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獵獸
高逾千丈的崖頂,飛鳥走獸也極罕見。唯有山崖之下,雲海滾滾,山崖之上,朝霞卷合,正是一派人間仙境景象。
只除了,攀坐在樹梢上,吊兒郎當的一個人。
“何以解憂,唯有學劍。”
中氣不足的聲音在山崖上方悠悠蕩蕩地飄了一會兒,很快被呼嘯而過的山風卷走,帶往不知何方。
沈恪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神情憂慮。當他的目光瞟到崖邊盤腿靜坐的人身上時,憂慮很快一掃而空,變成了興味盎然。
“這麽坐着不無趣麽,和我說說話呗。”
蕭道鸾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無動于衷。
沈恪見他不答,身子微微後仰,在樹枝上摘了一片葉子。他将葉子沿着中間的脈絡一折,放在唇間,吹起小調。調子活潑的很,像是一把在荷葉上滾動的水珠,輕快而靈動。這調子是他在酒樓裏聽來的,伴着胡姬促急的舞步、旋轉的身姿,能讓滿場倦客都一洗風塵疲憊,沉浸在盡歡的氛圍裏。他一向是當作情歌來聽的,一首胡姬對遠客唱的、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的情歌。
山風似乎都被小調裏的歡快情緒所感染,在沈恪的身周繞了一個又一個圈,一縷長發擦着臉側翩飛,帶來些微癢意。
他的身子前後小幅擺動,兩條長腿在空中随意蕩着,很是享受這一支曲子。
這山崖名喚回頭,離禱雨鎮東北約有三天腳程。
發覺醉玉便是伏魔觀中那位哈什上師之後,沈恪再也無法安心呆在禱雨鎮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對方,當面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問個清楚。她這些年都遇到了什麽事,為什麽修了丹道,又為什麽……不惜利用素玉,又設計了他。但醉玉一去杳無音信,樓裏的其他姑娘對此事更是一無所知,他就算想尋個線索,都無從下手。
他來禱雨鎮的時候十足自信,以為能幫她們擺平所有問題,但最後的結果卻讓人失望。過得好的只有胭脂,但那和他也沒什麽關系。陳公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照樣能讓胭脂過得好。他空有一身修為,用不出來,和往日那個混子也沒什麽區別。
焦躁了半日,還是蕭道鸾的建議安撫了他。
學劍吧。
起碼學了劍,再碰上醉玉的時候,不至于像在伏魔觀一樣被逼得狼狽。
沈恪将想法和蕭道鸾一說,兩人收拾好行李,當日便離開了禱雨鎮。
按蕭道鸾的說法,行走坐卧無一不是修行,但因着沈恪閑不下來的性子,兩人還是決意尋一處幽僻的地界,省的惹事。
回頭崖地處兩州交界,高逾千丈,人跡罕至,正極為合适。
一曲還未終了,盤坐于崖邊的蕭道鸾便掀起眼簾,看了沈恪一眼。他的下巴微微擡起,目光的落點,似乎并不在對方的身上,而是在更靠上一些的位置。
距離沈恪頭頂僅一尺處,虛懸着一把通體墨黑的長劍,劍尖正對着他的百會穴。哪怕沒有緊緊貼着,墨劍裹挾的涼意也絲絲縷縷滲透到了沈恪體內。
随着沈恪身子的晃動,距離他頭頂僅一尺之遙的墨劍也微微顫抖着。墨劍懸于半空之中,猶如被無形的手掌握住,既沒有下落,也沒有上升,就那麽不高不低晃蕩着。
任是誰頭頂懸了這麽一把看着搖搖欲墜的劍,心裏都不會如何放松。沈恪此時還能自在地玩耍,自然是因為這般場景他不是第一次面對了。
蕭道鸾讓他習劍,這便是在習劍。
小調吹完了,蕭道鸾方道:“還有一炷香。”
沈恪咬牙堅持。他面上一副輕松的樣子,內裏實在緊張得很,生怕一時不慎在蕭道鸾面前英明盡毀。
