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舍東舍西水生(九) 星兒至今不肯愛人……
到了山尖兒, 白雪與雲相接。那條不凍溪卻是蜿蜒向下,覆着幾縷薄霧青煙。
荀肆居然在溪邊發現一只田螺, 撸起衣袖去撿,姿态略顯狼狽。雲澹猛的想起思喬皇後第一回 到這的情形,朝他嫣然一笑:“此情此景,令臣妾想舞一曲。”長舒廣袖,翩然起舞。
再看眼前這位,正将那螺擦幹抹淨丢到岸邊,口中念着:“晚上拿你們下酒!”惡狠狠。
自己玩的開懷,顯然忘記雲澹還在。荀肆這會兒腦子真真兒好用, 把事情想的通透。首先去尋個美人兒,又美又嬌又有才華的美人兒,一個不夠便多尋幾個, 将後宮填滿;而後探探這厮的喜好, 叫一個美人兒将他迷的不知南北;再然後自己假意不滿與他鬧, 使勁兒鬧, 但還得把握尺度,要他愧對自己又覺得見着自己心煩, 從而廢了自己将自己趕出宮。小命兒得留着, 荀家亦不能牽連,最後這步最難, 得好好拿捏。
想到被他廢了出了宮,自此無拘無束,忍不住笑出了聲。
雲澹跟在她身後, 聽到她沒由來這聲笑,又見她眼裏閃着賊光,不知在犯什麽壞。伸手攔住她去路:“何事令你這樣開懷, 講出來聽聽?”
那可不行。
荀肆嘿嘿一笑:“臣妾想着将這些田螺帶回去爆香,再與母後喝點兒,啧啧...可惜皇上酒量不濟,不然咱們回宮也可每日喝點兒。”
“整日醉醺醺烏煙瘴氣,有什麽好?”雲澹又想逗她,故意板起臉。
“話不能這樣說,酒可是好東西。喝了益壽延年。”荀肆眼睛一轉,問道:“皇上不喜嫔妃飲酒?”
雲澹搖頭:“不喜。”
“哦哦哦。”荀肆點頭,眼睛又一轉:“可是因為皇上酒量不濟?”
雲澹點頭:“倒也不是,許多人飲了酒失态,不好看。”
“皇上昨晚醉酒也只是睡覺,倒不會添什麽亂子。”荀肆拍拍雲澹肩膀:“酒德好酒德好。”
“那倒未必。”雲澹瞄她一眼。
荀肆撇撇嘴,今晚再灌他一灌,看他再醉一些可有醜态。
待收了神,一絲清涼落在臉上,荀肆擡頭望去:“哇,下雪啦!”
雲澹有些震驚,每年上山待那幾日,從未見過下雪。今日倒是趕巧了。眼見着雪落在荀肆的步搖上,在頭頂堆了一層白,像極了永安河邊手藝人畫的年畫上的胖娃娃。忍不住笑出聲:“你這張小圓臉兒倒是讨喜,像年畫娃娃。”
....“您說的是兩片紅臉蛋兒,兩個朝天錐的年畫胖娃娃?”
雲澹點頭:“是。在民間你這種長相,應當算是旺夫相了。”說完捏她臉:“別白長這張臉,也旺旺朕,要大義國泰民安。”揶揄荀肆呢!
“臣妾多謝您高看臣妾一眼。”荀肆見他頭頂白了,踮起腳幫他去摘頭頂的雪:“化了着涼了可不好。”萬一着涼了,還得伺候你,不好,不好。
衣袖擦過雲澹臉頰,他的呼吸令她的劉海動了動,睫毛上沾着雪化後的水珠,乖巧可人。微微探了身,唇印在她額頭:“多謝。”
輕飄飄的。
他的吻和語調,全都輕飄飄的,輕到荀肆并未察覺到,只是覺得額頭沾了一點涼,又迅速在風雪中散了。
他頭頂的雪落了,新的雪又覆了上來,荀肆挫敗:“哼,不管了!”手放下去卻落到雲澹手中。她的小肉手冰涼涼,雲澹雙手握着放到唇邊,呵了一口熱氣,又幫她揉搓。
荀肆一動不動。
眼下什麽情形?母後也不在,演給誰看呢?一偏頭,看到父皇的随侍站在遠處跟靜念講話,原來如此。
為了往後常出宮,豁出去了。
任他握着她的手,朝他笑笑:“夠不夠?不夠再近些。”眼朝随侍那處點了點。
雲澹有意試探她究竟多想出宮,于是說道:“再親近些更好。”
“得嘞!”荀肆應了聲,朝前湊了一湊,踮起腳仰起頭,唇湊到距他臉頰一指處停下,輕聲問他:“這樣成嗎皇上?”雲澹看了看遠處站着的人,視線移回到近在咫尺的荀肆臉上,而後看進她眼中,那雙眼含着笑,正等着他誇她。雲澹手移到她脖頸,頭微微向前移,直移到鼻尖碰到她的,呼吸與她交融。
雲澹在她眼中看到從未有過的慌亂,看到她的唇緊緊抿在一起。噗嗤笑出聲:“你那腦子裏面想什麽烏七八糟的呢?”鼻尖蹭了蹭她的,而後放開她:“擔心朕親上去?朕怎麽那麽不挑嘴?”這人又開始說話噎人了。
荀肆在他身後狠狠瞪了他一眼,跟了上去,與他一起踩出兩串腳印。荀肆仔細想了想,這人除了性子陰晴不定,人倒是不壞。若有一天離了皇宮,無論在哪兒,一定要給他寫信,哪怕他不回呢!好歹做了一回兄弟。
在山上消磨一日,歸來之時已是傍晚。舒月命人支好了熱騰騰的鍋子等着他們。
荀肆老遠便聞到了肉味兒,小鼻子一抽一抽湊了上去:“哇…”而後要靜念将自己撿到的田螺交給舒月:“這個爆香了下酒可好吃了!”
