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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尋常女子,自是無可避免地起了如此心思。
“留在襄陽安危難測與伴在我身邊安危難測,阿碩你想要選擇哪一個?”答非所問。他未嘗有異的神情姿态讓我有種被吃得死死的感覺。
心有不甘卻又不願說假話的我擡眸望向他,思慮片刻後堅定地道:“我願選其二。”或許,從我思慕上他的那一刻起,我便注定被他吃得死死的,亦是心甘情願。這約莫也是為何這麽久以來我從未謀劃贏過他的緣故吧。
又是半個時辰,小腹安寧下來,已無欲要早産的跡象。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孔明讓我留在內室中休憩,莫要再有過大的情緒波動或是過度的勞累。
我颔首應好,不再逞能。那些失去的我挽留不住,那麽如今我擁有的就更該被好好的珍惜,譬如果兒,又譬如孔明。
“孔明……”在他欲要離開內室之前,我遲疑地喚,問得分外猶豫,“在今日之前,你可曾知曉宋經華的真實身份?”
微微颔首,他并未瞞我,坦言:“這些人中怕是只有你一直不知曉仲達的身份。”
聽罷,我身形不穩地晃了晃,苦笑起來,“孔明,我是不是太過愚蠢了?”愚蠢到所有人都知曉了,我還以為他最多不過是同司馬懿有些交情罷了。
“其實,你只是不想知曉罷了。若是你真的想要知曉又如何會刻意忽視仲達身上那些令人疑慮的地方?”孔明淺笑,“離去前,仲達言縱使你要同他斷交,他亦是将你當作知己,此番,是他對不住你,他日若有機會,他定會彌補。”
彌補……我好笑,如今的我又怎會再信宋經華,不,是司馬仲達的話,縱使我知曉他定會說到做到。
随後,思慮着孔明的言語,我驟然凝眸,心虛異常。孔明,如此是不是也意味着,你其實早就知曉了我身上的那些令人疑慮的地方,不曾過問,不曾提起,也只是因為你不想深究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完了啊啊啊~
思考要不要補章番外……
☆、離開襄陽入新野
新野小城,繁華不比襄陽,熱鬧亦不比襄陽,但因為這是他鄉異地,仍舊是讓我對其充滿了好奇。
打起車簾,我稍稍探出首去,見幾丈寬的街道上安置着攤販,來往的行人熙熙攘攘的,雖是不比襄陽擁擠卻是一派祥和景象。不過,新野也有勝于襄陽的地方,那便是街道上的乞丐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個,皆非流民模樣。說來,新野隸屬荊州,亦是亂世中較為佳好的栖息地,怎麽可能只有這麽些尋常的乞丐呢?難道是他們知曉了曹操要南征的事情?可是,乞丐多非高智之人,如何猜測的到曹操的打算?
訝然回首,我望向端坐在軟墊上讀書的孔明,奇怪地詢問:“新野的乞丐為何這般稀少?莫非真的沒有流民到來不成?”
聞言,孔明動了動身子,打起車簾亦是往外瞧了片刻,随後淺笑作答:“劉皇叔懷柔,為前來新野的流民備了居住,且親自搭棚施粥,并為其中四肢健全,身強力壯的流民尋了工,如此,自是少了許些如襄陽城中一般的乞丐。”
“這般看來劉皇叔在新野應是極得民心的吧。”自古戰亂,流民衆多,地方之主對于蜂擁而至的流民多是采取不管不顧的态度,雖然其中也不乏有撥錢糧救濟的,但是又有誰曾像劉備一般親力親為,還顧慮到了他們長久的生存。
輕搖羽扇,孔明阖上膝間的書簡,笑得淺淡,“得民心者得天下,劉皇叔此舉可不單單只是為了給百姓謀福祉。不過,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只要是有利于百姓的便就是好的。有時,假意久了也就成了真,劉皇叔恰是此種。”
聽罷,我溫婉一笑。