他說是修了十年的劍,但接觸到的都只是劍道皮毛。一來他能弄到手的都是低級功法,大街上五個銅板就能買上一本,內頁錯訛頻出、颠三倒四,若真全然按着那上面的說法修行,早晚得走火入魔。二來他沒有師傅解惑,自身的天分也極為有限,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幾乎都是在原地轉圈,止步不前。三來他無門無派,摸遍全身也湊不出幾兩銀子,自然也不能指望靠着靈丹靈藥的滋補來提升修為。
如今蕭道鸾一出手便是堪比庚戌習劍錄的上品功法,一提點便是以意禦劍的玄虛境界,他領會起來着實吃力。
這就像一個還沒學會走的小孩,被硬逼着撒丫子狂奔,難免跑得氣喘籲籲、醜态畢露。偏偏蕭道鸾就在後邊兒不緊不慢跟着,他連想要偷偷停下喘口氣都不成。
一炷香那麽漫長,要是能讓他看着蕭道鸾也就罷了,但為了集中心念,他不得不閉上了雙眼。一片黑暗之中,沈恪漸漸收攏了散漫的心思,緩慢又堅定地回憶起墨劍的模樣。
劍長三尺七分,通體墨黑,劍柄似乎原有兩個古樸的印紋,但被人長久摩挲,只留下淺淺的凹痕,再也無法辨識。
随身攜帶了那麽些時日,哪怕劍不在手,沈恪也能輕松回憶起它的重量、它的溫度。
他想象自己的心意附着在劍身之上,感受着它最細微的顫動。
它是怎樣懸于空中,怎樣俯瞰平陸。
……
幾次悠長的吐納之後,蕭道鸾暫時脫離了神游八荒的入定境界。正要知會沈恪一炷香的時間已到,便見對方頭頂一直安安分分的那把墨劍忽然失去控制,豎直下落,眼看就要刺穿沈恪的頭顱。
蕭道鸾右手疾翻,探出長袖,憑空虛虛一握。
起于他的袖口、終于沈恪發梢,連一眨眼都未到的時間,一股無形的力量便制住了墨劍下落的勢頭,牢牢攥住了劍柄,墨劍的劍身瑟瑟發抖,似乎想要掙脫、又像是在表示畏懼與臣服。
凜冽的劍氣先于劍尖抵達,哪怕墨劍下落的勢頭被止住,沈恪依舊被斬斷了幾縷長發。
他忙抛開手中樹葉,試圖用手指纏住那纏綿着下墜的長發。終是無果。
沈恪對着蕭道鸾一笑,挺直身子,伸手覆上了墨劍。他并未直接握住劍柄。三指夾持劍鋒,不畏鋒芒,動作輕巧地将墨劍從僵持狀态中摘出,一如他先前伸手拈下一片樹葉。
将墨劍橫置在膝上,沈恪兩指并攏輕輕撫摸着劍脊。
蕭道鸾看着他已收好劍,這才松開手。先前一瞬間發力,讓他的手指在放松之後也有些泛白。蕭道鸾卻不在意地攏好袖子,若無其事地将手重新結成定印,置于膝上。
沈恪臉上沒有太多脫險的慶幸,只讪讪道::“它先前自個兒好好挂着,哪知道不過一會兒就掉下來了。”
蕭道鸾蹙眉道:“劍意之所以稱為劍意,正是有一念不絕于心,系之于劍。你若分神,自然……”
沈恪搶道:“它要是長成你這樣,我定然時時惦記着,一刻也不敢忘。”說完朝着蕭道鸾擠眉弄眼。
蕭道鸾沉默了一會兒,道:“下來吧。”
沈恪幽怨地剜了他一眼,心中冒出些不甘的小火苗。分明對方比他還要小上七八歲,他在修真界裏摸爬滾打的時候,對方指不定連劍池都沒有邁出過一步,但現在被日日教訓的卻是他這個“老江湖”。
他微微擡起手肘,将墨劍平持于胸口,心中默念劍決。他自十五歲便爛熟于心的、連小巷裏的孩童都會背上兩句的廿二劍決。一字一句俱印在他心間,不用刻意回想便能默誦。
随着他心念的集中,墨劍猛然騰空而起,一躍而上,直破林梢。那一劍的去勢凜然,似乎沒有打算回頭。
蕭道鸾仰起頭,看着那把越飛越高像是要插入雲霄的劍,微微勾起嘴角。
沈恪眼尖地看到了蕭道鸾表情的變化,反應也極快。他抛開那把已經看不清楚的靈劍,右手往上一蕩,緊緊抓住樹梢,身子借着回蕩的力,輕巧地蜷成弧狀,穩穩落到了地上。
在他緩緩從樹上落地之前,失去了控制的墨劍便帶着自九天而下的威勢迅疾地插入地下。
沈恪費力地拔起劍,快步走到蕭道鸾身邊,盤腿坐下。
“好笑麽?”
