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

5號放映廳。

沈肆和唐酒并排而坐。這部電影上映有段時間，即便是周五晚上的場次，來看的人卻不是很多，零零散散分散在不同的位置。沈肆挑了兩個視角最佳的位置，确保他們的“觀影體驗”。

放映廳內的燈被關閉，大屏幕上開始播放電影開始前的廣告。

沈肆眼角餘光看了眼唐酒，她坦然自若坐在座位上，并沒有因為即将播放的恐怖片而有不同尋常的舉動。他看不出她有半點的害怕。

沈肆微微挑眉，眼裏有些許意外，他記得高中時候唐酒的膽子很小，就連從她背後忽然出現都會吓到她，更別說是看恐怖片。以前班上組織要在班會上看恐怖片的時候，唐酒光是聽着那個提議都臉色蒼白。

她現在膽子倒是變大了不少。

他不由轉頭看着她。面容和以前沒有多大區別，即便是過了八年，她這臉還是和以前一樣，甚至連臉上的輪廓都沒有變成熟，他在她的臉上似乎都看不到歲月留下的痕跡。

當然，她現在腦袋上那十分和她不搭的略醜的發型除外。

他自己倒是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變成了一個和自己當初想象中想要成為的自己的相反的一方。

是他自己都不喜歡的樣子。

電影正式開始。

唐酒隐隐察覺到什麽，眼珠子往沈肆那邊瞄了一眼，就看見沈肆盯着自己在。他的眼神，居然有那麽幾分傷感。

唐酒怔了下，擠出個笑容來：“你在看什麽呢？電影開始了，不看電影嗎？”

“沒什麽，”沈肆若無其事般收回目光，眼睛盯着大屏幕，又說：“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好的還是壞的？”

“一直都記得的事情，你覺得是好的，還是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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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酒認真思考了下，然後回答：“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畢竟不是沈肆，無法做到感同身受，自然也就不知道他腦子裏想的事情對他而言是怎麽樣的看法。

但能夠一直記住的，不管好或者壞，起碼，都是重要的。

唐酒看着放映廳大屏幕，片頭已經播放完畢。

沈肆再次看向她，抿了下唇，略顯疲憊靠在座椅上，盯着屏幕上的眼睛有些無神，而後失焦，屏幕上放映着怎麽樣的畫面他也看不清楚了，那些恐怖音效也在他耳邊緩緩褪去。

他沒把電影看進去，腦海裏卻不由自主浮現出了一個背影。

那個人穿着規規矩矩的校服，一個馬尾紮在腦後，半低着頭，一只手拍了拍腦袋，一只手握着筆，像是被什麽問題難住了。

他記得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那是他一直都不曾忘記的，深深刻在腦海裏的記憶。

高一生活的某個下午。

炎夏的酷熱透過窗戶照進教室裏，全年級空調進行維修，不準開，只有天花板上四把吊扇呼呼扇動着。風不大，依舊燥熱無比。

教室裏哀嚎陣陣，前後教室門都開着，可外邊硬是半點風都沒有。

沈肆坐在教室最裏面靠窗位置，窗簾緊拉着，可依舊擋不住外面傳來的炎熱。他心情有些煩躁，眉頭緊蹙，時不時抖兩下腳，汗珠順着臉頰緩緩掉落，在這種光是看着就覺得讓人無比煩躁的天氣下，他根本無心聽課。

教室裏大多數學生都是如此。

滿臉熱汗，感慨聲時不時響起兩下，更有甚者，直接趴在桌子上，意圖以放空自己的方式來減緩身上的熱意。

物理老師在講臺上拍着講臺：“同學們，老師知道這天氣很熱，你們不舒服，但是你們不能睡覺啊，想睡覺的趕緊站起來緩緩！上課時間不長，得好好利用！”

但并沒有人真的站起來，頂多就是擡起頭，假裝自己不想睡覺。

沈肆用左手支撐着腦袋，眼神漸漸渙散，一副快要睡着的樣子。他眼睛朝前面瞟了兩眼，最後眼裏的畫面停留在他的正前方，那個穿着校服，梳着一個中規中矩馬尾的背影身上。

他眯了眯眼，腦袋稍微偏了下。

他可以看見，坐在他前面的那個女生稍稍低着頭，沒聽物理老師在講臺上講的內容，只低着頭，右手握着筆，像是在思考什麽問題。

鬼使神差的，沈肆放在桌子底下的腳往前面踢了下，正中她的椅子。

唐酒愣了下，皺着眉，小心翼翼轉過腦袋來，不解的望着沈肆。

沈肆問她：“你在幹嘛？”

唐酒如實回答：“寫題。”

沈肆：“你都沒聽課，你知道怎麽解題？”

唐酒猶豫了下，壓低聲音說：“我寫的是化學題。”

沈肆：“……”

