擊下直接湮滅……

這種可怕的能力……但只是這一種攻擊,就足以單人面對幾個團的軍隊了。“王”果然都是戰争利器……

黎楚想了片刻,将食指輕輕放在自己唇上,又回想起了與沈修的那個吻。

——沈修當時,是出于緩解戰痛,所以進行了唾液交換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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