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說來聽聽？

林含沒有回答。

她右肘撐在窗邊, 左手握着手機，屏幕發着幽幽亮光。

鄧佳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

“我說你用得着這麽偷偷摸摸的嗎？又不是去偷人……你究竟是不信任她, 還是怕拖累她？”

霍朝沉默了一下，林含就聽見“啪”的一聲, 是車門關上的聲音，林含擡頭望外看去。霍朝坐上鄧佳的車, 正往外開。

“跟上去。”

林含閉上眼, 車窗緩緩升了上去, 随着手機裏傳出來的對話，她放在手機屏幕的手指緩緩敲動。

“……怎麽，你前幾天不還說她別有用心？她不來, 不是正好嗎。”

聽他這話意思，好像不怎麽信任林晗。鄧佳立刻來了精神，

“這倒是挺稀奇的，你不是一直覺得我那是對林晗有偏見嗎？今個兒又不覺得了？快說說，發現了什麽了？”

霍朝一伸手把鄧佳過于旺盛的好奇心按了下去,

“你是有多閑？能不能說點正經事？”

霍朝頓了下, 又道，

“昨晚上東海大酒店那個飯局有問題。林晗也去了, 她收到了匿名短信, 應該是宋乾。宋浩不會用這種迂回的方式。”

霍朝把那天晚上大概的情形說了下, 鄧佳也贊同霍朝的說法，

“這就是個信號。宋乾估計要動手了, 我們也得做做準備才行。”

說到這，鄧佳很佩服地拍了拍霍朝的肩膀，

“說到這, 我真得誇你一句，你看人還挺準的，如果今天這個秋桐手裏真的有什麽把柄，不管怎麽樣，宋乾都會有所顧忌，不敢下死手。哎，待會你可要對別人熱情一點。只要再多點時間，我肯定把宋乾老頭那些龌龊事情全都扒幹淨！”

霍朝涼涼地看了他一眼，鄧佳心虛地咳嗽了一聲，

“反正......有人幫忙嘛。”

“啧，沒出息。”

霍朝扒開他的手，看了看前面越發擁擠的路，

“你是約在哪兒了？安全嗎？”

“放心。我特地雇了幾個保镖去接她，全是保安公司的頭牌，我拿頭擔保，肯定不會有問題！而且，我選的地方別人一定想不到！”

鄧佳很得意，

“保證靠譜！”

......

一個多小時後。

兩個人從車上下來，身後還跟着兩個身高馬大的保镖。霍朝擡頭看了眼招牌上的幾個彩雲大字，

“城西小學奶茶分店”。

看上去生意還特別的火爆，來來往往的外賣小哥進進出出，可能是因為對面的小學還沒放學，店裏沒什麽堂吃的客人，而他們這幾個人往這一站，完全是鶴立雞群，尤為突出。

“......這就是你找的保證靠譜的地方？”

“你看那邊”

鄧佳搗了搗霍朝，示意他往馬路對面看，

“派出所在這呢，聽說這城西小學就是覺得學校建在派出所旁邊特別安全，能讓家長放心，特地選址在這了，你說靠不靠譜？”

“......真是難為你了。”

霍朝捏着鄧佳的髒手挪開，擡腳走了進去。店面很小，想不到裏面還挺深的，霍朝往裏走了兩步，果然在隔斷後面看見了秋桐。

她穿着一身男式西裝，頭發也變成了短發，只是身骨瘦弱，看上去整個人空蕩蕩的。

鄧佳一開始還沒認出來，直到見霍朝走過去了，才反應過來，熱情洋溢地跑過去，

“秋桐小姐嗎？我是霍朝的朋友，我前幾天還在電視上看見你呢，聽說你要進組了？不得不說，導演真是好眼光！”

說着，鄧佳正要伸手握個手，秋桐卻身體一抖，整個人往後面縮了一下，鄧佳一愣，

“秋小姐，你不用怕，這裏沒人會傷害你，其實你不用特地僞裝，我——”

鄧佳還要說什麽，被霍朝直接打斷了，

“行了。廢話少說點。”

