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Chapter 48

窮江語明二十二年的短暫人生, 從未有過如此尴尬的一刻。他相信即便能活到九十九歲,也不會出現比眼前更狼狽惱火的一幕。

親媽裹在前任的長外套裏,弱小可憐又無助地被前任擋在身後。

前任衣衫不整, 頭發淩亂,臉上殘存着不可描述的紅潮, 翻着白眼質問他懂不懂進別人房間要敲門。

這他麽到底是誰的媽!

這他麽到底是誰的家!

老實說,看到沈證影瑟瑟縮縮躲在胡籁身後, 僅露出小半張臉就能讓人感覺她此刻無助窘迫和絕望, 江語明不是不後悔。在明顯猜到母親的私事之後,仍然不顧一切闖入她的房間不是得體、明智之舉。如果當事人換成自己, 被親媽當場抓到跟人口……恨不得直接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可是在他聽到親媽喊出前任名字的那刻,怒火和驚詫直沖腦門,燒毀了所有的理智。

他實在控制不住。

就好像現在,他站在門口, 進也不是, 退也不是, 胡籁怒目以對, 一副你怎麽還在那裏快點給我滾出去的模樣, 換誰誰忍得了。

深吸幾口氣,江語明松開捏緊的拳頭, 狠狠瞪了胡籁一眼後對沈證影說:“我先出去。”

說完帶上了門。

話裏的意思很明确,他先出去給她們空間,但走是不會走的,她們也別想就此瞞混過去。

門在合上的那一瞬間, 胡籁聽到身後一聲口申口今,要不是她手腳快迅速扶住,沈證影幾乎癱倒在地。

江語明進門之前, 在連番癡纏和胡籁的口舌之下,沈證影早就手腳發軟站立不住,勉強倚靠在衣櫥門上。江語明不解、惱怒的目光帶走了她最後的力氣,若非胡籁緊緊抱住她,她幾乎無法憑借自己的力氣站住。

與面對江語明時的強勢不同,胡籁內心充斥着不安與忐忑。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你侬我侬被人撞破不算,對方是自己的前任,是親密愛人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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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初衷不變,此刻她應該得意、應該狂喜。

江語明的反應她看到了。

不難想象,一向英俊的臉突然猙獰成這樣,雙手在發抖,內心還不曉得要如何憤恨。

可是沈證影的反應她也看到了。

人就在她的懷裏,被她緊緊擁住,僅僅發出微弱的氣息,像是被抽取了所有的力氣和精神,只剩下一具空殼。

胡籁想要說些什麽,覺得應該說些什麽。

一張嘴,聲音嘶啞,喉嚨堵得死死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抱住沈證影,通過擁抱傳遞自己的決心和不安。

不知過了多久,沈證影緩過神,拍拍胡籁的手示意她放開自己,“你先出去,我換件衣服。”

“我想陪着你。”

沈證影沖她笑一笑,“陪我做什麽,我就換件衣服。”

笑容很淺很淡,胡籁覺得有一些冷。

在沈證影的堅持下,胡籁走出房門,一走出去就哆嗦了一下,一道門內外溫度兩重天。

比室溫更低的是江語明的目光,冰箭似的,朝着胡籁無聲冷笑。

被人破壞好事,心情懊喪到極點,沈證影又态度暧昧,胡籁的心吊在半空中,像是蹦極前面對空谷,上不上下不下,恨不得打爛江語明的頭,哪會搭理他。

“嘁。”胡籁默默系上圍巾。

一向覺得胡籁刁蠻任性,不想這女人竟然可惡到這種程度,江語明被她陰陽怪氣的嘁嘁得心頭火起。胡籁要是個男人,他早就打得她滿地找牙。

“你到我家來做什麽?”江語明看一眼緊閉的房門,壓得了聲音喝問。

胡籁眼皮都沒擡一下,不聲不響。

心說:做什麽,做//愛啊,還能做什麽。關你屁事。

“你跟我媽是怎麽回事!”

明知故問,都那樣了還要問是怎麽回事。以前怎麽沒發現江語明那麽蠢啊。

胡籁說:“你看到的那回事。”

“你們,你們是什麽時候……!”江語明到底年輕沉不住氣,沒問幾句,火又冒了上來。

胡籁從來沒隐瞞過她有前任的事實,據說全是男人。那麽她又是什麽時候、為什麽要勾搭他媽。

這女人看起來就是跟筆筆直的鋼筋啊,怎麽說彎就彎。

還是說跟自己談戀愛之前,胡籁已經開始打他媽的注意。自己是她的踏腳石,如果不是早早分手,早晚會被她一腳踹掉?!

慶幸自己分手及時,同時江語明腦袋裏又冒出另一個想法。分手時,胡籁平靜如常,一點沒發脾氣,他所設想的任何怨言詛咒全都沒有出現,難道應在此刻?

等等,沈證影還提過她現在有個合作單位叫昆侖科技,接口人是個小姑娘。那人應該就是胡籁。

“胡籁,你他媽……”江語明驟然色變,指着胡籁的臉,氣得說不出話。

“素質,注意素質。別讓人家覺得你沒家教連累你媽。”胡籁冷着臉,用眼角看江語明,半點耐心全無。

“你,你是不是為了報複我來騙我媽!”

