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衡蕪坐在花轎裏,漸漸摸清了身上禁锢的枷鎖。

畫在喜服上的符帶着極惡毒的詛咒,畫符所用的黑血是不斷攪動的人血浸染了邪氣和怨念,使穿上它的人死後魂魄消散,不入輪回。

符咒雖然狠毒,卻不能在他身上起多大的作用,他只等着,要看村民們口中所說的“祭祀”究竟是何全貌。

花轎停下後不久,周遭的邪氣陡然增強,過了一會兒,熟悉的腳步聲跑到他面前來。

她掀開轎簾,扯掉蓋頭。

粉嫩的唇直直的對着他的臉親了下來。

“!”衡蕪大驚,反應過來先碎掉了身上的喜服,握住她的手臂往外推,喊她,“餘溪,你怎麽了?”

少女憨笑着,眼神朦胧混沌,四目相對,幾乎看不到一點清醒的神智。

“餘溪!”衡蕪嘗試着喊她,始終得不到回應。

在嘴唇上覆下柔軟觸感的瞬間,他心弦崩斷,不得不出手打向了她,一道純淨的靈力從少女的身體穿過,沖散了她身後一層薄薄的邪氣。

餘溪失去神智往後倒去,衡蕪起身抓住她的手臂,讓她慢慢的靠在了花轎外頭。

走出花轎,寬大的裂谷映入眼簾。

衡蕪整理了一下衣裳,擡手擦掉臉上的脂粉,臉上的熱度與方才貼上來的柔軟觸感卻怎麽也擦不掉。

……

“嗯……”餘溪呢喃着,從“睡夢”中醒過來,睜開眼睛很快就适應了黑暗的環境,清醒的頭腦中走馬燈一般浮現出方才經歷過的一切。

先是妖媚勾人的幻影,又是身穿嫁衣的師祖,如真似幻,假的也像真的一樣。

她好像還摸了又親了人家。

至于摸的是哪一個,親的是哪一個,她就分不清了。

反正都一樣,這些心術不正的邪魔,竟然借着師祖的樣貌來誘惑她,簡直卑鄙無恥。

她從地上爬起來,正對面就看到一襲白衣的美人正站在她幾步之遠的距離外,他面向幽深的裂谷,沉默不言。

“師祖?”餘溪試探着喊了一聲。

衡蕪稍微側過臉來,問她:“你如何到了此處?”

溫潤的面容中帶着一絲嚴肅,一身正氣凜然,靈氣渾厚外放,身軀乃至發絲都透着淡淡的微光,絕不是邪魔所能僞裝出來的。

這個是真的師祖!

餘溪頓時卸下心防,委屈巴巴地湊到人跟前告狀說:“我在房間裏待的好好的,不知道被什麽東西上了身,驅使我走去了祠堂,後來又被那些老東西打暈,醒過來就在懸崖上了,我現在後腦勺還疼呢。”

說着,可憐兮兮的摸了一下自己後腦勺的腫包,疼的“嘶”了一聲。

衡蕪垂眸看了她一眼,擡起手指在她面前畫了一道符,白亮的符畫成型後,打個圈飛到了她腦袋後,貼在了腫起的大包上。

餘溪頓時感到傷處涼絲絲的,再摸過去,腫包消失了,疼痛感也削弱了□□成。

她一臉驚奇,滿眼崇拜的看向男人,“謝謝師祖!”

“回去還需敷藥。”衡蕪不動聲色的轉回臉去,背對着她,輕輕吐了一口氣。

“嗯嗯,我記下了。”

餘溪蹦跳着站到他身邊,指着面前的裂谷說:“師祖小心,山谷下都是邪魔妖祟,剛剛我還被一只邪魔給纏上了,幸虧我跑的快,不然我就沒命見到您了。”

說話間,嘴唇張合着,有一絲嗆鼻的胭脂味被吸進了嘴巴裏。

她猛地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心想:幻影也會在她身上留下味道嗎?

思索着,回過頭看到了身後的花轎和散落在地上的撕碎了的喜服,被風吹着,像燒盡的灰塵一樣四散飄零。

物證還留在現場,無一不在提醒她,方才的“新娘”并不是邪魔變化的幻影,而是……

心髒緊張的擰成一團。

她吞了下口水,偷偷擡眸看向衡蕪。

男人身姿挺拔筆直,似乎心不在焉,視線不看她,而是看向別處,白皙透亮的肌膚泛着醉人的紅,如桃花點點暈色,從臉頰蔓延到耳根。

餘溪眼神躲閃,頓時羞紅了臉。

她尴尬的腳趾抓地,猶豫半晌還是開口解釋,“師祖……我,我剛剛是被邪魔上身了,不是有意要對您無禮。”

沉沉地低着腦袋,雙手揪着裙子,始終聽不到他的回應。

她擡眼偷看過去,男人粉紅的面頰已然漲成了酡紅色。

師祖生氣了……

餘溪心肝兒打顫,愧疚道:“都是徒孫的錯,我跟您道歉,您要是覺得氣不過,那我給您打兩下出出氣?”