孔明所言非虛,過多的糾結于劉備的虛情假意倒還不如看他是否真的符合民心所向。百姓其實很簡單,他們不需要去考慮你待他們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他們只要知曉你待他們是好是壞便可。而劉備待百姓,自是顯而易見的好。從這一點上來說,劉備得民心倒也是理所當然。
“諸葛先生、夫人,縣府到了。”
适時,車駕緩緩地停了下來,守衛的兵士洪亮的聲音由車簾外傳入。
聞聲,我的笑靥凝滞在了唇角,頗為緊張地注視着孔明。離開襄陽前,老爹曾單獨同我說過一番話,他說從離開襄陽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飽受庇護的大家閨秀,而是溫婉賢淑的諸葛夫人,我的一言一行都會影響着孔明的名聲,因而,千萬不能任性妄為。此外,老爹還言,亂世紛擾,我要學會自保,切不可将所有的安危都系在孔明的身上,雖然他相信不論發生任何事孔明都會保我周全,但是孔明總會有分/身乏術的時候,而這個時候,我必須堅不可摧。
對于老爹的一番告誡和囑咐,先且不說真實度有多少,就是威懾度已足夠讓我有些惶惶然。
緩緩地握住孔明的手,我帶着膽怯下了車駕,去面對未知的一切。而對于我的膽怯,孔明淺笑,反握住我的手,給予了我無聲的寬慰。在感受到他的寬慰後,我才恍然意識到我所以為的未知其實還有與我最為親密的人陪伴着我,如此,也就沒有什麽好擔憂的了。
車駕外,劉備位于首位,身後跟随着趙雲同徐庶。前番,因是沉浸在司馬徽離世的哀恸中的緣故,我并未注意趙雲,這位歷史名人的容貌,如今再觀,不禁為之驚嘆。趙雲容姿秀美,雖為武将卻無任何肅殺之氣,默然無言的模樣,反讓他顯得有幾分超凡,總之氣質儀态絕不是張飛、關羽那種武将可比拟的。看來後世對于趙雲容貌的傳聞絕不是空穴來風。
“趙将軍姿容雄偉,是将中之最。”見我凝視趙雲許久,孔明悠然地道。我聞言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這才記起女子當着自己夫君的面過多關注別的男子是極為失儀的舉動。可惜,對于我的失儀,孔明似乎未有任何不滿的樣子。這難免讓我有些悵然。
悵然地望向府門處,我注意到一個已過不惑之年的男子信步而出,他身着暗色儒衣,衣帶微系,頗為随性的模樣。在對上我目光的那一瞬,他頓步審視了我片刻,随後才對着劉備施禮道:“聞主公外歸,特來相迎。”而他所施之禮一如他的衣着裝束,随性得很。
特別的是,這般随性的人竟沒有惹來劉備任何的不悅或是厭棄,反而讓劉備失笑地搖首,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我看簡老頭你出來可未必只是為了迎接主公。”出言調侃的是徐庶,望着那男子笑意盎然。
“去去去,你這人能比我小上多少,竟是喚我老頭?”不滿地擺手,男子反唇相譏。不過,片刻後他又斂唇笑起,目光有意無意地往我身上彙聚,低聲:“我是來給阿娈瞧瞧敵人的,怎麽也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只是,這所謂的低聲恰是可以傳到我耳中的大小。
順着他的目光望向我,徐庶冷了冷臉,對着男子道:“你可不要亂來,阿碩這姑娘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可不容許你欺負她。”
“我怎麽也是長者,如何會去欺負個小姑娘,元直啊,你也太看輕我了。”男子佯裝置氣的模樣,雙眸中的狡黠難掩。
徐庶輕哼,戳穿男子,“得了吧,你簡老兒的性子誰不知曉,就沒個拘束。”
“呵呵。”心虛地幹笑兩聲,男子轉而面向我和孔明走來,還未及近便道:“孔明,三日不見,你身邊就添了佳人。”
微微含笑,孔明淡然,所言與男子先前所說毫無關系,“憲和,你這衣帶系得倒是頗為得體。”自然,這是反話,絕對的反話。
