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君若揚塵路(九) 這日子沒法過了!……

千裏馬在殿內燃起了香:“您睡會兒?”

“不睡了。”

外頭梆子敲起來了,算了算時辰,去荀肆那一趟倒是來得及早朝,于是穿了衣裳帶着靜念和千裏馬奔永和宮去。倒是不遠,出了永明殿,腿兒了片刻,聽幾陣蟲鳴便到了。

千裏馬拉開架勢準備通傳,被雲澹攔下了:“別了,怪吓人的。”朝漆花木門點點下巴,得嘞,敲吧!

門環輕扣在門上,聲音亦不小,門口花壇裏卧着的野貓嗖的逃走了。裏頭窸窸窣窣聲音,北星含着瞌睡的聲音由遠及近:“哪位?”

“萬歲爺。”

媽耶,不叫人睡了?

開了門,院內人都跪好了,卧房門口站着那個人披着一件衣裳,打了個哈欠,眼還未睜開呢!有氣無力給雲澹道萬福。上半夜睡不着,下半夜不讓睡,這皇宮是真不把人當人那!

“吵到你了?”雲澹見荀肆還在迷瞪,走到她身前,笑着問她。披在她身上那件衣裳快掉了,脖上挂着一根紅繩,有心想瞧瞧自己這位皇後戴的什麽首飾,眼神朝下,一顆獸牙貼在距她心口很近的地方。這喜好,真西北。

“哪能吵到呢,皇上何時來都不會吵,臣妾巴不得皇上天天來呢!”

“朕有事與你商議。”說罷率先進了門,千裏馬見二人進去了,忙将下人關在了門外,留二人單獨說話。

雲澹從袖口拿出折子遞給荀肆:“看看?”

“不好吧?後宮不得妄議朝政。”荀肆斜眼藐了,這厮八成在試探自己。

雲澹被她逗笑了:“誰教你的?”

“阿大說的。”

“哦哦哦,朕給你看的正是你阿大的折子。”

荀肆伸手接過,是阿大的字呢!鼻子一酸,眼睛便紅了。阿大還算什麽阿大,這麽些天連封家信沒有,折子卻寫這樣長。

雲澹眼瞧着平日裏嬉皮笑臉的人這會兒眼眶紅了,不免動容,小胖墩兒想家了吧?

“看完了。”荀肆将折子還給雲澹。

“朕想聽聽你的想法,你打隴原來,對那,比朕熟悉。”

“什麽想法?”

“攻還是守?”

... ...

“你阿大等着呢!”雲澹見她不吭聲,催了她一句。

“不攻留着過年嗎?”這有什麽可想的?那仗打來好幾年,眼下敵人雖兵力多,但人不行,朝廷努把子勁兒收拾了不就完了嗎?

雲澹愣住了,那是她的阿大,是她打小看着的荀家軍,她要攻?但你看眼前的人,雙唇緊抿,杏眼圓睜,顯然不是玩鬧。

這神情不知扯動了雲澹心中哪根弦,竟令他覺得眼前人有幾分順眼。

“當真攻嗎?”

“要攻的。”荀肆說起打仗竟興奮起來,适才的困意全然不見,下巴微微揚起,好似一個統領千軍萬馬的女将軍:“将西線的人馬撥過去一些,由張士舟将軍統帥,不出一年就能打完。”

雲澹聽她連張士舟都知曉,有心逗她:“穆大将軍可不可?”

“那感情好!但行軍打仗都知曉,輕易不動大将。”

雲澹笑出聲:“那你跟朕說說,你不擔憂你阿大的安危?”

“擔憂的。”荀肆皺着眉:“可阿大說過,沙場是将領唯一的歸處,阿大願意的。”

絕世而獨立。

雲澹竟想到這句。此刻的荀肆,倒是勉強配得上這句話。

荀肆所想與他不謀而合,他雖不主戰,但看的長遠。西北連年戰亂,百姓苦不堪言。他願傾朝廷之力,去解西北之困。不僅張士舟,他還要将嚴寒從北線調過去。

深深看荀肆一眼,這會兒大事已決,困意來襲,有心逗一逗荀肆:“朕在你這睡一個時辰吧!”在他心中,這皇宮沒他不能睡的地界。那胖墩卻立起眼睛:“那臣妾睡哪兒?”

“一起罷!”

“...還未成親呢!”擺明了不願意。

“怕有辱你名聲?”

