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串門(中)
聽多了“陰陽兩隔”、“人鬼殊途”的事情,趙恣文本來以為到這邊來會是一件即使不是“十分”的困難,但怎麽說也是有些波折的事情。然而,他們就這麽過來了。這讓趙恣文有一種輕飄飄的不真實感……
不過,一聲“四毛”就把他立刻把他拍回現實了,甚至于那撲面而來的真實感,撲得他臉都燒起來了。
可這種尴尬與窘迫也只是短暫的瞬間,被陳休淵知道了歸知道,反正不管要如何也是回到人世後的事情了。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這真是的他的母親啊,原來以為是就此永別,沒想到竟然還有再見面的一天……
一個三十二歲的大男人,與母親久別重逢,會是如何的反應?其他人,趙恣文不知道,他自己,走到跟前直接就跪在了地上抱着他媽哭了個痛快。好像是這些年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實際上,老爺子和兄姐待他比待那些小輩還要溺愛,但是,此時此刻,眼淚已經完全沒辦法被理智所掌控。
不過哭的稀裏嘩啦的趙恣文到是也知道了,原來鬼也能流眼淚啊。
等到淚水終于停了,母子倆還有小男孩進了房子——那房子裏的擺設竟然和十幾年前一模一樣——接着自然就是坐下說話了,趙恣文不是寡言的人,他的口才不算多糟糕但也沒有多好。可他從沒想到過,自己也會有這麽滔滔不絕的一天。他說國家的事,說部隊的事,說兄姐的事情,說小輩們的事情,也說自己的事情,說自己朋友的事情,但幾乎是知無不言,但卻也只是“幾乎”了,因為有一個人的事情,是他從頭到尾都故意錯過的——陳休淵的事情……
先是纏綿病榻繼而撒手而去的母親和現在家裏的老爺子可完全不同,老爺子是看着這十幾近二十年國家發生的變化的,也看着他們這些太子黨的變化的。其實現在還是好了的,早些年,也就是八九十年代的時候,才是他們這些太子黨們,玩得最兇,最無法無天的時候。
玩男人這種事情,也就是現在的普通人還覺得有別于大衆審美,驚世駭俗點,實際上那個時候起就有人這麽折騰了。倒也不是說裏邊有多少人是鈣,這和玩蹦極的意思是一樣的,有的人是沖着刺激和與衆不同去的,有的人則完全就是為了面子,所有人都玩了你不玩?
趙恣文一開始被老爺子知道了,也是抓住了臭揍了一頓,打得他三天沒下來床,真是差一點就把他腿打折了……不過後來,老爺子不知道和誰談了什麽。某天趙恣文還在床上趴着的時候,老爺子來了,坐在床邊上看了他半天。
看得當時的趙恣文差點哭天抹淚賭咒發誓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時候。老爺子告訴了他一句話“你只要別做太傷天害理的事,我也就不管你了。”于是,趙家太子的自由時代正式來臨……
然而他的母親絕對是個比老頭子更老派得多的人,趙恣文害怕從母親的眼中看到痛苦和失望,害怕即使他們的相遇只有這不到一天的時間,也會害得她流眼淚。所以母親問他:“四毛啊,那個送你來的小夥子,是誰啊?”
“是個好朋友。”他只敢這麽回答,其餘,就是多一個字的解釋他也不敢加……
“哦。”老人點了一下頭,忽然朝外看去,“哎呀,這麽快時間就到了,四毛,我和老三一塊送你出去。”
“嗯,媽。”
雖然不知道母親是怎麽知道外邊的情況的,但是當趙子文攙扶着老人出來,陳休淵果然已經站在樓門口等他了。
“這就要走了嗎?”趙恣文依依不舍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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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晚一點就要趕上高峰期,會遇到麻煩的。”
“這地方還有高峰期?不是鬼差都躲着你嗎?”
“鬼節是兩邊的通道打開的日子,你以為只有咱們下來啊?下面的鬼也會到上面去的,再晚一點就是他們回來的高峰期了,我指的麻煩可不是鬼差。”
“那麻煩你能應付嗎?”
“四毛啊,別難為人家孩子。”趙母一巴掌就拍在趙恣文後腰上了,拍得趙恣文瞬間就站直了!