被喚作憲和的男子又是心虛地笑了笑,答:“你看着光天化日的,我總不能就在此重系吧,待我回去,待我回去一定系好。”說罷,他來到我身邊,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我來,目光灼灼,算不上和善。
在他打量我的同時,我思慮着他的身份。徐庶喚他“簡老兒”,則是表明他姓簡,孔明又喚他憲和,那他便是簡憲和。簡憲和,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他就是一直伴随在劉備身邊的簡雍簡憲和,為人幽默,不拘禮數,經常替劉備充當說客,深得器重。
“小婦人拜見簡雍簡先生。”不待他打量完我,我便率先施禮出言,眉眼溫婉,舉止得體。感覺告知我,簡雍對我懷着輕微的敵意,雖然我不知曉我是哪裏招惹到他了,但是為了日後的安穩,我必須先發制人,不給他任何待我不滿的理由。
“嗯。”刻意地板着臉,簡雍随便地應了一聲,随後道:“舉止倒是得體,可惜容貌不佳,配孔明難免有些不足。”
聽到這些話,我的第一感覺就是我猜得沒錯,簡雍待我有敵意。第二感覺就是猶豫,猶豫我是該有條不紊地反駁他,還是該默然地承受他的言論。
想着臨行前老爹的話,最終,我選擇了其二,謙和地答:“簡先生說得是,夫君風姿卓越,豈是庸脂俗粉能配得上的,小婦人有幸能嫁予夫君為妻還多虧夫君的憐愛。”
“那你可覺得或許這天下還有更值得孔明憐愛的女子?”見我所答謙遜,簡雍的神情緩和,帶着微笑。
我聞言卻是一怔,死死地盯着簡雍對答不上來。良久,孔明微攬我的肩胛,淺笑,“奔波半日,你也累了,我們先進去吧。”随後,牽引着我往縣府內走去。
身後,徐庶攔住簡雍,沒好氣,“你這老頭兒胡說八道什麽?沒看到阿碩正懷着孩子嗎?若是惹她動了胎氣,你就看着孔明怎麽弄你吧。”
“我這也是為孔明好,這女子是什麽身份,阿娈又是什麽身份,你也不比較比較。”簡雍理所當然,絲毫不将徐庶的話放在心上。
阿娈,這應該是個女子的小字吧?娈,美好的意思,所以那是個美好的女子嗎?可是,美好的女子同我有什麽關系,為何要同我作比較?
最重要的是她與孔明又有何幹系?
心生芥蒂地側了側身子,我躲過孔明的碰觸,故作泰然,“我的身子還不乏,可以自己走。”
沒想到,初離襄陽,來到新野就遇上這樣的事情。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出孔明佳人在懷的模樣,男才女貌,天作之合,讓我情不自禁地攥起拳頭來,指尖掐的掌心生疼。
諸葛孔明,諸葛孔明,你可千萬別真的有了才貌雙全的紅顏知己,不然,我真的不知曉要怎麽辦了。
我到底是未來女子,無論如何也容不得我的夫君有其他相好的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
☆、遠會情敵見人笑
縣府作為一方官長所居之處,自是偌大。外院為辦公之地,設有縣衙、議事堂等,多有兵士守衛,顯得肅穆莊重。內院則是私居之所,住着劉備一家以及其麾下一衆文臣武将,相互來往,倒也頗為和諧。
雖然,孔明此今在劉備在帳下還未奉職,但因劉備器重,所居之處尚是佳好。
只不過,我未曾料到,初步入內院便遇見了那所謂的阿娈,從聽聞到相見,竟是不到一盞茶的功夫。
那是正對着院門的一間涼亭,檐角彎彎,內置石案一方,葦席幾張。涼亭外秋菊環繞,明豔的黃色在晌午時分的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那片璀璨中,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端坐于石案之前。她面若桃李,唇若含丹,小巧的面頰上綴着深深的梨渦,莞爾一笑,有着牽動人心的力量。即便她是坐着的,我亦是可以窺探出她窈窕的身姿,猶如削成的雙肩自然地垂着,纖細的雙臂在薄衫的包裹下極為靈動,雖方為年少卻已是發育得頗好。