蕭道鸾沒說話。
就像蕭道鸾習慣沈恪的嬉皮笑臉一樣,沈恪也習慣了蕭道鸾的泰然自若,但他不願這麽快便把這件事揭過去。
沈恪追問道:“若是不好笑,你笑什麽?”
蕭道鸾依舊不答,要不是他的雙手此刻随意擱着,沈恪恐怕都要懷疑在那昙花一現的微笑之後,對方又開始了仿佛永不停歇的修行。
得不到回應,沈恪有些氣悶,便撩起衣擺一下一下地擦拭着劍身上的土。自天而落的墨劍插地很深,沈恪拔起時花了不小的力氣,擦起來也頗費勁。
蕭道鸾看他低着腦袋一言不發的樣子,似乎看到了那總是不懷好意地上揚着的嘴角,此刻懶懶下耷着。他本該專注心神修劍,卻開口道:“好。”
不是好笑,是好。
沈恪低着頭道:“有什麽好的。”他的天賦怎樣自己知道,尤其在蕭道鸾面前,橫豎也就那樣,沒鬧笑話已經不錯了,怎麽也稱不上一個“好”字。
蕭道鸾慢慢道:“最後不錯。”
蕭道鸾讓他練的,是心意對于劍的控制,要求是讓墨劍懸在頭頂一尺左右的範圍,不能搖動。他後來讓劍使勁兒往上飛的舉動,純粹是一時興起。
“這很難嗎?”沈恪興沖沖問道。
蕭道鸾:“不難。”
“那有什麽好的。”沈恪托着下巴盯着山崖那邊的飛鳥,眼珠慢吞吞從右往左挪動,最後裝作不經意地落在了蕭道鸾的側臉上。
兩人同樣是盤腿坐着,蕭道鸾的脊背挺得筆直,一看便是在修煉。而他懶洋洋地微躬着背,用的個怎麽省力怎麽來的姿勢。蕭道鸾只是好端端坐着,怎麽就能那麽好看呢。沈恪用食指敲打着自己的臉側,深思道。
“飛得很高。”蕭道鸾不輕不重道。
沈恪無奈道:“沒什麽用……”
蕭道鸾的臉上明顯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沈恪及時收住了話頭。他一向覺得要是沒什麽用處,那還修劍做什麽呢。但這話蕭道鸾既然不愛聽,他就會讓它爛在肚子裏。
蕭道鸾正色道:“修劍本是修心,不是為了什麽有用無用。”
沈恪興致缺缺,道:“你累不累?我去打點水?”