他拉開秋桐對面的椅子做了下去——這種小店面，全是兩人一桌，鄧佳只好臨時自己加了個凳子。

三個大男人圍着一個小桌子，玻璃還全是透明的，不僅店員是不是瞄上兩眼，就連店外路過的行人也忍不住行注目禮。

鄧佳算是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他選的這個地方好像确實有點不太适合。

不過......鄧佳瞅了瞅做正對面的這倆人，好像最不自在地變成了他。

秋桐把手裏緊握的攝像機放在桌子上，推到了霍朝面前，兩個人直接進入正題。

“霍先生......你先看看這個。”

鄧佳見霍朝接了過去，也湊到旁邊去看。

是一段監控錄像，首先出現在畫面裏的只有懸挂在頂上的無影燈，應該是個手術臺，很快有個人被架了上去，看上去只是在做一個普通的手術，而越往下看，鄧佳的表情從驚訝到震驚，直到最後鏡頭一閃定格到病人的臉上，鄧佳的表情可以說是驚悚了。

他猛地擡頭看向秋桐，話都變得結巴了，

“你、你是男的？”

鄧佳腦子全是剛才看到的景象，視線忍不住落在了秋桐的下身上，秋桐低着頭，全身發抖，手裏的紙巾幾乎被他攪碎。

“你、你、那個手術——”

霍朝一腳踹過去，把靠在身邊的鄧佳踹回了原位，鄧佳打了個激靈，這才意識到自己過分了，連忙收回了視線，

“抱歉、我......對不起！”

秋桐咬了咬牙，牙尖顫抖，說不出話來。

他原本只是某個平臺上的一個小主播，前幾年女裝大佬大熱，他因為女裝扮相清麗，在平臺大火，沒幾個月就一躍成為平臺力捧的大主播。并且憑借流量，簽在了宋浩手底下的經紀公司。

只可惜他的事業還未開始，各個平臺上就大量湧出了比他更美更多蹭熱點的女裝UP，觀衆審美疲勞，流量不斷下滑，直到最後無人問津，甚至連吃飯住行都成問題。

沒辦法，他才自薦成為游輪上“獵物”，以此來換取一次出鏡的機會。

卻沒想到剛好遇上了留學回來的宋玥，她還嫌這樣的彩蛋不夠刺激，要将他塑造成人魚的姿态登場，秋桐以為像水族館裏的美人魚一樣，只是需要穿個假魚尾。

卻沒想到，宋玥根本是個瘋子！

她認為人魚的美在于“無性別”的藝術，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給他做了手術！

他現在甚至連個男人都不是！

好一會兒，秋桐才擡起頭，他今天沒有化妝，臉色慘白，眼周的皮膚幹燥的要命，看上去比電視上衰老了好幾歲。

“這個錄像是我趁着宋玥被拘留，從她房間裏偷出來的。絕對真實。霍先生，我知道您跟宋浩一向不合，宋玥又因為你出了事，宋家肯定不會放過你......”

聽到這，鄧佳皺了皺眉。

這種話術他在商場酒桌上聽過無數回。翻譯簡單點，就是“你現在這個情況，最好考慮清楚，老老實實按照我說的做，咱倆誰都不虧。”

他原本對這人有十二分的同情，這會直接打了個對折。

鄧佳下意識去看霍朝，霍朝似乎沒在意秋桐的話，他的視線還在正在重複播放的視頻上，霍朝看了一會，按下暫停鍵，推給秋桐，

“這個人你确定是宋玥？”

秋桐點點頭。

鄧佳覺得這句話問的奇怪，這個視頻裏既拍到了受害人也就是秋桐做手術的全部過程，又拍到了最後來“驗貨”的宋玥，而且在這裏面，宋玥的臉拍的可比受害人秋桐還清晰。幹嘛多此一問？

秋桐把裏面的儲存卡拿出來，遞給了霍朝，

“我不敢報警，我怕我還不到警局，就被宋家的人......霍先生，您認識的人那麽多，能不能幫幫我？”

......

