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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落,你夢到我了?”沈臣達的聲音懶懶的,帶着調侃地意味,是算好了杜落晨考完試的時間,才敢打來的電話。
杜落晨想起了昨天的那個夢,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無數只大手拉扯推搡着,不寒而栗。
沈臣達笑道:“小落,還剩半個月,我就回國了。”
她應了聲,思緒完全不在電話上,一門心思想去看網絡上的反應。
沈臣達溫柔的聲線:“小落,我好想你。”
她有點內疚,輕聲問着:“臣達,我這邊還有點事情,等我忙完了,再給你回電話,好嗎?”
“好。”沈臣達聲音溫和包容。
斷了電話,“嘟嘟”作響,恐懼襲上心頭,包裹着她全身。
一雙眼睛緊盯着手機屏幕,熱搜席位換了話題來了又去,一個話題一路攀爬,到了第十位#紅毯主持人回應#。
将所有的評論悉數看完,杜落晨雙手環抱腿,頭埋了下去,一種無力感爬上了身。
“什麽睡眠不知,身體不适,精神恍惚,你當是學校開假條呢?看你氣色挺好的,全場主持都沒事,怎麽到穿抹胸裙的容裳這,就各種病呢,我看你就是心懷不軌。”
“一個勁地找借口,你怎麽不病死呢。”
“道歉內容避重就輕,真不要臉。”
“你這是向網友道歉,還是向容裳道歉。”
……
杜落晨馬上又發了一個對容裳的道歉回應,連熱搜版都沒上,下面依舊罵聲一片。
“好心機啊,只會蹭容裳熱度,炒作。”
“那眼神明顯就是故意的。你自己穿個抹胸裙被人踩是什麽感受,還敢來找容裳道歉。”
“這道歉都是因為網友道歉,跟頭驢一樣,抽一下道歉一個。”
“業務能力不夠就不要出來做主持,真丢主持的臉。賤人,滾出娛樂圈。”
還有人将杜落晨的照片p圖成各種各樣肮髒,醜陋的照片,配上污穢的文字。
人人相傳。
……
紅毛丹臺的臺長打來了電話,又将杜落晨不嚴謹的回複罵了一通。
杜落晨向臺長要容裳的聯系方式嗎,想要親口道歉。
臺長訓斥:“你都給臺裏捅出這麽大個簍子了,你還想鬧什麽幺蛾子,給我安分點,別再整那些沒用的了。”
紅毛丹臺長訓斥之後,杜落晨想開口解釋,手機傳來漫長的挂斷聲——
她失落的聲音微弱無力:“對不起。”
回應着手機上挂斷的聲響。
對不起,我只是想親口和她說聲“對不起。”
原來,對不起說多了,真的叫人把卑微都透進了骨子。
一陣辱罵,她只能受着,所有的罵聲和網絡上七七八八的評論鋪天蓋地,席卷了腦子,占據思緒的每一個角落。
電話“嘟,嘟”的挂斷聲,熱搜依舊在高位,遲遲不下,評論越來越多,如同潮水湧起,冰冷沖擊她每一處肌膚,寒冷刺骨。
無能為力,一切來得迅猛的恐懼和內疚。
杜落晨緊咬下唇,垂着頭。
我真的太差了……
我身為一個主持人,怎麽會犯那種低級錯誤……
我為什麽當時不注意腳下的裙擺……
我是差勁不專業的主持人……
夜深了,杜落晨上了床休息,滿腦子逃不掉那些評論,一字一句,都砸在心上。
舍友在宿舍竊竊私語,聽不清說些什麽,她的一顆心卻總是揣着懷疑。
是我不配做一個主持人,多一些私下讨論,竊竊私語,是正常的事情。
杜落晨裹着被子蜷縮起來,唯有被子帶來身體上的一點溫暖。
“要不要和落晨說一聲?”
“落晨估計早就知道了,別說了吧。”
“說一下吧,萬一落晨還不知道呢?”
“落晨會不會睡了?明天說吧。”
“沒睡呢,我看她手機屏幕還亮着。”
舍友們輕聲地交談,生怕打擾了杜落晨。
舍友敲響了她的木制床板,上床下桌的格局。
杜落晨撩開窗簾,一雙唇抿成了血紅,側着頭,俯看舍友,語氣努力成溫和平靜:“怎麽了?”
舍友:“落晨,學校論壇都在說你,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回複一下?”
杜落晨沉了目光,拿起手機:“在哪看學校論壇?”