蕭道鸾難得擺了擺手,示意沈恪聽他說完:“既是修心,自然要取法乎上。你往日學的那些劍招、劍勢,都落了下乘,以後便不要再用了,最好也莫再想。”
這次沒回應的是沈恪。他沉默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拿上水壺去打水了。
他喜歡蕭道鸾,不想和對方争吵,卻不代表着要接受對方所有的觀點。關于練劍,他有自己的想法,從十五歲開始就沒有改變過、以後也不會輕易因為只言片語改變。
哪怕這只言片語來自于他放在心頭上的人。
沈恪一指勾着水壺上的提手,任它有節奏地一晃一晃着,想象着前幾日蕭道鸾喝水時的樣子,借以來擺脫一瞬的苦悶。
脖頸因為仰頭的動作而更顯颀長,喉頭随着吞咽的動作而上下滑動,從壺口溢出的水珠沿着嘴角滑落,以一種緩慢而磨人的速度流連。
如果不是有衣襟遮掩,沈恪覺得自己的眼神能緊跟着水珠,一直……
沈恪止住快要止不住的念頭,摸了摸鼻子。
兩人在崖頂已經呆了三日,沈恪對上哪兒打水、哪兒可以摘到新鮮果子、哪片林子的鳥窩特別有料,都門兒清了。
三兩下蹿下山谷,用墨劍撥開半人高的雜草,沈恪熟門熟路走到了溪邊。
溪流并不寬,幾步就可以越過。但從高峰上傾瀉而下,水勢頗為湍急,一旦撞上溪中圓石,便是大片銀屑。
沈恪又沿着溪流向山下走了一段路,找到水流相對平穩的一處。他撩起衣擺,紮進腰帶以防被溪水濺濕,穩穩地踩着岸上石子,在溪邊彎下腰。
“嘩啦。”
一尾黑魚受了驚擾,甩了甩尾巴,蹦出河面,濺了沈恪一臉水。
沈恪啧啧稱奇:“這水流的那麽快,還能有魚啊。”
這處的水勢落差不大,但也隐隐有個坡,他沒想過還能見到活物。還沒一根手指粗細的河蝦都會被沖得暈頭轉向,何況是尾黑魚?
他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水,興致盎然地蹲了下來。那魚也就尋常大小,體态豐腴,色澤黝黑,看着便挺适合串上竹簽烤着吃。要是塗上一層醬料,想來味道會很不錯。
那黑魚怪得很,不順流而下,反而迎着湍急的水流奮力向上游甩尾。沈恪看它連吃奶的勁兒都要使出來了,才能勉強保持不被水流往下沖。
沈恪忍不住想要逗逗它,就拿一根食指攔在了它的腦袋前面,輕輕往後推了推。
溪水湍急,不進則退。黑魚正在和水流作鬥争,沒顧得上沈恪的騷擾,猛然被推了一下,差點沒撞到一旁的石塊上。被撞懵了一瞬,黑魚很快繞開了沈恪,繼續玩兒自己的。沈恪想了想,決定給蕭道鸾加個餐,撩起袖子,從溪邊的樹上折了一根帶叉的樹幹。掰去用不着的細碎枝條,剩下的部分勉強有了魚叉的樣子。
黑魚慢而艱難地游動到了先前被捉弄的位置。
捉弄過它的人正赤腳站在溪流當中,眼神專注,瞄準了準備給黑魚來那麽一下。
這些年偷雞摸魚的事他沒少幹,叉住那麽條小家夥,完全不在話下……
轟。
轟。
轟。
沈恪瞬間面無血色。
他自小就害怕打雷,人多的時候尚且能保持幾分鎮定,若是孤身一人,雷聲又大,那簡直是恨不得能找個山洞把自己塞進去。光是這一點,就不知被以前那群狐朋狗友嘲笑過多少次,但沈恪怎麽也克服不了那種仿佛從骨子裏帶上的恐懼。
這轟隆巨響聽着雖然不是來自九天之上,但也吓得他一哆嗦。
沈恪緩緩轉過頭。
目之所及,是一片陰影。巨大的、濃黑的、仿佛沒有邊際的陰影。那陰影蓋滿了整條小溪,還在緩緩向前移動。順着陰影向上看去——
沈恪扔了魚叉逃命。
他就沒見過那麽大的野獸。也許那已經不能叫野獸了,該換個修真界的稱呼,異獸。這只異獸身形碩大,看起來簡直是座移動的小山,四足,長尾,面目猙獰,腦袋頂上有個圓滾的紅瘤。
沈恪只是匆匆一瞥,沒敢細看。能長成這麽大的個頭,肯定不是吃素的。
都說深山老林裏容易出異獸,修真界裏有人專門為了這個往沒人煙的地方跑的,但沈恪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碰上一只。他聽人說起過,這些異獸渾身上下都是好東西。皮膚堅硬的,可以拿來制成皮甲,保準刀槍不入。開了靈智的,可以挖出靈丹,混着其他的靈草燒制,吃一顆就能漲不少修為。有些異獸的獸角、獸骨還能制成別有妙用的法寶……
衣裳被溪水濺得濕透,沈恪依舊跑得飛快。
一邊跑他一邊琢磨着,蕭道鸾就在不遠處的崖頂,不知道他對這只異獸有沒有興趣。萬一能弄出個皮甲什麽的,剛好能給蕭道鸾套上。以他的身份,以後少不了碰上些勁敵,留些保命的手段也好。
沈恪這般想着,便回頭看了一眼異獸的動靜。
那異獸的行動速度并不算快,奈何個頭實在是大,它的一步便抵得上沈恪的五六步。沈恪剛蹿上岸,便聞到了一股腥臭。像是擱置久了,開始糜爛的腐肉氣息。這一回頭,那張開的血盆大口便赤.裸裸出現了在他眼前。
異獸向前奔了一步,地動山搖。
濺起的水花拍在沈恪臉上,生疼。
沈恪正欲拔劍,便聽得一聲高呼:“快!別再讓它跑了!”
