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Chapter 38

禮拜六晚, 突然下起了雨,一陣疾雨一陣涼,即便是在氣溫失常的魔都也是如此。

雨點打在教室的窗戶上, 發出滴瀝哆咯的聲音, 一心念PPT的沈證影老師難得望向窗外。

天氣預報沒說晚上會下雨,不知小姑娘會不會來。天氣日益轉冷, 希望她別冒雨過來,可是小姑娘昨晚加班, 今天如果沒有緊要的事, 必定會來接她下課——不問就是接她, 問就是到H大鍛煉順路。

她自己不愛鍛煉能阻止小姑娘鍛煉嗎?

顯然不能。只盼她穿得足夠暖和。

教室裏突然出現神秘的中斷, 因天熱失去睡意的學生不由自主擡頭看前方。沈證影回過神來,見諸多目光望向自己, 窘迫不過一秒,在大眼鏡的遮蔽下,破天荒說了一句和上課無關的話。

“外頭下雨了, 大家有沒有帶傘?沒傘的到時候跟有傘的結個伴。”

話語裏是課堂上從未出現過的溫柔關切。

底下竊竊私語, 沈證影沒在意,繼續用她的催眠師音念PPT。也怪, 前一句關切之後, 催眠音入耳,竟覺得比以往動聽許多。

頭號黑粉王包包兩眼發光,手指猛戳手機屏幕。

包包我要包包: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沈老師今天超級溫柔, 居然問我們有沒有帶傘。

包包我要包包:沒想到沈老師是這樣的沈老師。

包包我要包包:啊,我死了我死了,升天。

之後連續發了十多個打滾、撞牆、要死的表情, 強調此刻激動的心情,發送對象只有一個人:胡籁。

胡籁走在濕漉漉的校園裏,手機不斷蹦出有新短信的聲音。

超級溫柔的沈老師,像是從前那個熱情的未經世事險惡的沈老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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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竟有些羨慕。

告訴王包包自己快到教學樓了,讓她下課後早點出來。“你死了,香水是不是不用給你?”

包包我要包包:不,那我不死了。

一點沒有鐵粉該有的铮铮骨氣。

有這麽一段插曲,下課鈴一打,沈證影就見平時慢悠悠的王包包像火箭一樣沖了出去。等她走出教學樓,就見王包包站在撐着白色透明長柄傘的胡籁跟前笑得歡暢。兩人看見她出來,連忙互相道再見。

胡籁換上了學生氣十足的藍色棉衣外套,系一條黑灰色圍巾,含笑走到沈證影跟前,跟之前一樣,兩人心照不宣對視一眼。

通常等學生散去沈證影才會跟她正常說話,今天反常,兩人擠在胡籁的傘下沒走幾步,沈證影就問:“你們倆搞什麽陰謀詭計。”

“我來蹭課的時候,她第一個跟我說話,告訴我不少課程信息。給她帶兩瓶用不完的香水不算什麽陰謀詭計吧。”

通常收買人心之前之後統統是陰謀詭計。

“下雨還來?”

“雨又不大,我不來你也沒傘,誰送你回去?”

沈證影想到躺在包裏的折傘,沒有做聲。

“沈老師,兩天沒見了,你就不想我麽,一點點一點點也沒有嘛。我還挺想你的,所以啊,別說是下雨,就是下冰雹下鐵,我也會來。”

昨天胡籁本來打算下班來找沈證影,結果公司有事加班,到家已是十點。她倒是一腔熱情想見人,沈證影說第二天,也就是今天白天要去父母家,想早一些休息,于是才拖到晚上下課之後。

其實白天的時候,沈證影在家哪裏都沒去,去父母家只是個借口。胡籁問她有沒有想她,如果要說實話,沈證影想了她好幾天。

孫舒雪曾經提過小姑娘可能和江語明認識,江語明所說的前任女朋友會不會就是胡籁。只要沈證影問問兒子前任叫什麽,一切水落石出。現任女朋友能删掉江語明手機裏的照片,但是删不去他的記憶。

只是,她真的想知道嗎?

思考兩天,沈證影依舊不确定。

她唯一能确定是,胡籁是誘惑,引誘她不知走向何方。哪怕明知這樣的誘惑充滿危險,她依然深受吸引。誘惑之所以危險,并不是因為短暫如煙火,美好得摸不到邊,而是胡籁認真又克制。

克制,通常是因為所圖更大、謀求更多。

如果上周末胡籁順水推舟灌醉她與她上//床,沈證影或許不會猶豫。她不想結婚,不想戀愛,只想在寂寞的時候尋求一點慰藉,沒有牽挂,不用負責地享受片刻的溫存與放縱。至于穩定長遠的關系,她不想亦覺得負擔不起。

