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沒有技巧8
蛇這種東西吧, 你不動它不動,你一動它亂動。
它趴在樹梢上,尾巴垂落, 腦袋擱在樹杈中間,一雙黑豆眼睛遙遙望過來, 讓連清澤分不清它到底有沒有發現自己。
連清澤試探着往後撤開一步,他看向那條蛇,蛇沒有反應。
那就是沒有發現自己, 他心裏有些忐忑和僥幸, 想着先撤出一個安全的範圍,便又往後撤了一步, 這一步, 那條蛇忽然擡起了腦袋。
蛇從樹杈上擡起上半身,遙遙看過來時剛好與連清澤對上了視線。
連清澤:“……”
這算什麽事啊, 這道觀真的非去不可嗎?在酒店等着吃飯不香嗎?
蛇的視力不好, 一般是靠捕捉人的動态覓食,連清澤知道這點,也就不敢再動了,他想着等會兒吧,也會蛇蛇等會就自己游走了呢?
再不濟等到吃飯時會有人發現自己不見的,聯系不到自己總會派人來找一找吧?
現在距離吃飯也沒多久了, 左右一兩個小時罷了。
連清澤想的是很好的, 但擋不住站着不動比走來走去要累,他早上吃的又不多,還爬了山, 可能過會兒蛇沒走,人先餓死了。
情況有些嚴峻, 只能就地想辦法。
這會兒,已經快到正午,太陽從頭頂上落下來,連清澤發現那條蛇趴着的樹杈曬到太陽了,它就會挪一挪。
他眯着眼,想着等蛇動的時候,他也動,按照這個太陽曬過來的趨勢,他努努力,挪遠一點直接跑也不是不行。
蛇的攻擊距離只有三米,只要拉開距離,他就能直接跑。
畢竟蛇的速度沒有人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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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可惜想法是美好的,他等了半天,那蛇都沒有再動一下。
連清澤站的腳麻,忍不住一點一點的繃起腳背,而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互呼喚聲,喊的正是他的名字。
嬴家人找來了。
連清澤有些緊張的看了一眼蛇,蛇沒動,但他的眼角餘光發現了正在靠近的嬴獅,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
嬴獅在喊他:“連詩語。”
蛇微微昂起了身子,有些應激。
連清澤發現了蛇的動作,他渾身僵硬,開始想逃才發現腿麻了。
他不敢回頭,那邊的嬴獅不明所以,緩緩靠近,聲音還帶着一絲不悅:“連詩語,長本事了,叫你連理都不理是嗎?”
連清澤能聽見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想阻止他,想說點什麽,但心髒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話就堵在嘴裏,他緊緊盯着小黑蛇,一人一蛇四目相對,連清澤抖索的發現蛇哥整條身體都崩了起來,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不能再等了。
他的眼角餘光捕捉到嬴獅已經近在眼前的衣擺,在蛇哥從樹杈上跳過來時,連清澤猛的擡腿讓開一步,接着拽住眼前的嬴獅,喊道:“蛇蛇蛇!快走!”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嬴獅比他還怕蛇,一聽是蛇竟然僵在原地不動了。
連清澤急道:“你走啊!”
嬴獅臉色慘白的低下頭,嘴唇嗫嚅:“我……好像被咬了。”
連清澤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只見嬴獅露在長褲外的腳踝上,兩個清晰的小血洞,而那條咬了人的蛇已經飛快的游進了路邊的草叢裏不見了。
連清澤吶吶道:“完了。”
嬴獅看着他,那雙黑色的眼睛潤了光又泛起一層墨綠。
連清澤沒聽見他說話,擡起頭往他看去時正好撞進他的眼裏,墨綠的眸帶着不可言說的情緒,這會兒的嬴獅仿佛被剝開了堅硬的外殼,整個人都柔軟了起來。
陽光将他們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嬴獅張開口,鮮紅的唇輕輕顫動,語氣是從未有過的遲緩和柔軟:“連詩語,我可能要死了,死之前我想跟你說兩句話。”
連清澤一聽,臉上也帶出幾絲難過,道:“對不起,都是我非要出來,如果我不出來就不會遇到蛇,我不遇到蛇嬴獅哥哥就不會出來找我,嬴獅哥哥不出來找我就不會被蛇咬,千錯萬從都是我的錯,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被咬的人是我,嗚嗚嗚,嬴獅哥哥,我對不起你!”