不過,她吸引過去我的眸光,倒不全然是因為她的容貌,也還是因為她的琴聲。
石案上的那張七弦琴,質色甚佳,想來定是由極好的桐木制成,乃是琴中上品。佳琴美人,名曲《鳳求凰》,自古好景。何況那少女十指纖纖,撫琴的姿态猶如翩跹起舞,清韻靈動,若只是觀着,當是引人駐足流連。可稍是通曉琴藝的人,便能輕易地聽出那曲調中嚴重的缺憾,多是因技巧不足,運指不穩造成的。
猶記當初學琴,龐統為了訓練我的指法和技巧,逼着我每日運指,起初半月皆是能看到我指尖淤血紅腫的情形,那痛楚如今想來還讓我頗為心有餘悸。十指連心,果然不假。
聽罷,我失笑搖首,想這姑娘倒是急功近利得很,學琴時日尚未足夠就迫切地彈奏起琴曲來。彼時,我自然還未知曉,這位少女便是阿娈,我的情敵。
腳下步伐未止,我并不想多管閑事,便欲要收回眸光,繼續默然地跟在孔明身後。可恰是此時,那少女身旁随侍的婢子,擡手指來,頗為興奮地說着:“姑娘,是諸葛先生。”
聞聲,我步履一頓,望着那少女,突然就挪不開眼了。只見,她順着婢子所指的方向,凝眸望來,在觸及孔明身影的那一瞬,笑靥如花又難掩嬌羞。她的唇瓣動了動,喚出一個“諸”來,而後的“葛”字因是瞥見了我被吞咽回去。
與我對視,她瑩亮的瞳眸有片刻的迷茫。而當她視線往下,瞧見我隆起的小腹時,瑩亮的眸子由迷茫變成淺哀,十指癱在了琴弦之上。
她對孔明的情意,我只消一眼便看清了,那樣眷戀的凝視,是我所熟悉的,亦是我曾有過的。
在先前那一盞茶的功夫中,我曾思慮過與我争搶孔明的女子該是怎般模樣。美貌自是不必說,只因即便是最為尋常的女子,與我作比,亦是可以算作美人。才學我有足夠的自信,并不擔憂那女子能勝過我,畢竟未來知識夾雜着幼時所學,我知曉得也算是不少了。不過,性子,我倒是未曾想過會如眼前所見的這般模樣,未哭未惱,似是有些過人。
霎時,我便有了危機之感。所謂情敵,大約皆是能讓自己看到自己的不足,然後恍然疑慮自己所思慕的人是否會因為自己的此些不足而易情而去。畢竟,我暫時勝過少女的便只有才學,可是還未深交,誰又知曉這少女會不會亦是博學之人。
難掩擔憂地轉眸望向孔明,我想尋求一絲絲的慰藉,想告訴自己至少此時此刻他還在我的眼前,是我觸手可及的。
然而,不知何時他已是發現了我的駐足,轉身面對着我,且對上了我滿含擔憂的雙眸。我卻是倉皇地低斂眉眼,一時間不敢同他對視,怕看見什麽我不想看見的,低低的,我說道:“若是我能夠彈奏《鳳求凰》,定是可以比這少女彈得好。”
耳邊是他輕輕笑起的聲音,眼前是他漸漸同我靠近的鞋履,我聽見他說:“嗯,我相信。”
“我相信”,只是這三個字,便讓我像是有了無盡的勇氣一般。再度望向他,我揚起溫婉的笑,意有所圖地言:“孔明,我記得你曾同我說過你并不在乎容貌,這話是真吧?”
他淺笑,溫暖如春的模樣,“阿碩,至今,我自認還未同你說過假話。”
聞言,我細細地回憶了一番,确定他果真未曾欺騙過我之後才遲疑地颔首。颔首畢,我突然想起什麽,遂又言:“前些時日,你曾同我說若是我喝藥,你便允我此生只有我一人,當初我沒要,此時我可否要回這個諾言?”
失笑搖首,他并未作答,只是伸手欲要牽我,“你如今身子沉重,莫要站立太久,不然雙腿怕是又要腫起。”
我頓了頓,猜不透他為何要顧左言他,回避掉我的問題,是想逗着我玩,還是他已經不想再提這個諾言?
再度悵然,我随意地将手遞交到他的掌心之中,只輕“嗯”了聲,算是回應,便不再言語,只是被他握着的手忍不住地發起顫來。
為何要在這個時刻讓我知曉有一個極為出色的女子與我同樣的思慕着孔明?在我懷胎幾近九個月,在我已經思慕他到無法自拔的時候?
緊咬着雙唇,我滿眼酸澀。淚水這種東西,自我懷有身孕後,似乎變得越來越不值錢起來,竟是如此輕易地就落了下來。
随即,溫熱的指尖輕觸上我的眼角,細細地替我抹去眼角的淚珠,孔明笑意不改,“起初,見阿均寫書言你近來喜落淚得很,我還不信,如今見了,倒是信了。阿碩,你是在哭什麽?”
