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不演了？”

六年前。

當初因為綁架林晗的事, 宋浩差點被判刑，而宋家找的替死鬼出獄後，想拿這事勒索宋浩。

宋浩也不傻, 給錢沒問題，又加了一個條件。

他要霍朝的一只手。他跟霍朝鬥了這麽多年從來就沒贏過, 宋浩就想着這種亡命之徒，就算不能傷筋動骨, 也能給霍朝找點麻煩。

最關鍵的是, 還能趁這個機會把這個敢威脅他的賤人送回牢裏。

然後這事就被林競言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了。

他囑咐了霍朝, 順嘴又提醒了一句林晗。

卻沒想到在聽到林競言查到的藏身之處後，當天晚上，林晗就自己出去了。

林含從沒有怕過什麽。

而林晗也很冷靜, 不能打也沒什麽，她是未成年人，只要她受傷，這個會威脅到霍朝的人一樣會被送回監獄。

只要能達到目的，有什麽不能做的？

結果是, 霍朝從發現她不見, 到追上來實在太快了，很奇怪, 他們平常也沒什麽默契, 甚至林晗一直覺得霍朝并不真正地了解她。

可他似乎總能在最要命的地方一猜就中。

并在關鍵時刻, 把她硬裹在懷裏，飛過來的刀擦過她飛起來的衣角, 有什麽皮肉劃開的聲音在她耳中嗡嗡作響。

鮮紅色的血跡淋濕了她的衣服，混着模糊不堪的警笛聲，充斥在她眼裏的是地上的半塊手指。

“別看了, 林晗。”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聲音很啞澀，就跟現在差不多。

可她現在在做什麽？

林晗僵硬的手指終于松了下來。

她的瞳孔顫動着，昏暗的灰色從她眼球邊緣慢慢褪去，屬于她的顏色一點點加深縮小……

直到霍朝的身影再一次映照在了她的眼裏，她緩慢地直起腰來，

“朝朝……？”

霍朝怔了怔，他目睹了林晗變化的全過程，還沒能反應過來。

良久，嘴唇才動了下，

“我……你是怎麽回——”

霍朝話還沒說完，一束刺眼的燈光射進車裏。霍朝下意識擋了擋，往外看去，一輛貨車的車燈正對着這裏，高高的駕駛座上，原梗正握着方向盤，臉色慘白。

霍朝的心頭猛地跳了下，他驟然起身，伸手去拉林晗。

這一刻似乎與六年前的那一幕重合了。他下意識的動作永遠是保護別人，但是她已經不是當初的林晗了。

林晗率先一步撲上去，把霍朝緊緊壓在身下，白色刺眼的光芒驟然收短，一聲劇烈的撞擊響徹黑夜。

……

林競言下了飛機，直奔醫院，他從電梯裏沖出來，醫生正好從對面的電梯下去了。

他推開病房，眼前頓時一黑，屋裏窗簾都放了下來，光線暗淡，只留了一個縫。

霍朝就站在窗臺邊，眸色沉沉，靜靜地看着正躺在床上的林晗。不知道在想什麽。

竟連林競言進來也沒發現。

“她傷到哪兒了？”

林競言終于還是出聲打斷了霍朝的沉默。

霍朝見到他，也并不驚訝，放低了聲音，示意他出去說話。

“肋骨斷了一條，腿部有些擦傷。其他還好。”

林競言點點頭，上前去看了眼林晗，見她确實呼吸平緩，身上也不像是大傷，才松了口氣，跟着霍朝去了走廊。

他們已經多年未見，霍朝看上去沒怎麽變，只是成熟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剛經歷過一場車禍，他臉色有些冷，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

林競言一愣，

“你都知道了？”

霍朝嗯了一聲，他靠在瓷磚牆上，沉默，林競言見他這幅表情，心裏也過意不去，

“以前不是故意要瞞你，你也沒有問過，也就沒有特意說，只是後來……”

林競言嘆了口氣，

“林晗分離出來的第二人格太過危險，她自己控制不了。我也管不住。”

“第二人格……”

霍朝一怔，重複了一遍，他猛地擡起頭，

“她是did？”

林競言點頭，剛要開口，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你之前不知道？你炸我？？”

霍朝怔了好一會，才把手裏的白色無标簽小瓶扔給他，

“林晗衣服裏的，那天我發短信問你，你告訴我是安眠藥？”

