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好玩
自此之後,兩人的話,反而比以往更多了。
比如這樣——
“就這樣坐着也能修行?”
“可以。”
“劍池裏應該藏着很多功法吧?”
“不多。”
“庚戌習劍錄真的有傳說之中那麽厲害?”
“沒有。”
蕭道鸾不想面對的麻煩場景沒有出現,沈恪似乎只對些邊邊角角的趣聞感興趣,正經修煉的問題問得反而不多。但只要他問了,蕭道鸾雖然并不情願,也會解答。
那些問題對他來說太過簡單,給出一個答案,甚至用不着思考。但每當他簡單地回答了那些并不算難的問題時,沈恪臉上都會露出滿意的笑。帶着點算計得逞的狡黠,讓蕭道鸾看着心頭有點發悶。
總想做點什麽,讓對方把那樣的笑收回去才好。
沈恪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兩人将身份說開之後,他對着蕭道鸾反而沒什麽好別扭的了。對方點明了要他的劍,他也答應給人家了,坦坦蕩蕩,沒什麽好遮掩的。就像他時不時想要撩撥對方的心思一樣,可以光明正大地擺在臺面上。素來只有明媒正娶需要講個男女大防,他和蕭道鸾,一是男男,二來身份地位修為差距都擺在那兒,既然走不了正經路子,就正好玩玩兒。
既然是個玩兒,就犯不着那麽講究了。
他問蕭道鸾的問題,十有七八都是自己明白是怎麽回事兒的。但蕭道鸾那分明不感興趣,又要壓着性子和他說話,還得說得一本正經的樣子,實在撩人的很。
他抱着墨劍坐在邊上,光是看着對方的嘴唇開開合合,就覺得是個樂子。
他現在也搬回這個屋子了,兩人同進同出,同吃同坐,有的是能看着蕭道鸾的時候。對方也不計較,坦然自若地任他看着。沈恪就喜歡蕭道鸾這個樣兒。
當然,總是不說話、不動手,也不是他的作風。
除了偶爾打聽些修真界的逸事,沈恪還纏着蕭道鸾練劍。其實也說不上纏,畢竟蕭道鸾就像棵光不溜秋的樹,就算卯足了勁把藤蔓都繞上去,風一吹也都刮跑了。壓根沒着力的地兒。
沈恪要勾肩搭背,蕭道鸾便任他勾肩搭背。
沈恪要端茶夾菜送殷勤,蕭道鸾便任他端茶夾菜送殷勤。
沈恪要趁着蓋一床大被揩點油,蕭道鸾便任他……
這倒沒有任他為所欲為。是以沈恪一連好幾個晚上都沒睡着,但凡碰到蕭道鸾的身子,哪怕是胳膊腿兒的,對方都會瞬間清醒,一雙沒什麽溫度的眼睛直愣愣盯着,要不是他膽大,都能吓出病來。
他和蕭道鸾朝夕相處的日子,沈恪也算對劍修的生活有了個了解。他自己橫豎也算個半吊子的劍修,但吃喝起卧、玩樂消遣和常人一般無二。就是淩雲客棧的掌櫃的——傳聞中修行功法兇殘無比的魔修——平日裏也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問了蕭道鸾才知道,那是因為他們無門無派,境界又低的緣故。
若是在連山、歸一這種名門大派,弟子每日必修的課業便能占去數個時辰:打坐、習劍、溫習功法……那些有志于在劍道修行上走得更遠的,花在這上面的時間還要更多。
至于像蕭道鸾這樣的,那整日裏除了修劍,幾乎就不幹其他的事了。
沈恪初次聽到的時候難以相信:“修劍就那麽好玩兒?”
蕭道鸾也用略帶驚異的目光看着他,難得回了一個問句:“好玩兒?”他已經不記得八百年前為什麽要修劍了,但這輩子拿起劍,絕對不是為了什麽好玩兒。修劍就像吃、睡一樣,成了他每日必做之事。不,到了他這個境界,不吃不睡并不算什麽,但他不能停止修劍。那就好像……把原屬于身體的一部分生生剜走,他不能習慣。
沈恪咽了口唾沫,長舒一口氣,試圖好好和這位劍池少主聊一聊人生的樂趣。他先是天花亂墜地描述了一番兩人一路行來、尤其是在這禱雨鎮上吃過的、喝過的、玩過的,随後問:“你覺得這些怎麽樣?”
蕭道鸾:“尚可。”
沈恪道:“怎麽是尚可呢?總有一個好玩兒,一個不好玩兒的區別吧。這麽和你說……昨兒個晚上吃的桂花糕好吃,還是這兒的豌豆黃好吃?”
蕭道鸾看了看桌上那碟被沈恪吃了一大半、自己一動未動的糕點,皺眉道:“都可。”
沈恪忽然發覺這碟豌豆黃快被自己不知不覺吃完了。他邊看着蕭道鸾拭劍,便拈一塊兒拈一塊兒地吃,肚子脹了都沒發覺。
沈恪轉了轉眼珠,道:“那越歌好,還是我這把劍好?”
蕭道鸾:“你。”
沈恪笑道:“那便是了。劍有好有壞,吃的喝的也都一樣。只要是好的,你總會喜歡的。世上還有那麽多好玩兒的東西,你可以不只盯着把劍的。”
蕭道鸾:“越歌不壞。”
沈恪記得蕭道鸾說過越歌不是好劍,此刻又說它不壞,他實在摸不準對方的意思。也許這些年少成名、天賦卓絕的修士,在某些方面的偏執是他們這樣的常人不能理解的。
他攤了攤手,道:“好吧,想和你說的也不是這個。你不能整天整年的都抱着把劍過日子吧?能出去走走的時候還是出去走走呗。”
蕭道鸾聽完偏了偏腦袋,沉默的盯着沈恪。
“你想出去。”
沈恪嘿嘿一笑:“不是我想出去,是我想和你一起出去。”
“……”
蕭道鸾近來愈發習慣沈恪的油腔滑調,沒辦法接話的時候只當沒聽到就好。
沈恪湊上前,把蕭道鸾手中的越歌拿開,放在桌上。他輕輕撓了撓蕭道鸾的手心,笑問:“這些天吃的玩兒的,真的沒個你喜歡的?”
蕭道鸾眉頭緊鎖,陷入沉思。
沈恪看他為難的樣子,笑意怎麽也止不住。他趴在蕭道鸾的肩頭,笑得身子一顫一顫的,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趕忙道:“別想了,等你遇上真喜歡的,會知道的。”
說完又輕聲解釋道:“就和修劍一樣,你會願意花時間在它身上,等着、看着,願意身邊有它,一日沒了還覺得心裏不舒坦……”
蕭道鸾:“比如?”
沈恪把最後兩塊豌豆黃塞在嘴裏,慢慢咀嚼吞咽,而後擦了擦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其實很簡單的。”就在蕭道鸾以為沈恪不會再說什麽的時候,他開口道,“你願意和我一塊兒呆着,還是願意和小桃一塊兒呆着?”
蕭道鸾沒說,沈恪就當他默認選擇了前者。
“願意和我一塊兒呆着,就說明在你心裏,我比小桃……好玩兒。”其實他更想換一種表達方式,但害怕蕭道鸾當即反駁。要是對方真的像問“好玩兒”一樣,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問出那兩個字,沈恪不保證他不會撲身上去,身體力行地教導一番,什麽叫,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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