我撇嘴,自尊心頓起,偏不再多言,只道:“沒什麽,突然想起司馬爺爺離世,難免傷懷。”
笑着看我,他并不戳穿。可恰是這樣淡然的注視,讓我頗為心虛。僵硬地挪了挪眸,我沒有底氣地說着:“我有些乏了,想要休息。”
聽了我的話,他終是不再注視着我,而是笑語:“那個諾言,你當初既已不要,我便不能随意再給。如今,若是真的想要回去,可待果兒安然誕下之後。”
“是不是我和果兒,還是果兒比較重要?”我不滿的喃喃,如同呓語。
這一刻,我突覺前路茫茫,縱使我知曉他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卻不知曉哪一日他才會執着我的手,同我一起走。
回眸又望了那少女一眼,我無奈地笑笑,詢問:“她就是阿娈吧?”
娘親曾同我說過,若是想要“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那麽以我目前所做的遠還不夠。既然還不夠,我便不能提早放棄,我會一直等,等到他予我的情意可以在天平上與我的平衡。
順着我的目光望去,孔明淡然笑答:“那是劉皇叔的二女,閨名冕,小字阿娈。”說罷,他頓了頓才又接着道,淺笑晏晏的模樣,“而我與她不過只有數面之緣,非有任何情意可言,又怎會有你所擔憂之事?”
我為之訝然,僅是數面便能讓一個女子思慕上你,孔明,你這般風華之人,要讓我日後怎麽辦?我要怎麽才能擋住那些莺莺燕燕,守住你?
所幸,我是你的發妻,而這個身份便已是無人可敵。
稍稍寬下心來,我随着孔明緩步向居室走去。
孔明所居之地,是在靠近主屋的一處,屋前栽種着幾株青竹,四季常青。屋內寬大,用簾幕劃分為內外二室依舊是空曠的模樣。屋子裏的布置陳設很是簡單,外室桌案、竹簡,內室床榻、箱簾,與隆中的大致相同。
我乏力地在床榻邊坐下,捶着酸脹的小腿,身子微有些難受。身為孕婦,我到底還是承受不住從襄陽到新野的半日奔波,更是承受不來自己逞能地進府,未讓孔明相扶。不用掀起裙裾,我也能夠猜到此時自己小腿浮腫的狼狽模樣。
笑着遞茶予我,随後,孔明蹲身在我面前,輕柔地替我捋起裙裾。我本欲阻止,不想讓他瞧見我浮腫後分外醜陋的小腿,卻是被他溫和地推開手,不得不任他所為。
“我聽仲達言,我不在時,你常常哭。”雙手覆在我的小腿之上,他并未擡眸,詢問。不過,不用瞧,我也可以想象得到他和煦的笑意。
不好意思地假咳了聲,我答:“沒有……”心中忍不住的腹诽,司馬仲達和阿均莫不是将我孕後所有的事都告知孔明了吧?
可是,低眸的那一瞬,看着他俊逸的面容,看着他專注地替我揉腿,我終究還是忍不住地再度落淚,抽泣起來。我多想我懷有身孕的消息他第一個知曉,我多想善謀離世的時候,他可以陪在我的身邊,我多想在我孕吐難受的時候,可以由他給我喂藥、寬慰我……我有無數個多想,無非是希望那八個月裏有他相伴。
淚水打濕他的手背,他終是擡眸起身将我擁入懷中,笑着撫着我的背脊,道:“此番,我定會陪着你看果兒出世。”
我張張唇,說不出話來,只能緊緊地反抱住他,貪戀這個十月未曾觸碰的懷抱。接着,唇上一熱,濡濕的感覺布了滿唇,唇齒間更全是他的氣息,清冽的,帶着淡淡的墨香。
随後,頸脖,肩胛,胸口……我的衣衫漸漸變得散亂不堪……
在上衣被褪去大半的時候,我有些糾結的思考,懷胎八月能否做這等事情,雖然在小說上我曾見過,但真是到了自己,就有些不敢效仿了。
正在我猶豫要不要到此為止的時候,腹中的小鬼頭不安分地動了一下,惹得孔明覆在我小腹上的手頓了頓。片刻後,他替我整理好衣衫,隔着布料細細地感受着屬于孩子的胎動,輕笑出聲。
那是第一次我在孔明眼中看到了情緒,滿滿的喜悅,将為人父的喜悅。