舍友心想,果然落晨還不知道。
她教了落晨操作之後,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床簾撂下,又是一塊暗無天日的小天地,唯有網線牽起的屏幕透出了寒冷的光。
杜落晨一條一條刷着評論,原先的錯事醜聞被扒個幹淨,一樁一樁,一件一件。
原先的學校主持中的小失誤,被說成不專業。
搶其他主持人的話頭,被說成了打壓。
一條紗裙禮服,被說成風騷惹關注。
……
各樁各件,無不是熱搜之後的産物。
這世界光怪陸離,張牙舞爪。有人匿在黑暗中,牽着一根網線,叫嚣着做惡魔的資本。
評論太多,惡意不減。
刷到後面,杜落晨進了眼中,是幾條舍友幫助她給出的當日發燒,身體不适的解釋,卻被茫茫的辱罵淹沒。
霎時,一股酸澀湧上鼻頭,忍着哭腔:“謝謝你們。”
“落晨,我們沒能幫上什麽忙,他們人太多,把我們刷下去了。”
杜落晨的聲音很虛弱,輕飄飄的一句:“謝謝。”
沈臣達發來訊息。
【臣達:小落,事情忙完了嗎?】
杜落晨過了許久,才發上一句。
【小落:忙完了。】
沈臣達的長途電話立刻打了進來。
他詢問:“小落?”
杜落晨輕聲應着:“嗯。”
沈臣達抱怨:“都考完試了,你們還有什麽事情啊?”
杜落晨猶豫這這事情是否要告訴臣達:“就……一點小事。”
他溫柔詢問:“那你忙完了嗎?”
杜落晨又想哭了,微博熱度才降,學校論壇又開始了激烈地讨論,這事情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
沉默了許久,沈臣達又問了一聲:“小落?”
她忍着哭腔。
沈臣達試探一問:“你還在嗎?”
為了不被他察覺,杜落晨話說的很迅速:“臣達,對不起,我要去忙了。”
她連忙掐了電話。
杜落晨還是決定不把事情告訴沈臣達,他快畢業了,肯定很忙,何必說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叫他分心。
沈臣達還是察覺不對,立刻發了消息。
【臣達:小落,是不是事情太多了?心情不好?】
【小落:沒事,最近太忙了,忙完就好了。】
【臣達: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啊,別讓自己生病感冒了。】
【臣達:你可是我的女朋友啊,我不在的時候,你要替我照顧好你自己。等我回去,去做些我欠你的情侶該做的事情。】
【小落:好。】
【臣達:小落,你想去哪旅游?】
杜落晨鬼使神差地打出了字。
【小落:回L城吧,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我想和家人呆在一塊,我想和爸爸媽媽呆在一起,我想家了……
杜落晨遲遲沒有發送,最後還是把信息删除了。
【小落:臣達,我這邊太晚了,我有點困了,想去睡了。】
【臣達:好,那小落,你早點去睡吧。】
杜落晨躺在床上,腦袋中的內容搖搖晃晃,一會是網上各種聲音,一會是舍友幫忙做出的解釋,一會是沈臣達不久後的期許。
最後,網上的罵聲把所有的美好全部打敗,占據了整個頭腦。
那天,杜落晨睡了不到三個小時,就醒了,定定地看着一處,一聲虛無缥缈的:“對不起。”,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
學校的街道上,杜落晨一擡頭,看見一道熟悉的目光。
是上次一起聚餐的學妹,打個招呼吧。
她怯弱地躲開了目光,身影閃到角落,溜走了。
算了,人家不想和我這樣的人打招呼,何必叫她難堪呢。
指指點點,以目示意。
她走在學校就像是都給看光了,無人在身旁,孤零零的一個人,像是一具飄蕩的游魂,垂着頭躲避各色各樣人的目光,連句話都不敢說。
她甚至聽見小孩從遠處傳來的聲音都像是在控訴她的罪行。
後來,杜落晨被人肉了,人肉杜落晨是多容易的事情啊,有樣貌,有姓名,有公司,有學校資料。
——
夜深人靜的時候,熟睡的安靜被猛地打破了,杜落晨宿舍的大門被猛地砸了幾下,猛烈地敲擊,席卷內心的害怕恐懼。
驟然驚醒了樓道中的宿舍的燈光。
開了門,是一個小紙盒子。
杜落晨走出樓道,被所有好奇探出頭的女生看見,目光中有責怪,有抱怨,有厭煩。
那些灼人的目光,一道一道劃在身上。
紙盒子被她帶進了宿舍,帶上了門,将那些目光都留在了門外。
舍友在床上,撥開窗簾探了個頭,都是帶着緊張害怕的一份心勸導。
“落晨,要不明天早上再拆吧。”
“別啊,萬一是炸彈怎麽辦?我們晚上一個都逃不掉。”
“你可別吓我,國內現在安全得很,哪還能整出炸彈來。”
“落晨,我……有點害怕,要不……你帶到陽臺去拆吧。”
杜落晨點頭,抱着那個紙盒子去了陽臺,寒到刺骨的風一道一道刮着,關上了陽臺門,一個人孤零零的,害怕席卷全身。
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寒冷,指尖的顫抖止不住。
撕開那一層包裝。
一雙緊閉的雙眼才敢緩慢地睜開,瞳孔一縮。 !!!
被撕碎的快遞箱裏頭,安安靜靜躺着一件被剪得稀碎的抹胸禮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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