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海的女兒八

“你又來找我做什麽？我以為你知道的，我一點都不想看見你。”塗得鮮紅的指甲從海藍色的頭發中穿過，坐在枯骨上的女人手裏拿着鏡子，面無表情地看着鏡子裏那張完美的臉。

“解除你下在希爾身上的咒。”

“不可能的。”

海王依舊摩挲着權杖，眼前的女人還是和很多年以前一樣，一點都沒有變，只是海王卻知道她的血是冷的，“算我求你。”

“呵呵……哈哈，西爾曼，你居然為兩個人類求我？你不會讓希爾死的，所以你想救那兩個人類？為了希爾你居然想救那兩個人類？真好笑啊哈哈……”女人捂着臉發出刺耳的笑聲，“不過才三十年，你就忘了你當年的嘴臉了嗎？”

海王看着狀若瘋狂的女人只覺得滿嘴苦澀，“或許我當初确實是錯的，但我只想救你而已。”

“呵呵，我沒有給希爾下咒，讓你失望了，我給希爾的是等價交換，那是代價，無法抹除的代價。”

“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希爾那孩子太單純太重感情了，她……”

“西爾曼，你回去吧，最沒有資格說這話的人就是你，就是你母親都比你有資格，雖然她比你好不了多少就是了。”女人撫摸着自己美麗卻蒼白的臉，嘴角勾出冷笑，輕輕搖晃火紅的魚尾。

“希爾是你的侄女！西莉亞，你是她姑姑，親姑姑……”

“西爾曼，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傲慢無禮，我以為我很多年以前就說過的，我沒有兄長！你不走，那就只能我這個海底所有生物都厭惡的海巫婆走了。”被海王稱作西莉亞的人魚搖搖尾巴離開，看也不看海王一眼。

“西莉亞，那個叫斯諾的少年，和托爾斯長得一模一樣。”

“西爾曼，我的托爾斯已經死了，即使同一個靈魂，他也不是我的托爾斯。”更何況他們還不是同一個靈魂。

都說人魚是玩弄靈魂的高手，但是那個靈魂啊，我可看不透呢。

西爾曼，你一定已經忘了，我也曾像希爾那樣單純那樣重感情的……

看，你最疼愛的女兒卻在走我曾走過的路，只是她會比我還要凄慘的吧？真可憐呢。

瑞恩想帶着斯諾離開科頓。

他是科頓的王子，沒有人敢反駁他的意見，但是如果這個人是科頓的國王呢？他是身份高貴的王子，但也只是王子。

國王出現異樣的第一時間他就發現了，為什麽？不是因為他有多了解國王，而是在這樣的時刻他除了斯諾誰都不相信，他防備着周圍所有的人，包括希爾。

“斯諾，我帶你離開科頓好不好？”瑞恩蹲在斯諾面前和他對視，焦急而擔憂。

斯諾的目光平靜無波，手上還在輕輕撫摸阿白的背。

“斯諾，我擔心你，我擔心那些人會對你不利，我們離開科頓好了，你看我們沒有回來的那十幾年不是也好好的？”

“好啊，瑞恩，我們離開科頓好了。”離開科頓，不用看着希爾變成泡沫，不用看着科頓被海水覆滅，瑞恩會好好活着……這真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安排一下，三天後悄悄帶你離開這裏！”

“嗯。”

瑞恩想只要他可以帶死你離開科頓那麽斯諾就不會有事了，他的想法并沒有什麽錯，但問題是他不知道海水上湧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帶着斯諾成功離開科頓。

海王在那次之後又出現過兩次，都是在夜晚，都沒有出現在瑞恩面前，所以當瑞恩半夜睡醒看見海王時着實吓了一跳，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拔劍擋在斯諾床前。

海王看着眼前充滿敵意的少年只是無所謂地笑笑，斯諾的選擇是這個哥哥，那麽瑞恩呢？身為科頓的王子以及未來的繼承人，他會選擇科頓的人民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當瑞恩知道斯諾隐瞞的事情後第一反應就是帶着斯諾逃得遠遠的，最好缺水缺的人魚不可能前往。

對于瑞恩而言科頓或許是重要的，但這重要卻是因為斯諾想要他繼承科頓，卻是因為科頓可以給斯諾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條件，因而與斯諾相比科頓可以說一文不值。

弟弟是天。

瑞恩的世界裏只有斯諾這個弟弟，斯諾才是瑞恩的全世界，其他什麽都不是，就是國王這個沒什麽深厚感情的父親瑞恩也可以随時舍棄，要知道他當初對于回不回科頓一直抱着可有可無的态度，如果不是斯諾他根本不會回來。