作者有話要說:
☆、小字不棄亂世禮
似是撥開了雲霧見月明,我終是瞧見孔明深埋于眼底的情緒,見他眸光流轉,溫潤如水地揚笑,唇角彎曲,弧度飽滿。此時,我眼前的孔明毫不同于他以往那般的高深莫測,反倒是像個少年,潇灑恣意,未經風霜。他笑得那般明朗,一掃我多日的陰霾,讓我禁不住地想要同他一起笑。
原來,喜悅也可以如此簡單,因自己思慕的人愉悅而愉悅,不需要多麽美好的事情點綴。
借機,我同孔明商議要給果兒取個乳名,意同小字。孔明先是失笑,言果兒還未出世,我何必如此着急。我卻是搖首,不想再等待兩個月。最後,他倒也遂了我的心願,問我想要取何字予果兒做乳名。我思慮片刻後,答,不棄。
不棄,我希望自她出世以後,我們一家人可以不離不棄,即便是烽煙戰亂,即便是命途多舛。自然,這小字的意義,我并未多言,只是滿懷期冀地詢問孔明可好。短暫的沉吟後,孔明淺笑颔首,雖恢複滿眸深邃,卻依舊讓我覺得歡愉。
小鬼頭,以後你的乳名就喚不棄,不棄,你可聽明白了?日後你要是背棄了我同你爹,娘親我一定會打死你的。輕戳了戳小腹隆起的一個小包,我佯裝動怒,怒着怒着,我笑不可抑地卧倒在孔明懷中。孔明則是護着我同果兒,笑言,她當是知曉了。
他當是知曉了……所以,孔明你也要遵守約定,決不可棄我和果兒而去。
一日的休憩之後,孔明忙碌起來,早出晚歸地被劉備喚去議事。對此,我頗是不理解,明明孔明如今位同幕僚,哪裏會有那麽多的事情需要商議,劉備此舉是想要剝削不成?不過,後來我也漸漸知曉了劉備不給孔明封職的緣故,一者,孔明初出茅廬,未立什麽大功,若是貿然封職勢必惹得其他幕僚不滿;二者,劉備帳下如今職位趨于飽和,孔明若是封了職勢必要取締某些人的權利,這般又會惹得那些謀臣武将的不服。
唯今之計就是劉備盡量大用孔明,雖然不給予職位,但是孔明所想的策略他皆是會斟酌着遵從,再由徐庶協助實行,想是不久,孔明就可以徹底在劉備帳下站穩腳了。
得知此些之後,我不得不說,劉備對孔明的知遇之恩甚是深厚,如此,倒也不枉費孔明日後對蜀漢的嘔心瀝血。不過,我也很清楚,劉備肯這般重用孔明,是因為他看得出孔明有治世之才,是能夠輔佐他成就一番大業的肱股,這等人才,他若是不提拔、任用,那便是他明知不可的放棄了一根救命稻草。劉備可不是傻子,自是不會作出這等傻事。
至此,我對劉備這人又是增添了幾分欣賞。
七月初,我再度見到了讓我欣賞的劉備以及徐庶,他們是随着孔明一同前來的。彼時,我正端坐于院中,青梅煮酒。原本,這些青梅是孔明備下欲要給我開胃的,不過,因是不棄愈漸安穩的緣故,我的胃口也是好得很,自是用不上這些酸澀的青梅。可是,看着那一顆顆翠綠的果子,我又委實舍不得浪費,便想着效仿古人的風流韻事——青梅煮酒。
“這有夫人相伴就是好,歸來便有醇香的青梅酒可品。”不遠處,徐庶的笑侃聲響起。
擡眼,三位男子翩然而來,孔明因是主人的緣故位于首位引着劉備,徐庶則是不緊不慢地跟在劉備身側,微微落後半肩的距離。
放下手中的勺匙,我慢條斯理的起身,對着劉備拘禮,道:“豫州有禮。”豫州牧是劉備正式的官位,由許都那個名存實亡的皇帝賜封,亦是取得曹操認可的。随後,意料中的,劉備回禮,親和地言:“諸葛夫人多禮了,如今夫人身子不便,無須拘泥于這虛禮。”我倒也不客氣,笑着應承,“如此多謝豫州。”
接着,側身面對徐庶,我随意了許多,只稍稍地欠聲,喚:“徐叔。”笑着捋捋胡須,徐庶擺擺手,讓我快快起身,詢問:“你這身子已是有九個月了吧?”颔首,我坦誠地答,“是了,還有一個月這孩子便要出世,到時候還望徐叔好好寵他。”朗笑着搖首,徐庶道:“你這姑娘可別逗我開心,到時候他有他爹寵他,又如何需要我這祖父輩的老人家?”