沈恪和異獸貼得極近,已經能看到它如新鑄銅器般铮亮的表皮。溪水濺落在上面,仿佛都有金石之聲。
那一聲高呼仿佛預示着什麽,異獸怒吼一聲,生生收回了将要踏向沈恪的巨足。憤怒而不甘的眼神将沈恪死死鎖住,然而異獸碩大的軀體卻被困在了溪流正中。
一道水柱沖天而起,恰好擋在異獸身前。
異獸的表情有些狠厲,碩大的腦袋往後扭了扭,又使勁甩了甩,似乎想要擺脫什麽無形的束縛。它試圖跨出溪水的那條腿瑟瑟發抖,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拉扯力,掙紮片刻後不得不收了回去。那股勁兒太大,在那只腳落在溪水中央的時候,震起驚天水花。
一群人從遠處狂奔而來。
來者跑得極快,卻沒有半點狼狽,穿着清一色的淡青長袍,顯然是一夥兒的。跑在最前面的那個一劍當先,又挑起一道水柱,回頭高聲道:“出劍!”
緊跟而來的十數人很快也紛紛拔劍。
數十道水柱拔地而起,在空中交織成一張龐大的網,将異獸罩在正中。劍氣和水柱交相激蕩,異獸拼命掙紮,只在自己的表皮上留下一道道不顯眼的傷痕。
沈恪心道,看這樣子,約莫是這夥人不知從什麽地方找到了異獸,一路追到了這裏。
到手的皮甲飛了,他難免有些失望。但想到留下來能看看合力圍殺異獸的場面,也不算太虧。這夥人指揮有度,配合熟練,應該出自同一師門。
為首那人揚聲囑咐道:“東三西四,別擋着它的眼睛!”其餘衆人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站位,不緊不慢地開始發力。
他們擺的顯然是個劍陣。
有着悠久傳承的門派,都有自身獨創的劍陣。劍陣規模或大或小,但往往能發揮出遠超于個人的威力。連山宗的朝岳劍陣由九九八十一人組成,傳聞中一旦陣成,威力不下于劫雷。越王劍池的越絕劍陣則只需三人,互為犄角,外力無從相加,其勢綿綿不絕,可當千軍萬馬。
眼前這又不相同——
“歸一劍陣。”
歸一宗的劍陣,便以宗門為名,凡是內門弟子皆可修習。成陣人數并不固定,三十六、二十四、十二皆可。眼前這群人剛好成十二之數,堪堪達到了結成歸一劍陣的最低要求。
沈恪道:“你怎麽來了?”