林競言摸摸鼻子，

“我急着要過來，簽證在她手裏。我能不按照她的要求說嗎？”

他頓了下，又道，

“她的另一個人格其實你見過，就是……”

“我知道。”

霍朝打斷了他，他想說他想問的不是這個，但是他知道，這些事一旦問出口，他就再也無法從這段關系裏脫身而出了。

林競言何其敏銳，他想了一會，

“要不我從頭跟你說？”

下一刻霍朝就嗯了一聲。

林競言心裏失笑，他早就看出來了，老霍以前沒跑，現在肯定也是跑不了拉。

但是他要說的故事卻并沒有那麽輕松。

“其實也是個很老套的故事啦。”

林競言走過去，坐在了霍朝旁邊的長椅上，

“我媽去世的早，我們家又出癡情種，哎，這可是真的。自從我媽去世後，老頭子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

這原本沒什麽，我那時候都16了，也能頂點用。不幸的是，我爸還有個弟弟，我叔父……”

林競言說到這裏，頓了下，霍朝低頭看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林競言一愣，笑了下，

“你現在可比以前有人情味多了，以前你要是聽人在這矯情，還不直接踹一腳。”

“你怎麽知道我不想踹？”

霍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林競言忍不住笑了起來，這種熟撚的語氣，他竟然開始有點懷念以前上學的日子了，

笑完了，林競言繼續道，

“總之就是些很老套的争奪家産的劇情，不過最開始還有老頭子撐着，事情根本波及不到我們。他就喜歡報喜不報憂，總覺得我們還小，不該讓我們接觸這些，好好學習就行。直到……”

直到父親病情惡化，林競言在急救室門口守了幾天幾夜，門終于開了。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

“回家………林晗……”

林競言不傻，他瞬間明白了父親話裏的意思。

他心急如焚地趕回家裏，林晗正躲在庭院裏玩捉迷藏。林競言抱起林晗就要走，林晗那時才10歲，以為哥哥也要玩，大喊道，

“哥！绾绾才是鬼！你捉到我也無效。”

绾绾是陳老管家的孫女，從小跟林晗一起長大，陳老又為他們家工作幾十年了，這是他唯一的孫女。

林競言猶豫了下，還是停了腳步，就在他準備進入把人趕緊帶出來。門口傳來了一個接一個的剎車聲。

林競言只能抱着林晗躲在了花叢後面，直到那些人拽着大哭大鬧的绾绾上車，林晗仿佛終于意識到什麽，她開始劇烈掙紮，林競言捂着她的嘴，狠狠地按住了她。

一聲不吭。

“……第二天，就在一座公園的人工湖裏發現了她的屍體。”

他們原本是打算用林晗來威脅父親在股份轉讓協議書上簽字，卻沒想到綁錯了人，而老頭子在他離開醫院後不久就離開人世了。

人都沒了，人質自然也就不需要了，所以她死了。

林競言低着頭沉默了好一會，才繼續道，

“那天林晗也過去了，回來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什麽都不說，也不肯見我。當時老頭剛去世，很多事要忙，等我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就出現了。”

……

下午四點。

睡了一整天的林晗終于從深眠中醒來，周圍光線昏暗，她剛睡醒，還有點看不清，就已經開始下意識去尋找什麽。

“醒了？”

那種低沉的，聽的人心中發癢的聲音近距離傳來，林晗轉過頭，霍朝就靠在床頭旁邊，有昏茫的光線透過窗簾的細縫，剛好落在了他身上。

看上去格外的溫柔。

“啞巴了？”

但是顯然語氣并沒有那麽柔和，霍朝起身把窗簾拉開，給她倒了杯水。

林晗可還記得，在這之前他們還剛吵過一場架，雖然那個人是林含。

她接過水，調試了下表情，試圖露出一個招牌的“羞澀”笑容，

霍朝一根手指戳了回去，

“換一換。這個表情我不喜歡。來個哭的。”

“……”

林晗的笑容一僵。

“不會哭的話，別的也行，還會別的嗎？”

“……”

霍朝又用手指戳了戳，林晗哭笑不得，伸手攥住他的手腕，把人拽了過來。

力道比起林含溫柔許多，但依然十分有力。

她一個女生，到底怎麽練的？

霍朝心裏想着，表情還是不鹹不淡的，順着她的力度就坐在了床邊，開口道，

“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