“……”
這熟悉的綠茶語氣,嬴獅喉間一堵,恨不得嘔出血來,話是一句也說不下去了。
他從腰間掏出手機,緩緩打了個120,至于接下來,死不死就全看命了。
蛇毒在他的血脈裏湧動,沒一會兒嬴獅便覺得頭暈眼花,隐隐有了站不住的趨勢,他不是個會委屈的自己的,立刻長臂一抻,将連清澤撈過來扶着自己。
連清澤承受着他大半的體重,又從嬴獅的胳膊裏冒出頭來,看着枕在自己肩上的腦袋,想了想,說:“要不我們坐下來?”
他是真的站的有些累。
嬴獅低低應了一聲,連清澤聽到了,立刻扶着他原地坐下。
他側首就能看到嬴獅挨着自己的那頭金發,與嬴獅冷硬的脾氣不同,他的頭發柔軟又細膩,摸起來像是毛絨絨的小狗,蹭着連清澤的脖子時乖巧極了。
心底微微軟了一瞬,連清澤有些惆悵起來。
在嬴家待了大半個月了,說實話嬴家人并沒有對他做什麽很過分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處處都在照顧他,就連嬴獅也是。
雖然嬴獅脾氣差,但會帶他出去玩,替他教訓欺負他的人,還會替他擋刀。
今天更是直接因他被蛇咬了一口,接下來還不知道會怎樣。
他的眉毛皺了起來,良心在天平上搖擺,一邊要繼續自己的計劃讓嬴家的兄弟們幫他退婚,一邊又覺得不着急,也許以後還有什麽變數,或許嬴獅不會變壞,那他們可以理性的商量一下以後怎麽退婚。
嬴獅不習慣他這麽安靜,下巴擱在他的肩上,聲音悶悶道:“說點什麽醒醒神。”
連清澤:“我不知道說什麽。”
“平時不是話很多?”
“今天話不多。”
“……”
嬴獅輕笑了下,從嗓子裏傳出來的震動在兩人緊貼着的地方傳到連清澤那兒,感覺很奇妙。
他的嗓音低低的,說着什麽,到後來幾乎叫人聽不清。
連清澤發現他昏迷的時候,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就這樣吧”,什麽“就這樣”?連清澤呆愣在原地,看醫護人員将他搬上擔架,又擡着跑向路的盡頭。
救護車開不到這裏面來,只能停在酒店門口,從他們的語氣中連清澤能感覺到嬴獅的狀态不太妙。
這會兒應該緊張的,但連清澤卻莫名的很平靜。
那可是主角,沒這麽容易死吧。
可到底是什麽“就這樣吧”,連清澤陷入沉思。
回到酒店的時候,嬴樓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在等他,連清澤沒有等到嬴蜃,嬴樓說嬴蜃是陪着嬴獅坐着救護車去醫院了。
嬴家兄弟的感情真是奇妙,明明上一周還能抽得嬴蜃皮開肉綻。
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計劃是不是可行的,在确認結果之前,連清澤決定暫緩行動。
兩人坐上車,在回嬴家之前,連清澤道:“嬴樓哥哥,我能去醫院看看嬴獅哥哥嗎?”他抿了抿唇,情緒有些低落,說:“嬴獅哥哥都是為了我才受傷的,我想去照顧他。”
嬴樓剛想說好,電話鈴聲響起。
他接了電話,電話那邊隐約能聽見是嬴蜃的聲音,沒一會兒嬴樓的臉色變得怪異起來,他聽着電話,視線看向連清澤,又應了兩聲“好”,挂斷電話後,嬴樓笑道:“不用去,我們先回家。”
司機是嬴家的,連清澤指揮不了也沒車,只能說:“好的。”
等到了嬴家,看到陸長風時,連清澤才知道嬴樓臉上怪異的笑是哪來的。
嬴蜃坐在客廳裏,陸長風在病例本上寫寫畫畫,連清澤進來時他正好擡起頭跟嬴蜃交代着嬴樓的情況。
陸長風道:“檢查過了,傷口确實是無毒的,醫院沒有可能誤診,嬴獅少爺應該是被吓暈的。”
連清澤聽了一耳朵:“……”
可是這也不對啊,吓暈那不是立刻就暈了嗎?嬴獅是被咬了後過了很久才暈的。
他将自己的疑慮問了出來,陸長風輕笑道:“這跟古代的滴血刑一樣,只是在手腕上劃了一道口子,血一會兒就能自己凝固,但蒙上眼睛聽到持續不斷的水滴聲就會産生錯覺,覺得自己身體的血流光了,自然而然就吓死了。嬴獅少爺也是類似的情況,蛇是沒毒的,但他覺得有,幻想中的症狀便顯現在了現實中。”
所以他是自己被自己吓暈的。
連清澤有些無奈。
陸長風又道:“詩語小姐的近況還好嗎?需要我幫你做個體檢嗎?另外我還可以提供心理咨詢哦。”
連清澤禮貌的微笑:“謝謝你,我很好。”