要保護好斯諾啊。

瑞恩把這當做是他活着的使命和意義，如果不是斯諾不願意，他一定會給斯諾找來最好的女孩當新娘的，他的弟弟是最好的，自然也值得最好的。

瑞恩把一切都準備好了，斯諾說的天時地利人和都達到了，但是斯諾卻不見了，他只在斯諾的宮殿找到了已經死去的阿白和米勒，以及十幾個護衛面目全非的屍體。

他們的父親啊……

弱小的人總是會被人同情和小看，将瑞恩從城堡裏帶出來的卻是希爾。

瑞恩出了城堡立刻就朝着人們相繼湧去的方向奔跑，希爾也提着裙子毫無形象地跟在瑞恩身後。

很疼的，每走一步都痛得她想尖叫，但是她叫不出來，也停不下來。

她看着阿白和米勒死在她眼前，看着斯諾被帶走，她知道斯諾就在王城的中央，那裏聚集着無數想要斯諾死的人。

斯諾被綁在木架上，猶如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他看着下面不停叫着“燒死他”的人們，心裏依舊平靜無波。

他想他果然讨厭國王這種生物，尤其是這種生物還是他的父親時。

救世而來的基督耶稣死在十字架上，三天後複活，然後坐在神的右邊俯視着他的信徒，那麽他呢？他不為救世，三天後也不會複活，更不可能坐在神的右邊，他只會繼續着他這不能停息的穿梭。

國王坐在高處看着斯諾平靜的臉，讓人看不清表情。

前面那個即将被燒死的人是他的兒子，他受苦受難幾乎沒有什麽好日子過的兒子，而他現在将下達燒死他的命令。

即使和斯諾聚少離多，即使感覺得到斯諾對他的疏離，但那也是他的兒子啊，這個決定對他而言很難，但是他卻不會後悔。

以一個人換一個國家，很值得是不是？國王此時只能這樣告訴自己。

他明明可以不管科頓的，他是科頓的國王，科頓是他的，他想怎麽樣都可以，但是他卻狠不下這個心，這裏有太多的人了，于是他就狠下心舍棄了斯諾。

不能理解啊，他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可是他就是這樣選了。

斯諾，我的孩子，下輩子，找一個願意為你和全世界為敵的父母吧，是我不配做你的父親。

“誰都不可以傷害斯諾！”那吼聲遮過了一層層的“燒死他”，瑞恩看着臺上無法動彈的斯諾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海水快點淹了這裏讓這裏消失的感覺。

那是斯諾，那是他捧在手心裏生怕受到傷害的寶貝弟弟啊。

國王看着瑞恩帶着那個一直坐在輪椅上的啞女走上高擡站在他面前沉默不語。

“誰都不可以傷害斯諾！”

“動手吧。”國王移開目光依舊看着同樣看過來的斯諾。

“誰、都、不、可、以、傷、害、斯、諾！誰敢傷害斯諾我就讓他陪葬！”瑞恩盯着國王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這一刻瑞恩眼中的殺意讓國王明白他是認真的，怎麽可能不是認真的？他早就聽沃特說過斯諾對于瑞恩的重要性的，當初要不是斯諾想要回科頓，瑞恩可能會帶着斯諾再次逃走的吧？他怎麽可能不知道？所以他才将瑞恩困在城堡裏啊。

“瑞恩，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科頓這麽多的人命怎麽辦？你是科頓未來的繼承人，你得對它負責。”

是啊，你得對它負責。

“我所記得的就只是我是斯諾的哥哥！”此時的瑞恩比起身份高貴的王子更像一頭擇人而噬的狼。

“那麽，你去帶他走吧，你不屬于科頓了。”國王努力彎了彎嘴角。

他知道溫爾莎的事情，當然知道這件事背後有着溫爾莎的動作，但他更知道的是這場災難确實和斯諾有關系，不止斯諾，還有瑞恩，因為他見過海王。

如果不能都救，那麽我至少要救下一個。

瑞恩滿含敵意兼戒備地看着國王，看得國王苦笑不已，然後才轉過身大步朝斯諾走去，而希爾早在上臺的時候就已經跑到斯諾身邊了。

瑞恩，你的防備是對的，但是你記住了，永遠不要把後背對着你明顯防備的人。

國王拿起擺在桌邊以防意外的弓弩對準正盯着他看的斯諾，然後在斯諾嘲諷的目光中松開了手，一支箭就這樣朝着斯諾飛了過去。

瑞恩，恨我吧？你們都會恨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