可是胡籁認真了,看見她時,眼睛會亮,好像除了她再也看不見別人。

想了兩天,沈證影覺得自己不該誤人子弟,起碼該對小姑娘負責一些。

沈證影在心底嘆息,想好要離人遠點,卻忍不住挨近胡籁,像是要從寒涼之夜汲取些許熱量與力氣。

有句話怎麽說的,吃飽了才能好好減肥。

“很冷麽?上海就是這樣,一下雨就陰冷得不得了,你該戴條圍巾出來。”胡籁解下圍巾,給沈證影圍上,眼眉柔和。沈證影沒忍住,伸手拂過她的眉毛。

“怎麽了?”胡籁好笑地問。

今天的沈老師有些反常。沒離開學校就對她做親密的舉動。

難道是因為打着傘別人看不見,還是徹底把鄧顏汐解決,心結已解。

不不不,如果心結已解,沈老師不會是這個打扮。

沈證影一聲不響,胡籁待要再問,聽見不遠處有年輕男女嬉笑,男人的聲音有點耳熟。

再看沈證影朝那對男女看去,臉色微變。與此同時,胡籁反應過來,那人應該是沈證影的兒子,她那該死的前任江語明,不禁心跳加速,雙腿發軟。

“噓,快走。”沈證影比胡籁的反應更快,拉着她的手臂往另一條小路走。

走到看不見人聽不到聲音後她才說,“母子同校就這點讨厭,動不動會碰見對方。”

胡籁緩過神,扯扯嘴角,“你兒子?不想看到他?怕上回情景再現?”

“前天剛跟我吐槽現女友,順便懷念前女友,那麽快就如膠似漆,好成一個人似的。怕他看到我尴尬。”

胡籁的心不争氣地猛跳幾下,到底是心虛。

可沈證影一切如常,看不出有不妥當的地方,還跟胡籁解釋:“所以前天我問你前任的事,就是好奇你們年輕人怎麽想的。分手歸分手,還會複合嘛。”

“不會,怎麽可能。”分手的男人潑出去的水,誰要誰撿,反正她胡籁不要。“挽留會在分手的那個當下,否則分了就是分了。這年頭誰還離不開誰啊。”

“哦?”沈證影微微笑,“也是。對了,你想見明明嗎?正好遇到,可以去打個招呼。不是說你們人事誇他賣相不錯?順便看看他女朋友什麽樣。”

“不要不要。”胡籁的頭皮都要炸了,只想快點離開學校,離江語明越遠越好,“要是他女朋友看到,誤會你給兒子介紹女朋友怎麽辦。到時候她跟你兒子鬧,你兒子跟你哭訴,煩的還是你。還有啊,要是你兒子想不開移情別戀我怎麽辦,我又不喜歡他,也不想成為男人見異思遷的借口。等等,沈老師,你不會還以為我是從你這走老媽路線?最初我們認識的時候,你就覺得我是為了你兒子。喂,你不會真是那種兒子控吧,覺得全天下的女人都要愛你兒子。”

胡籁摸不着頭腦,難不成沈證影對她若即若離,是因為覺得她對江語明才是真愛?

這誤會大了去了,萬萬不能有。

“沈老師,我不會喜歡你兒子,以後也不可能喜歡他。你知道原因的。”

胡籁或許沒有意識到她認真的樣子格外誘人,沈證影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忍住不去摸她的卷發耳珠。

“如果我不是很想知道原因怎麽辦?”

“怎麽這樣。”胡籁先是一笑,又故意噘嘴不滿,“我不舍得懲罰你,只好虐待你兒子。誰叫你那麽寶貝兒子,我就想辦法把他騙到手,虐他千百遍。氣死你。”

沈證影笑,“別的沒什麽,記得做好安全措施。”

明明只是玩笑,胡籁心裏卻咯噔一下,不舒服極了。“沈證影。”

自相識以來,她極少連名帶姓叫她。

“怎麽?”沈證影雲淡風輕,好像看不出她不高興。

胡籁想怪她,又覺得沒有立場,思忖片刻說:“我不該拿你兒子開玩笑,不好意思。”

“是我先問你的,又沒怪你,不用不好意思。”

興致勃勃來見人,似乎對方并不怎麽想見自己,思來想去,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胡籁覺得別扭,心髒處隐隐刺痛。

她默默撐着傘,一直走到沈證影家樓下,不說話也不走。

沈證影問:“怎麽不說話?”

胡籁很少沉默,也很少在沈證影跟前表露出不高興。

“沈老師,我看不懂你。有時候我們離得好像很近,又感覺很遠。你看,你在我眼前,我伸手能碰到你。可是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胡籁苦笑,“我以為你對我……”

她眉心打結,顯出苦惱,是她從沒遇到過的情況。

沈證影摸摸她的眉心,覺得自己可恥,她越委屈愁苦,越讓人想欺負她。

“那你要好好想清楚。”

聽到這話,胡籁反倒笑了,勾勾沈證影的手指,反問道:“有什麽事要想清楚?”

周懷宜跟她說過女女之路不好走。別以為社會進步,風氣逐漸開明,相反,大環境緊縮,人們依舊保守陳舊。有多少人支持,就有多少人恨不得欲其死。在如此割裂的社會,許多人面對感情會望而卻步,尤其是年紀大的,她們顧慮更多,心思起伏不定是常事,反悔亦是家常便飯。

“沈老師,喜歡就是喜歡,無論想成千上萬遍,我很清楚自己喜歡你。那麽你呢,你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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