蕭道鸾負手站着,淡淡道:“歸一劍陣威力雖比不上朝岳,但勝在靈活。你看下首那人居間調度,穩如中軸,其餘人三步一換形,陣眼随時變動,破陣不是易事。”
沈恪的興趣輕易被他調動了起來。
蕭道鸾又道:“朱方獸喜火畏水,将其困在溪中再擊殺,生息相克,也是高明的法子。”
歸一宗衆人此時已牢牢控制住了朱方獸,擊殺是早晚的事。沈恪頗為惋惜:“這家夥身上有不少好東西吧?可惜了,可惜了。”
“嗯。”蕭道鸾點頭。朱方獸皮糙肉厚,正是剝制皮甲的上佳之選。
沈恪嘆了口氣。這只大家夥本來也是人家一路老遠追過來的,雖然他看到了,但畢竟不是發彩禮,哪裏能見者有份。
蕭道鸾忽然道:“你少身衣裳。”
沈恪聞言撩了撩自己的外袍,濕乎乎黏在皮膚上,不甚好看,但确實也是結實的衣服沒錯。“沒啊,不少。”
蕭道鸾低頭自語道:“練劍,磕磕碰碰,還是要……”
“要什麽?”沈恪疑心自己沒聽清,蕭道鸾平日也不是那麽多話的人,兩人看了半天熱鬧已經耽誤了練劍,此時他應該催着自己回去才是,“看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你正好教教我——你做什麽!”
越歌比蕭道鸾的身形去的更快,直逼朱方獸的頭顱。
哐啷。
一柄長劍攔下越歌,只見那位居中調度的歸一宗弟子厲聲道:“這位兄弟,我歸一宗追捕這只朱方獸已有數月,今日眼看就要将其擊殺。閣下此時再來橫插一腳,似乎不太妥當吧?”
長劍劍身顫動不已,光是攔下越歌已經非常吃力,是以那名弟子說話時面色不善。他一時沒有認出蕭道鸾,只道來者不善。但仗着宗門十多人在此,劍陣威力非凡,也并沒有将其放在心上,滿以為只要一聲呵斥,對方就會知趣地退下。
蕭道鸾手指輕點,越歌清鳴。攔下它的長劍不堪其銳,瞬時裂為兩截,哐當墜地。
歸一宗弟子怒道:“閣下欺人太甚,莫怪我等不客氣了!”
毀人配劍,對劍修來說是莫大的恥辱。其餘歸一宗弟子很快也察覺到情況不對,紛紛靠攏過來,局勢劍拔弩張。
蕭道鸾皺眉,就這十二人的修為,他還不至于應付不過來,正好也親身領教一下這歸一劍陣……
“別慌別慌,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沈恪匆匆趕到,拉住蕭道鸾的手,對着歸一宗衆人笑道,“我這位兄弟的脾氣有些悶,有什麽話你們和我說。”
“斷人劍,搶人財,還有什麽好說的,亮劍吧。”
沈恪臉上笑意不減:“這話說的就過分了。我兄弟好好的和你們過招,技不如人,怎麽能怪人成心毀劍?再說財吧……這異獸腦門上滿滿當當長了個瘤子,哪兒有地方寫着是你們家的呀。”
歸一宗弟子氣笑道:“那我和閣下動手,若是不小心割斷了閣下脖子,也只是技高一籌了?”
沈恪道:“若閣下真有這本事,盡管動手便是……”
蕭道鸾沒有聽沈恪胡言亂語,見歸一宗衆人略有遲疑,擡手起劍,一劍直接插.進朱方獸的頭顱當中。朱紅色的瘤子爆裂開來,血流不止。異獸哀鳴一聲,轟然倒地。
沈恪目瞪口呆,沒想到片刻前那麽兇狠的異獸,輕輕一劍便成了死屍。
蕭道鸾對沈恪道:“諸種異獸,各有死穴,看準之後再下手,比起亂打一氣要省事許多。朱方獸的死穴便在其額頭正中巨瘤之間……”他說的極為緩慢,像是年高德劭的師傅在教導後進門生,說一句便頓一下,生怕對方聽不明白。
歸一宗衆人也被迫聽了一番循循教誨。為首那人目眦欲裂。他們既然敢來獵獸,事前自然做了諸多準備。額前巨瘤是朱方獸死穴,他們怎會不知?但朱方獸狡猾善奔,他們始終沒有找到下手的良機,一路追趕,才終于将其困在這溪水中間,意圖先磨去其烈性,再一擊制敵。原本只差最後一步就能得手,沒想到被人搶先,教人怎能不氣?