“你!”衡蕪轉過身,語氣愠怒中更有無奈之意。

餘溪下意識縮起身體抱住腦袋,等了一會兒卻沒有懲罰落下來。

他輕呼一口氣,“我沒有生氣。”

不生氣?

餘溪立馬松了一口氣。

“你也沒有被上身。”衡蕪淡淡道。

餘溪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衡蕪轉過身面向她,輕聲叮囑:“此地兇險,千萬當心不要被邪氣惑亂了心智。”

“我知道了。”餘溪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着頭不敢面對他。

過了一會兒才問最為關鍵的問題:“師祖為什麽會在花轎裏呢?”

衡蕪平靜地解釋說:“他們似乎是想用你進行某種祭祀,你離開祠堂之後,我暫時無法找到你的位置,便将計就計,讓他們用我來祭祀。”

“祭祀?”餘溪回頭看了一眼滿是雜草和碎石的懸崖,質疑,“就這麽把人送過來?他們也不怕祭品自己跑了。”

話音剛落,本就渾濁的空氣中似有重壓落下,餘溪重心不穩,差點跪倒在地上。

衡蕪一手扶住她的手臂,幫她支撐住身體。

二人一同轉頭看向山下,遠處籠罩在村子中的污濁的黑暗逐漸凝成一團巨大的黑影,在不見天日的黑夜中,徑直往山上飄來。

随着距離迅速拉近,不斷有腥臭的氣味吹過來,餘溪難受的捂緊了鼻子,躲到了衡蕪身後。

“去死……”

“為什麽還不去死?”

黑影沙啞的嘶吼着,向懸崖上撲了過來,

模糊而扭曲的臉突然在面前放大,“師祖救命!”餘溪驚叫一聲,抓住了手邊的男人的衣袖。

在黑影近身前,衡蕪騰身施法,周身被白光照亮,三顆明珠串連着一團白色的霧氣凝成一條繩索,環住少女的腰肢,帶她飛了起來。

巨大的黑影落下來,與地面觸碰之處在濺起粘稠的黑血,緩慢的流淌着,如同肮髒的淤泥。

“那是什麽啊?”餘溪看的直犯惡心。

“是沉積在村中的邪氣。”

“不能殺了它嗎?”

衡蕪仔細觀察了一下黑影,搖搖頭:“找不到根源,即便殺掉,它也很快會重生。”

“那怎麽辦?”餘溪慌張着四下觀察,忽然發現黑影的異常之處,手腳并用地朝衡蕪喊,“師祖,它好像不敢靠近裂谷。”

黑影盤踞在懸崖邊,不斷伸長身軀來抓他們,每每快要靠近裂谷中心的上空,黑影便懼怕着後退一點,如此不斷重複。

兩人處在裂谷正上方,下方吹上來的熱風夾雜着邪魔的低語,衡蕪看了一眼正下方有些微的光亮,點頭道:“那我們就下去看看。”

說罷,飛進了裂谷中。

緊跟在他後面,餘溪被“繩索”扯着掉了下去。

下墜的過程中,身邊不斷有邪魔向她沖過來,環在腰上白霧化成一條長鞭,以明珠為首尾,擊碎了向她襲來的邪魔。

身下的光亮越來越強,幾乎快要接近谷底,餘溪身體失重,環在腰上的明珠卻在這緊要關頭從她身邊飛離了。

“啊!!”要摔死了!

緊閉的雙眼無法睜開,極度的不安讓她忘記了呼吸,幾乎連聲音都喊不出來了,灼熱的混沌中,似有一團溫涼的靈氣裹住了她。

耳邊呼嘯麗嘉的疾風逐漸變小,她緩緩睜開眼睛,穩穩地掉在了男人懷裏。

後背與雙膝被人托住,餘溪驚魂未定,抓住了男人身前的衣物,低頭看向地面,額頭冷汗直流。

師祖抱着她,雙腳騰空,下頭哪有什麽地面,只有一片灼熱的岩漿在不斷翻湧。

餘溪吓得抱緊了身旁唯一的依靠,摟着他的脖子不斷往他身上貼,懇求道:“求求您了,千萬別松手。”

結實的胸膛下呼吸一滞,很快,雙臂抱着她往身上靠了一下。

“我不松手。”他低聲說。

衡蕪抱着少女在貼近岩漿面的上空飛行,三顆手掌大的明珠純白閃光,倒映着岩漿火熱的紅,環在兩人四周,靈力從身體溢出化成白色的霧氣包裹住兩人,擋住了不斷來侵擾的邪魔。

就這麽在谷底飛了一段距離,兩人看到翻滾的岩漿上有一塊凝固的岩漿形成的平臺。

衡蕪飛過去,落在了平臺的邊緣。

餘溪維持着挂在他身上的姿勢,探頭往平臺中央看過去。

在平臺的中心,放置着一口棺材。

衡蕪施法試探,靈氣穿過後,棺材上赫然顯現出用黑血畫下的咒法,與他們在村民們縫制的喜服和蓋頭上看到的咒法一模一樣。

血咒壓棺,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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