“山頂那麽冷,還有這個?”
“有的。興許是那小溪不凍,我一低頭便瞧見了。順着小溪走,撿了這許多!”荀肆這會兒像個小娃娃,等着舒月誇呢!
“看我們肆姑娘厲害的!快坐下吧!”舒月拉着她坐下,指着桌上那壇酒:“今兒喝這個?”
“好!”荀肆扯住雲澹的衣袖:“母後,今兒在山上之時,皇上說今晚要開懷暢飲!不醉不休!”
?雲澹瞪了荀肆一眼。
“那我星兒真是出息了,既然星兒主動要喝酒,咱們便奉陪到底吧!”舒月瞧瞧捏了荀肆的手,荀肆回捏一下,二人就這樣偷偷站到一起。既是站到一起,便要合夥對付景柯雲澹父子了。舒月勸起酒來一套又一套,加之景柯寵她雲澹敬她,不忍推脫,便一杯又一杯;荀肆不敢勸景柯,她只想看雲澹大醉後的醜态,于是跟在舒月後面起哄。
雲澹酒飲的多,從臉紅到脖子,看人之時目光散着,全然不是平日裏那個冷靜自持之人。這也太好玩了!荀肆伸出胖手到他眼前晃了晃:“幾根?”
雲澹拂開她手:“拿開小豬蹄兒。”
舒月聽到大笑出聲:“不許這樣說我們肆姑娘!”
雲澹抓起荀肆的手攤平,遞到舒月面前,白嫩手上幾個肉坑兒:“不像?”不等舒月看清,又将她手蜷起來攥到自己手中:“不給母親看。”當真醉了。但還能再喝點兒。
荀肆與舒月對視一眼,後者拿起雲澹的酒杯為他斟滿:“不看就不看,再來一杯。”在舒月心中雲澹自小老成,那時七八歲的小人兒跟在她身後,乖巧懂事,教人心疼。難得荀肆與自己一起鬧他,舒月想看看自己的兒子另一番模樣。
雲澹覺得自己沒有重量,這會兒如一根羽毛一般,緊緊握着荀肆的手,生怕自己飄走。竟也有些貪酒,自己這杯喝盡了,又去喝荀肆那杯,一點不嫌棄。直喝到站不起身,舌頭不聽使喚,眼前的人影兒變成了兩個,天旋地轉。靜念将他背回屋內放下,人醉成這樣,卻睡不着。
荀肆見他真的醉了,裹着被子蹲在床邊看他,一張關公臉,這回可看不出好看了。再看脖頸上那根青筋起了,好奇的伸過手去探,在她指下跳了又跳,滾燙燙一個人。雲澹只覺一小塊兒冰涼涼的東西觸到脖頸上,解了他的高熱,忙伸手握住,朝自己衣下塞,口中呢喃:“熱…”他的肌膚燙到荀肆,令她那只手無處安放。哎哎哎輕叫出聲:“哎哎哎,登徒子!”雲澹哪裏還顧得上這個,猛的起身抱住荀肆,滾燙的臉貼着她冰涼的小臉兒,醉酒有蠻力,是以無論荀肆如何掙紮,都掙不過他,緊緊抱着,臉貼着她含糊道:“別動。熱…”
他是真的熱。舒月和荀肆一杯一杯灌他酒,清醒之時明知荀肆要捉弄他,仍舊遂她的願。不為別的,她做壞事得逞之時眉眼內的喜悅太好玩兒。
“揍你了啊!”
雲澹松開手,口中含糊不清:“別..別動手。”而後又一頭倒下去,沒了聲息。
荀肆等了許久,不見他再有動靜,湊上去瞧了瞧,霍,這兄弟睡着了!于是膽子又大了,戳了戳他的大紅臉兒:“怎麽不得意了?說你呢!”見他不動,幹脆爬到床裏側,盤腿坐着,手指在他腦門一敲:“就是你平日裏這樣敲我?”又去捏他臉:“捏你一個看你疼不疼!”又去推他肩膀:“還欺負人不?”
趁人醉酒之時行兇。
待她玩夠了躺下去,涼意襲來,悶着頭往雲澹懷裏鑽,口中念念有詞:“今兒還得借貴寶地一用,大恩大德兄弟記心上了。”尋了個舒服的位置,暖暖和和,心滿意足舒口氣,而後哼起了小曲兒,自己将自己哄着了。
“多大人了聽牆角?”景柯揪住舒月衣領将她拽了起來,舒月回身打他手:“噓…聽聽。”
“不許沒正形。哪有母親聽兒子牆角的?”景柯去捂她耳朵:“萬一待會兒真有了動靜,看你明早見他們別扭不別扭!”
“才不會有動靜。”舒月站起身,指了指那屋:“星兒醉成那樣了,能有什麽動靜?”
?
“罷了,說了你也不懂。那二人心根本不在一處,做戲給咱們看呢!怕你我擔憂。”舒月講完這句眼睛便有些紅了:“許是你我當年鬧的兇,星兒怕了,至今不肯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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