“媽!”趙恣文的臉再次燃燒了起來。
“你就是小陳吧。”
“伯母好。”
“小陳啊,我們家四毛就托付給你了。這孩子從小就脾氣就直,腦袋也不好使,在我們院裏是出了名的老實,所以總被其他孩子欺負。雖然偶爾也會使性子惹麻煩,但總的來說還是他發傻的時候居多,你可要照顧着他點。”
“嗯,伯母,您放心,我會照顧BOSS……呃,就是四毛一輩子的。”
“……”這裏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弄錯了?我什麽時候被人欺負了?大院裏的時候貌似只有我去欺負人家吧?當然,這不是主要問題,主要問題是,他媽說的這些話,他怎麽越聽感覺越不對勁?——趙恣文雖然知道母親大人可能“誤會”了什麽,但是他實在是不敢相信。
“好了,不耽誤你們了,快走吧。”老太太抹了抹眼睛,對着他們一擺手。在她身邊的小男孩也對着趙恣文擺擺手:“弟弟再見。”又對陳休淵擺手,“哥哥再見。”
陳休淵因為這稱呼愣了一下,但還是對着小男孩點了點頭:“伯母再見,小弟弟再見。”他這麽稱呼的結果,就是被趙恣文暗地裏瞪了一眼。
“媽……”
“我都到這了,還有什麽是我看不開的?”趙母慈和一笑,對着他擺了擺手,“路上小心啊,現在入秋了,八月十五回去看看你爸。”
“嗯,媽,十月十五我們再來看您。”
“BOSS,閉上眼。”
無論如何不舍,終于還是要分別的,趙恣文拉着陳休淵的手,閉上了眼睛。其他人說永別就是永別,但是他一年還能過來看三次,他明白應該知足了……
惆悵之後,趙恣文想的是确實要準備回家了,也不知道老頭子知道他和小陳的事情了沒有——因為來的很容易,所以他以為離開的時候也是一樣的容易,不過是閉眼睜眼的事情而已。然而……他感覺腳下一陣晃動,踉跄着不穩朝前一邁,那瞬間他的身體仿佛穿透了一層凝膠一樣的物質,這讓他渾身上下都難受不已。
“BOSS,睜眼吧,抓着我的手千萬別放開。”
“嗯?”趙恣文以為到家了,可是沒有,陳休淵拉着他的手,周圍是一片黑暗,他們仿佛身處于關閉了所有照明設備的隧道中,這裏唯一的光源,只有……陳休淵?是的,陳休淵的身上正散發着淡淡的光,略有些紅的光,“這是哪?”
“回去的路上。”
“下來得這麽容易,回去卻要這麽麻煩?”
“下來的時候就像是朝泳池裏跳,可以從跳臺上直接朝下跳,也可以從岸邊下水。但回去的時候,卻不能直接一下子跳回跳臺上,而是只能游回岸邊。”
“那我們就這麽一直走下去?”
陳休淵忽然感覺與他交握的趙恣文的手有些軟,聲音也越來越無力,立刻用力抓緊了他大叫:“四毛!別睡!”不過他卻依舊沒回頭。
“小陳!你能別叫我這個嗎?”
“你敢停下,我叫你一輩子!”陳休淵幹脆把另外一只手也伸了過來,他用一種古怪的姿勢,頭依舊面向前方,但是兩只手卻抓緊了趙恣文,用盡了力氣把他朝前拽。
趙恣文也明白不對勁了,他怎麽會忽然之間精神變得疲憊困乏,而身體也變得沉重拖沓?正在他疑惑的時候,陳休淵又喊了,“別回頭!最多看腳下!”
“!”如果不是陳休淵這句喊,八成趙恣文就要回頭了,有了他的提醒,趙恣文才忍着好奇朝腳下瞟了一眼。結果這些日子以來,他也算見多了大場面,瞬間也吓得夠嗆——無數透明的手,抓在他腳,他腿……哀愁痛苦的人臉,張開大嘴無聲的嘶吼哀嚎着從他的腿邊飄過……
“四毛,千萬別回頭!”陳休淵又喊。
“你在叫我那名字,我可就回頭了啊。”趙恣文惱羞成怒的說,不過兩個人都知道,說是這麽說,但是他必定是不會回頭的。兩個人就這麽一個拉着另一個,繼續朝前走。
“小陳……我怎麽覺得……背上越來越重了?”不知走了多久,趙恣文開始喘了起來,他覺得自己仿佛背了一座大山,随時都會被壓趴下。
“這是回魂路。”陳休淵說,“還沒死的人想要到下面來,要麽要有特別的東西,要麽就只能在特別的時間過來。而想要從下邊回去,不管活的死的都只能走回魂路。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這是我媽媽唯一能講給我和我爸聽的陰間地理。你還記得那個嬰靈嗎?他有穢氣,不好點化,就算到了下面也會被驅逐的。在回魂路上,就有無數被驅逐的鬼靈。他們的靈智已經被侵蝕,被驅逐後,很快就忘了自己到底當初到底為什麽執着,最後也沒法回到那邊。于是就只能這麽不上不下,徘徊在這條路上,總是意圖把那些路過的靈魂拉走。”
說到這,陳休淵也有些氣喘籲籲了。不過,他和她父親在這條路上也走了十幾次了,雖然也會遇到阻礙,但卻從來沒這麽吃力過。畢竟,雖然說的兇險,但實際上下面的鬼回到上面都走得這條路,如果是有死無生的去路,那每年三鬼節的時候也就沒鬼回去走親放走了——不過這個回去的一般都是新鬼,像趙母那樣過來了快二十年的,大多就不會再走動了。陳休淵的老爹則是知道他一定會過來,所以也沒動。
被從這裏被拉走的,往往是些心智不堅定的靈魂,但是說趙恣文沒有他父親不堅定?或許是有那麽一點,但是兩個人之間的差別,絕對不可能這麽大。
或者因為今年情況特殊?也不對,這邊如果有情況,那麽人世不會一點反應也沒有。
只是陳休淵思考的這片刻的功夫,情況已經更加惡化了。陳休淵甚至不得不停下了腳步,因為從趙恣文那邊傳來的拉力太過巨大,如果他也繼續使勁,兩人的手很可能被拉開。
怎麽辦?怎麽辦?
陳休淵一咬牙,猛地轉過了身!
“小陳?”趙恣文吓了一跳,就在陳休淵轉身的瞬間,在他們周圍的那些黑暗無比的,被趙恣文以為是“隧道牆壁”的東西,瞬間全部動了起來!那竟然密密麻麻的全是鬼靈!他們哀嚎嘶吼着,一齊朝着陳休淵撲了過來!
“BOSS!抱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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