“依着阿碩,你是他的祖父輩,依着我,你可不過只是他的叔父輩,怎麽就輪不到你寵他?”孔明淡笑,扶着我重新坐下,替我攏了攏身上的衣衫。
“這倒也是。”滿意地笑起,徐庶拍了拍孔明道:“眼見已是日暮,我可是饑餓得很,想來也是好久未嘗過你所煮的飯食了,今日便就由你煮食好了,也省得麻煩廚娘。”
“也好。”孔明欣然應允,随後對着劉備施禮,言:“勞煩皇叔稍待片刻,且待亮煮好飯食再議大事。”
點頭,劉備目送孔明離開。
孔明所煮的飯食?我聞言咽了咽口水,想說我還從未品嘗過。不知曉孔明這般俊傑人物,所煮的飯食會是怎般滋味。不過,我相信,因為是孔明,所以這飯食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出于臣婦的身份,孔明離去後,我再度起身,尋來三個酒盞,一一滿上,然後遞送到劉備同徐庶的面前。徐庶接過酒,先是嗅了嗅,見氣味還算不錯才将酒水飲入口中,一杯下肚,片刻後,贊嘆道:“好酒!”而劉備卻是不同,他接過酒盞也不多聞,只是瞧了瞧酒質,然後飲下半杯,言:“猶記上次飲這青梅酒,還是在曹營,同曹操煮酒論英雄。”
“煮酒論英雄可是被傳為一時佳話。”為他們滿上酒,我道:“此事父親當年還特地同民婦言說過。”
而事實上,對于此事老爹壓根提也沒跟我提,我這麽說無非是想要婉轉地谄媚一下。
不知情的劉備聽罷笑得更是親和,又飲了半盞酒,說:“當年,諸葛夫人怕還是個小娃娃吧?說來,諸葛夫人倒是讓備佩服得緊,博望坡之戰那年,諸葛夫人竟有那般膽識。”
想到博望坡我就是一陣頭皮發麻,不禁苦笑道:“那哪裏是膽識,不過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罷了。”我讪讪,不忍回想,遂轉言:“那時,還要多虧豫州相救,不然民婦怕是早就死于荒野了。”
“諸葛夫人無須客氣。”劉備并未因有恩于我而姿态甚高,相反的,他起身再度對我施禮,“備聽徐軍師言,博望坡之戰的退敵之策乃是由諸葛夫人想出,這般,該是由備多謝夫人才對。”
“那只是民婦投巧而已。”謙恭的笑笑,我不準備邀功,何況這也不是我的功,前人之智,我不過借鑒取用罷了。
而後,我聽劉備贊道:“以諸葛夫人的才學姿态,若是男子勢必可以成就一番大業。”
我笑,“孔明可要遠勝于民婦,毫不妄言,豫州能得孔明乃是豫州之福。”在誇贊孔明這方面,我向來不作收斂,而且在我眼中,我的夫君,足夠配得上所有美好的詞句。
“名士配才女,孔明同夫人倒是絕配。”複而飲酒,劉備笑言。
莞爾揚唇,我欣然接受。我喜歡聽此類言語,因為每聽聞一次都會讓我更為堅定,亦會讓我更為堅信:我同孔明乃是良配。
這般拘謹地聊了約莫有半個時辰,孔明才從廚屋出來。他的身後跟随着三兩個女婢,女婢手中端着食案,飄散出誘人的香氣。那香氣侵入我的鼻翼,刺激着我的感官,讓我頓感饑餓。嗔怪地望了一眼小腹,我笑,默然問道:“不棄,你是不是也很想快點嘗嘗你爹的廚藝?”
随後,伴随着女婢們的上前退下,幾碟簡單且不考究的菜食被置放到桌案上。飯食的賣相因是不考究的緣故,算不上是精致,但決然不失好看。我擡手,剛欲拿起手邊的木箸,便被徐庶的言語打斷,“主公,別看孔明這人君子模樣,但是這庖廚的活他幹得也是不錯。”
聞言,我才憶起在古代君臣之間用食必是君先動筷,臣子不得僭越。停下手的動作,我抿抿唇,看着劉備依言動筷,突覺壓抑得很。在縣府內,似乎所有人都極為拘禮,恪守着君臣之間的禮數,不敢逾越。而在襄陽,我雖是對不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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