沈恪卻是沒有聽過這些,連連點頭受教。
蕭道鸾提起木劍,随意在身前劃了一道界限,淡淡道:“朱方獸,我殺的,歸我。”
沈恪從沒見過搶東西能搶的那麽理直氣壯。他一貫是個幫親不幫理的人,蕭道鸾既然鐵了心要搶這大家夥,他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當下接口道:“諸位先前也說了,花落誰手,還要看誰技高一籌。眼下是我這位兄弟殺了朱方獸,那是不是?”
為首那弟子正要動手,忽的被旁邊的人拉了一把,附在耳邊說了些什麽。
面上顏色幾經變換,那弟子嘿嘿一笑,陰冷道:“我道誰敢那麽嚣張,連我歸一宗都不放在眼裏。原來是劍池少主,久仰久仰。”
他在蕭、沈二人身上來回掃了一眼,面露了然:“蕭少主既然出手,我等原本不該奪人之愛。只是大師兄前些日子出關,修為又有所精進,我等早想制一具皮甲賀喜,這便不得不冒犯了。”
哪怕對方有意提起了和他齊名的歸一宗首徒,蕭道鸾也沒什麽表情,只道:“我原以為,他還要縮在殼裏三五年才敢出來。”
兩年前歸一宗首徒曾敗于蕭道鸾之手,此事被歸一宗上下視為宗門之恥,首徒莫列更是發願不入化神便不出關。衆人皆知自元嬰入化神是一大難關,多少天賦縱橫的劍修都在這一道關口前倒下。莫列此次出關便是化神境,歸一宗衆人好不得意,只待遇上蕭道鸾,狠狠打壓,好揚眉吐氣。
那弟子冷笑道:“蕭少主好大的口氣。大師兄不到而立之年便入化神,可謂真正踏上了修道的上境,不像有些人,小時了了,大未必……”
“化神?”蕭道鸾反手一劍,“很難?”
以越歌為圓心,瞬間蕩起驚天氣浪,水中異獸的軀體都被激起數丈之高,無數魚蝦在半空中拼命扭動着身子,抵抗無力後相繼啪啪啪落回溪中。
歸一宗衆人連退數步,依舊被甩了滿身水。比起身上的涼意,更冷的是他們的心。
原本以為大師兄莫列出關後直入化神的境界,在年輕一輩堪稱已無敵手。連山宗那位同為化神境的首徒如今已如過江菩薩,自身難保,而眼前這位名滿天下的劍池少主,也不過是元嬰後期的修為。
可這劍意……分明已不止元嬰!
“退!”為首那人咬牙道。
十數人不愧是訓練有素,瞬間退了個幹幹淨淨。
沈恪搖頭道:“你何苦和他們鬧?歸一宗那麽大的門派,萬一惦記上你,豈不麻煩……”
蕭道鸾連越歌都沒有收回,任它插.在地上,确認歸一宗衆人遠離後沉聲道:“你現在,去把那條魚,叉上來。”
沈恪滿臉疑惑,但小事他向來都聽蕭道鸾的,衣裳反正都濕了,也用不着再撩。他撿了先前抛下的漁叉,指着不知為什麽還沒有游遠的黑魚道:“這條?”
蕭道鸾:“嗯。”
“原來你喜歡吃魚?那過一陣子我們去南邊吧。我家那邊就靠着海……”沈恪一邊說,一邊動作利索地把黑魚叉了上來。那黑魚呆頭呆腦的,和沈恪大眼瞪着小眼。
蕭道鸾這才松開了握劍的手,道:“吃了。”
沈恪看看手中的魚,又看看倒在血泊中的朱方獸,猶豫道:“不是說那頭大家夥身上有寶貝嗎?不先把它收拾了?”
蕭道鸾搖搖頭。
“好吧,聽你的。”沈恪無奈地把黑魚抛在岸邊,開始搭架子拾柴火。
蕭道鸾坐在溪邊靜思。這回他真的沒有練劍,不管是劍氣還是劍意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中,他此時想着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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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