從奶茶店出來，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鄧佳還覺得有點陰了，尤其是下半身。他轉頭去看還在店裏做着的秋桐。

他剛見到人的時候，只是覺得有點瘦，現在再看就有點觸目驚心了。

“你打算怎麽辦？”

鄧佳瞅了眼霍朝手裏的存儲卡，也許這張卡裏的東西只能威脅到宋玥，但是秋桐不一樣，他是受害人，只要他願意站出來，把這幾年宋浩在游輪上幹的那些龌龊事情都說出來，對宋家是個不小的打擊。

霍朝瞥了他一眼，擡手把儲存卡扔給了鄧佳，

“還跟我裝，你去游輪上不就是為了這事嗎？你拿去給禹淑琛吧。”

鄧佳一愣，

“你知道啦？”

霍朝心想，我能不知道嗎，

“她是政府工作人員，她要查什麽是上面的命令，自然有自己的工作方式，你別再給我瞎跑。”

鄧佳撓撓頭，

“我這不是想幫幫她嗎？”

但是這個東西拿在手裏，鄧佳又有點猶豫，

“可你就這麽把東西上交了，宋乾會坐視不管嗎？畢竟這個牽扯到的是他宋家整個郵輪業。到時候他要是對你做點什麽......”

真的毫無顧忌了。

“慫”

霍朝擠兌了他一句，正要說什麽，目光一頓，

“怎麽了？”

鄧佳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是一個穿着樸素的男人，身形挺高大的，剛從駕駛位出來。看起來是個出租車司機。

那人見到霍朝，也是一愣，

“霍先生？”

是原梗。

之前也沒說過幾句話，不過上次畢竟載過自己，霍朝打了個招呼，原梗卻沒走，看上去有話要說。

“你先去安排下她的住處吧。”

霍朝示意鄧佳先走，後又想起了什麽，把早上從林晗家裏帶出來的藥丸塞給鄧佳，

“待會去查查，這是什麽藥。”

這又是從哪搞得兩片藥？

鄧佳想問清楚，又礙于有外人在，只好忍着打了個招呼先撤了。

原梗有些不好意思，

“霍先生，還記得上次那個帶着嬰兒的妹子嗎？我又碰見了她一次，非要給我介紹對象。她是這學校的老師，聊過兩句，人挺好的，今天約了這裏來見面。”

霍朝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有點莫名，他以為原梗找他是關于他母親的病，除了這個外，他們其他也沒什麽交集，怎麽就開始拉起家常來了？

難道他就看起來像是個很缺狗糧的單身狗？

“不過，我打算拒絕了。”

霍朝一怔，

“......為什麽？”

“我這樣的情況還是不要去拖累別人了，我已經習慣了單身，這樣反而自由。”

原梗笑了笑。他的眼窩微陷，黑眼圈有點濃，全身上下雖然幹淨，但是看得出都十分老舊了。

霍朝沉默了一會，點點頭，

“有什麽需要的話可以去研究所找我。”

而就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原梗又突然叫住了他，

“霍先生！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我其實——”

一輛汽車擦着邊飛過，噪音太大，原梗後面的話消失在了空氣中，他朝霍朝擺擺手，朝學校裏去了。

霍朝皺着眉在原地站了會，拿出手機，打算打電話問問趙元什麽情況，一打開通訊錄，手滑到林晗的手機號碼上，有點滑不動了。

距離林晗買粥已經4個鐘頭，就算是烏龜也該發現家裏的人沒了。

而且4個鐘頭了，他一個短信，電話也沒收到，可想而知，林晗心情一定不會太好。

小時候的林晗可以拿整蠱玩具哄，現在呢？

“......”

霍朝難得的糾結了一會。

最終，本着有事從不逃避的原則，霍朝還是一咬牙按了下去，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但是沒人說話。

霍朝咳咳一聲，正要開口，學校的一聲放學鈴聲響起，而兩秒之後，同樣的鈴聲從電話裏傳了過來。

霍朝一愣，回頭看了眼，正好對上了林含的視線。

她的車就停在馬路對面，陸陸續續的全是等待孩子放學的家長。林含就靠在車窗邊。

距離并不近。霍朝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你怎麽在這？”

霍朝穿過人流走了過來，周圍全是嘈雜一片。等他走近，才看到價值千萬的車身上排了一長條的食盒。

......全是玉米粥。

林含有點皮笑肉不笑道，

“我讓人搜了整個市區，有10家張記粥鋪，6家全食粥記，2家全食道早餐，你說的張全道是哪家？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