他們班物理老師和化學老師的關系不好，兩個人互相看不順眼那種。她在物理課上寫化學題也是沒誰了，這要是讓物理老師知道，不“獎勵”她幾套物理試卷怕是很難讓她長記性！

唐酒比了個“噓”的手勢，然後轉回去繼續寫她的化學題。

沈肆笑了下，稍微探頭看了看唐酒那邊，果然，她就是在寫化學題，而且還是一本藏在物理試卷底下的化學題，以防物理老師講着講着就下來到處走着看看。

啧。

這家夥，倒是看不出來她對化學感興趣。

物理課結束後，沈肆又踹了下唐酒的椅子，在她轉過來的時候，又問：“高二分科的時候，你是不是要選理科啊？”

唐酒猶豫了下：“不知道。”

“你不是喜歡化學？”

“是挺喜歡化學的，但是……”

但是除去化學，她的物理和生物成績簡直慘不忍睹。上一次的小測驗裏，她的物理和生物成績分別為37分和42分，都沒沾到及格線的邊。

但她的文科成績比較均衡，每科都能有個六七十，偶爾超常發揮還能拿到啊八十多。

唐酒說：“現在離分科還早呢，不想那個。”

沈肆眯了眯眼，沒有再問。

只是時間是過得很快的，尤其是在這種幾乎每天都相同的日子裏，你所謂的“還早”，其實恍惚瞬間就會結束。

時間，從來都不等人。

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沈肆盯着唐酒的背影連續看了幾節課後，原本一直視若無睹的唐酒終于忍不住了。

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後，教室裏的人紛紛走出教室，回宿舍的回宿舍，去食堂的去食堂，短短幾分鐘時間便只剩下了幾個人。

唐酒轉頭看坐在椅子上沒走的沈肆：“你為什麽一直……”

“我會選理科。”

唐酒要說的話忽然頓住，眼神詫異看着他。

沈肆又重複了遍：“高二的分科，我會選理科。”

唐酒有點懵。

韓明彥在教室後門喊：“肆哥，走啦，吃飯去！”

沈肆起身，然後大步離開了教室。

唐酒擡手抓了抓頭發，表情還是有點懵，他選理科就選理科，和自己說幹什麽……

她的成績，選理科幾乎是死路一條，選文科還能有點出路。

但高二分科測試後，唐酒選了理科。

哪怕她的理科成績比文科低了很多，班主任都找她談話讓她改選文科，她還是堅定不移的選擇了理科。

“死路”也是路，不去走一走，怎麽知道真的是死路？何況，那條路上，她并不是孤單一個人。

恐怖片放映結束。

除去不知道誰喊出來的兩聲，其它時候放映廳裏都安安靜靜。安靜到唐酒坐在椅子上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放映廳燈光亮起，觀衆開始離場。

唐酒看了眼身邊的沈肆，稍稍起身準備離開，然後發現喊自己來這裏看電影的沈肆居然在座位上睡着了。

她愣了幾秒鐘，又坐了回去。

真是的，他帶自己來看電影，他怎麽能睡着？這恐怖片雖然不怎麽恐怖，但是也不至于無聊到睡着的地步吧？

保潔阿姨已經帶着工具過來這邊清理，唐酒雖然很想欣賞欣賞他的睡顏，但顯然現在不是時候。她伸出手搖了搖他肩膀：“沈肆？醒一醒，電影結束了，別睡了。”

沈肆感覺到有人在搖晃他肩膀，皺了下眉後，緩緩睜開了眼。唐酒那張臉便毫無征兆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愣了幾下，眼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唐酒不解。她又擡手拍了下他肩膀：“走吧，再不走，保潔阿姨都得過來趕我們出去了。”

沈肆愣了下。而後擡手捏了捏眉心，和唐酒一同起身，朝放映廳出口走過去。

他腦袋有些沉，看見唐酒那張臉出現在眼前時，腦子裏居然有種嗡嗡嗡的聲音響起，當時的畫面在他眼裏特別像是幻覺。

那種一伸出手，眼前畫面就會消失不見的幻覺。

唐酒看他有點不舒服的樣子，便問：“你是不是做噩夢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

沈肆點了下頭。頭有點疼，不适合開車。

他們就在電影院的休息區裏坐着，這裏二十四小時全天開放，除了他們，還有別的人在。

沈肆閉着眼睛、眉頭緊蹙的坐着，唐酒去跟工作人員要了一杯熱水，放在他面前。

“喝點熱水吧，會稍微好一點。”

沈肆睜開眼，看了下唐酒，然後端起了那個杯子。光是摸着杯壁都覺得很燙。

唐酒見他不喝：“怎麽了？”

沈肆回答：“燙。”

“燙？”

唐酒從他手裏拿過杯子，嗯，好吧，的确是有點燙。

她說：“我給你吹吹。”

剛吹了兩下，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似乎有些不合适，又停下了動作，小心翼翼朝沈肆那邊看過去。

她以為她會看到沈肆那嫌棄的表情。

但并沒有。

沈肆看着她，眼底深邃。他說：“繼續吹啊，這麽燙，我怎麽喝？”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