說完又對着嬴蜃道:“我上去看看嬴獅。”
嬴獅在自己的房間裏,連清澤在門口猶豫了一下,推門進去,有些拘束。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嬴獅的房間,而且嬴獅還是不清醒的狀态。
有點怪。
他探頭看去,嬴獅的房間與他的房間完全不同,但看起來比他的房間還大一些,牆上幹淨整潔,房間空曠,除了一張床和一臺書桌,竟然什麽都沒有。
連清澤有些驚訝,但很快想到嬴獅作為私生子,在嬴家守着規矩,房間正該如此。
他又不是嬴海,可以在房門上貼滿畫紙,也不是嬴樓,早已獨立,開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他現在就只是個少年而已,羽翼未豐,小心活着。
不再多看,連清澤的視線落在床上。
純黑色的綢緞床單在日光下漾出好看的波紋,嬴獅的安靜的躺着,一雙厭世眼阖成彎彎的一條縫,白皙的膚色在黑色床單的襯托下顯得羸弱,仿佛不堪一折,金發安靜得散着,嫩紅的唇像是待人采摘的鮮嫩草莓,有一瞬間連清澤的眼前仿佛出現了幻覺,他覺得嬴獅仿佛他小時候在電影裏看過的睡美人,而他緩步上前,正是來喚醒公主的王子。
房門外傳來動靜。
連清澤回過神,轉身看去,是陸長風。
不是看完病了嗎?他又來做什麽?
陸長風輕輕合上門,走過來時帶着一陣薰衣草香,他笑着站在連清澤身邊,看着嬴獅道:“我看嬴蜃少爺估計還有的忙,嬴獅少爺的事情估計得落在詩語小姐身上,便想着再叮囑你幾句,嬴獅少爺雖然沒有中毒,但确實受到了驚吓,如果出現夢魇的情況,詩語小姐叫醒他便可。”
連清澤輕“嗯”了聲,說:“好的,我知道了,謝謝陸醫生。”
那薰衣草味又有将他包圍的趨勢,連清澤斂了下眉,挺好聞的,但他不太喜歡。
陸長風說完又給嬴獅檢查了一遍情況,這才打開門離去。
連清澤将他送到房門外,看着陸長風走下樓,他轉身坐在嬴獅床邊,看着那張精致到完美的臉,不知不覺泛起了困意。
說實話是有一點嫉妒嬴獅的,不像他,雖然也長得漂亮,卻是男生女相的漂亮,嬴獅的精致是充滿男性魅力的,躺在那的時候也好看,卻不會讓人誤會他是女生。
他緩緩沉進夢想,再睜眼時一片漆黑。
連清澤有些懵,緩緩擡起頭,接着撞進一對綠油油的瞳孔裏,吓得尖叫一聲。
“啊!”
“啪嗒——”
房間的燈被打開了。
嬴獅坐在床上,揚起臉不悅的看着連清澤,聲音帶着不滿:“鬼叫什麽。”
“你的眼睛……會發光。”連清澤咽了下唾沫,冷靜下來,說:“跟狼似得。”
嬴獅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嗤嘲道:“我要是狼,剛才就把你吃了,去,給我弄點晚飯,餓了。”
他倒是不見外,挺會使喚人。
連清澤翻了個白眼,轉身往外走,臨到門邊又被嬴獅叫住。
嬴獅皺着眉道:“我要吃肉,別給我整些沒味的。”
“……”
連清澤“哦”了一聲,下樓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也餓了,想了想幹脆給嬴獅炒了個飯,又在冰箱裏摸了塊牛腩切了放進去。
他沒把嬴獅當病人,畢竟人陸醫生說了,嬴獅這是自己把自己吓暈的,沒事兒。
炒飯很香,裝完盆,連清澤就一胳膊夾着嬴獅的碗,一手捧着自己的吃起來。
走三步,吃一口。
等到了嬴獅門外時,他碗裏已經淺了一層。
連清澤将嬴獅的那份遞給他,看着嬴獅對炒飯的嫌棄,開心道:“你要是不喜歡,我就自己吃,剛好我這裏不夠。”
嬴獅挑眉:“誰說我不喜歡。”
連清澤的炒飯賣相一般,嬴獅這幾年吃慣了嬴家廚師做的飯菜,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麽有生活氣息的炒飯了。
他看着在自己身邊坐下的連清澤,緩緩挖了一勺塞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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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