“對。”

“不必擔憂,你在宮裏本就名聲不好。”他指的是荀肆揪大皇子耳朵一事,靜念說嫔妃們還未見過荀肆,就當她是潑婦了。

說着話站到床邊,将手擡起,看着荀肆:“幫朕寬衣吧!”擺明了氣荀肆。見那胖墩兒氣的臉通紅,笑出聲,放下手臂,脫了鞋,和衣上床,好不怡然自得。

欺人太甚!

荀肆脫了鞋從他腳下爬過去,盤腿坐在裏側:“皇上,夫妻之間的事是不是夫妻間解決?”

“嗯,正是。”

“惹急了那亦是尋常家事,不得喊打喊殺對不對?”

“對。”雲澹支起胳膊看着她,有些好奇她要做什麽。

“不管臣妾名聲好不好,皇上都不該糟蹋臣妾對名聲對不對?”

“有理。”

“那臣妾失禮了。”荀肆話音落了,便伸直了腿将雲澹踹下床。雲澹始料不及,長腿尋了一處慌亂站了起來:“荀肆!你竟敢對朕動粗!”

“皇上說的不得喊打喊殺!”荀肆亦跳下床站在他面前:“皇上今夜留宿在這要臣妾往後如何自處?宮人們會揣測臣妾心術不正勾/引皇上,更有甚者還會說臣妾等不了那幾天!”小臉兒因着這一番慷慨激昂變得通紅,眼睛濕噠噠的,快要哭出來了。

雲澹本就是逗她,見她這樣不識逗,心中亦來了氣:“夫妻間連逗個樂子都不能了?”

“沒您這麽逗樂子的。”

雲澹着實有些失望。

打小看着太上皇和太後鬧,傷了他,也教了他。他不會去愛哪個女子,但娶進門的妻子終究有別于旁人。從前他厚待思喬,往後亦想厚待荀肆。夫妻間那點尋常樂趣還是要有,哪怕這荀肆樣樣不如人。她卻将自己踹下床了?天顏何在!

動了氣便不願理人,低頭穿上鞋:“規矩你還是好好學學吧!”

轉身出去了。

荀肆不知這氣是打哪兒來的,他出了門,她又有些後悔,哪至于踹他呢?咬他一口拍他兩下不比踹他來的知情識趣?阿娘不是教過了嗎?要撒嬌...拉着正紅的手說道:“我把他踹下床了,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邪火,他上了床,我看着來氣,把他踹下去了!”

正紅看了眼她脖頸上挂着的狼牙,哪裏來的邪火?心口來的。“您這脾氣,也得虧皇上性子好,換個人,非動手打起來不可。”

“他打不過我。”

打不過你賞你幾個板子還不容易嗎?正紅心道小姐真是傻。

“夫人不是教過撒嬌嗎?”

“教過。”

“您再拿小的練練。”正紅爬上了床:“這會兒小的就是皇上,躺您床上了。”

荀肆上了床,手輕輕推在正紅肩膀上:“您快回嘛~~”肩膀随之前後一晃,嘴嘟了起來。

“這不是爐火純青嗎?”正紅坐起身:“下回您就用夫人教您這招,好歹顧及一下皇上的顏面。回頭惹急了咔嚓咱們事小,斷了荀家軍後路事大。”

“好好好。知錯了知錯了。”荀肆躺回被窩,将被子蓋到頭頂,一片黑暗之中摸起那顆狼牙:不管仗打的如何,你可要好好活着呀,娶一個嬌滴滴的婆娘,生一窩虎虎生威的胖娃娃,好好活着比什麽都強。

那頭雲澹出了永和宮,心裏跟堵了一坨屎似的,對一旁的千裏馬說道:“一點不識逗,往後的日子沒法過了。”

千裏馬想起未進宮前在村子裏,夫妻幹架,女子時常拍着腿嚎啕大哭:“這日子沒法過了诶~”主子就差拍大腿了。

“她好歹是個女子,怎的力氣那麽大?”想那一腳就來氣。

身旁的靜念伸出手,五指張開:“皇上,五鈞的身量,又習武出身,力氣大,自然。”

... ...

“打明兒起,上朝前先習武。”雲澹打小喜靜,今兒鬧這一通令他徹底頓悟了,男人收拾女人,必須要在體力上贏她,不然她蹬鼻子上臉,往後還不得上房揭瓦?

“你這幾日尋個機會跟她比試一下,看她的功夫到什麽程度。”雲澹叮囑靜念,又想了想:“把她身旁那個定西支開。”

靜念與千裏馬對視一眼,二人不知适才屋內發生什麽了,但萬歲爺是要動真格的了。

千裏馬在靜念身旁嗡嗡兩聲:“這往後說不通就動手了?也成,在宮裏這麽些年,還未見過皇上皇後對打呢!有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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