胡籁被他說中心事,心虛不過一瞬,立刻反駁道:“江語明,你腦子有病啊,為了報複你騙你媽。呵,那麽平凡那麽自信。你算哪根蔥!以為寫小說呢。呸!你媽比你有意思多了。”

“你!”江語明氣極,餘光正好瞄到從房裏出來的沈證影,高聲道,“媽,這女人是我之前的女朋友,我跟你提過。她不安好心,想通過你來報複我。”

胡籁跳起來,“放你娘的……放你的狗屁。沈老師,你別聽他胡說。”

“我胡說,我哪裏胡說了。你說,你是不是我前任,你是不是對我心懷怨恨。是不是我跟你分手之後,你才認識我媽的。”

是你妹的是不是。

胡籁看向沈證影:“沈證影,你聽我解釋。”

“解釋?解釋個屁。媽,這女人專門花言巧語,別看她面如桃李,其實心如蛇蠍,壞得不得了。”

“嚯喲,你是對我念念不忘,想吃回頭草,發現我另有所愛心裏嫉妒吧。”

兩人的對話沈證影全部聽在耳中,之前想證實不想證實沒證實的統統證實了。

其實看着兩人鬥雞似的争先恐後說話,像是沒長大的孩子,她覺得有點好笑。可是剛才發生的那一幕——被兒子看到她與胡籁耳鬓厮磨,難堪的程度不亞于夢裏在人前被人扒光衣服,讓她怎麽都笑不出來。

同胡籁癡纏,如置身夢裏,即便沒有真到最後關頭,已令沈證影忘乎所以,沉溺其中,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感。

江語明的出現對她來說像是一個信號,如同年少時一樣,提醒她該醒了。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不屬于她,不是人不好,是她不配。

沈證影說:“胡籁,今天你先回去吧。”

胡籁一怔。

這就要趕人走?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不是随便江語明說什麽就是什麽嘛。

她當然不肯。

“我不回去。”

“呵,你不回去?你爹媽給你名字取的好,賴啊賴,只曉得賴別人家。還有啊,媽,什麽今天,以後都不許她來我們家。這個女騙子,女流氓,渣女!她的話你一句都不要聽,一句都不要信!”

“日你……妹!江語明,你才是渣男、流氓。”

被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頭痛,沈證影說:“明明,你晚上不是約了人,回來拿東西?拿完東西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

江語明瞪住胡籁,脖子一梗,“我不去了。”

這都什麽事啊。

沈證影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還是對兒子說:“不用聽我話了是吧?”

“我不管,反正我不去。我要是去了,這個女騙子還會來。”什麽租車開房女朋友,通通丢一邊。江語明鐵了心守住他媽絕對不讓胡籁如願。面對胡籁的怒視,他挑釁地沖她笑,“我是她兒子。這是我家。”

說得太好,把胡籁噎得體無完膚,只能委委屈屈望向沈證影。

江語明見狀,攔在他媽跟前,“怎麽,還想用美人計?不要臉!快走快走,沒人吃你這套。”當初覺得這臉有多好看,現如今就覺得這臉有多可惡,讓她媽上當受騙。

狗日的烏龜王八蛋。

要不是看在沈證影的面子上,胡籁早就破口大罵了。

她咬咬牙,忍氣吞聲地說:“是兒子又怎麽樣,難道還想管你媽談戀愛。你媽不聽你就抱着她大腿嗷嗷哭?二十一世紀了,你媽不需要三從四德。江語明,你搞清楚,我是你媽的女朋友。”

說到女朋友三個字,胡籁其實沒什麽底氣,沈證影從來沒承認過兩人是戀愛關系。她看起來強悍,自己知道自己其實色厲內荏。站在別人家裏,別人的兒子跟前,又有什麽立場可言。如江語明所說,再怎麽樣這是他家,沈證影是他媽。何況這段感情開始得并不光彩,發展亦含含糊糊,沈證影态度始終暧昧不清,進進退退,猶猶豫豫,好不容易下了決心……

看沈證影一眼,胡籁繼續說道,“退一萬步來講,哪怕我只是你媽的客人,你有什麽權利叫我走,就因為我眼瞎跟你談過幾天戀愛?還是你因為背着我跟別的小姑娘好上了?”

“媽,你看,她就是記恨我。”

胡籁已無暇顧及江語明,起初她的委屈三分真七分演,現在卻是十成十的委屈,一雙眼不知從何時起蓄起了眼淚。

委屈可以假裝,但絕不能在別人跟前流眼淚。

眼淚意味着示弱。

胡籁不想示弱,不要別人憐憫,于是緊緊咬住下唇,看牢沈證影。

沈證影重重嘆一口氣,“明明,別說了。胡來來……胡籁是我的朋友。胡籁,今天你先回去。改天我們再談好不好。”

是朋友,不是女朋友。

胡籁苦笑。

“改天,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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