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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落晨搬回了原先的出租屋,收拾了物件退房後,她的車子正與一架攝影機擦肩而過,三三兩兩扛着大物件,拿着話筒的記者媒體趕來。
好險。
杜落晨心頭只做一聲驚呼。
她和丁雪朝兩人把出租屋收拾得幹幹淨淨,不算安穩地住下了。
每日戰戰兢兢。
杜落晨還是會午夜夢醒,又回到曾經那個黑暗之中衆手推搡跌下懸崖的短夢。
她驚醒時,冒着冷汗大口喘息着,腦海中是沈臣達站在懸崖之上,一張淡漠的臉,伸出的手,就是那只手将她推下暗無天日的懸崖。
——
又是到了錄制《混亂作戰》新一期的時候。
杜落晨頭一次冒出,不想去上班的念頭。
她驅車來薯片臺上班的時候,烏壓壓一堆記者依舊圍堵與薯片臺的門口。
她步入後臺時,紛紛擾擾的交談聲一下安靜下來了,氣氛詭異而凝重。
她放下包,劉姐立刻收拾了東西過來幫她化妝。
劉姐借着化妝的機會,好好打量了一番杜落晨的面容。
她的臉頰偶有一點淺淡的雀斑,卻襯着皮膚白皙,臉上有細碎的絨毛,上妝的距離都看不清毛孔,吹彈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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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眉毛向來是最不用下功夫的,眉型勾勒好,眉粉淺勾勒一層。
再往下是一對眼睛,她的眼睛大,睫毛如鴉羽,密而卷翹,雙眼皮是典型平行深邃,可是她的白眼珠布滿紅血絲,其中渾濁滄桑,宛若一雙飽經風霜老人眼。
她盯得那雙眼睛,一時手中的化妝工具停住了。
杜落晨察覺劉姐今日異樣,沒有左右詢問她需要什麽樣的妝容。
她輕聲:“要不,我自己來。”
劉姐從那雙眼中抽離,又動起手來:“不用。”
劉姐又繼續畫起眼妝,當眼影刷掃過她淺薄的眼皮時,化了個淺的眼妝。
她畫唇時,特地注意了一下,她唇色淺,唇紋少,厚而飽滿,卻是小嘴。
她畫完妝,杜落晨道謝,她就收拾了物件離開。
工作人員立刻圍了上來:“劉姐怎麽樣,你有問什麽嘛?”
“哪能的,方軒都囑咐,啥都沒問。”
她離開後臺,仔細一想杜落晨一張臉,她什麽都沒記住,唯獨記住了她一雙老人眼。
不像沈臣達的樣貌見一面就能叫人忘不掉。
劉姐回頭一看,杜落晨、安桐豔、林華正聊天,主持人對于熱度話題聊天很順暢。
謝棋一入內,又把大夥的目光吸引了去,安桐豔就招呼着謝棋進入。
杜落晨見人道歉:“不好意思,把你也牽扯進來了。”
謝棋擺了擺手,并未在意。
四位主持人并未被熱度話題絆住,他們有聊不盡的話題。
——
《混亂作戰》新的一期上場時,杜落晨握着麥克風輕吐一口氣,随着音樂潺潺流出。
主持人走到臺前,觀衆席幾人刻意揮舞着“沈臣達”的燈牌,甚至高聲喊着:“杜落晨下場!下場……”
她在舞臺上,攥着話筒,亮白燈光下照耀着她臉色慘白。
觀衆被安保人員請下了場,這局面她早預料到了,她挂上了笑容,繼續主持。
錄制結束,她深覺這是一場漫長的主持,所有人的目光直勾勾地注視着她。
她往外探頭,記者媒體,已然把薯片臺層層圍起。
她在薯片臺住了半個多月,又錄制了幾期《混亂作戰》搗亂的觀衆不減反增。
事件熱度算是暫歇了一段,她往外望去,外頭苦守的記者好些人都被耗盡了精力,人數少了許多。
她趁着中午,搜尋扔掉車上的追蹤器後,将車開回了出租屋。
路上經歷了些許挫折,真有個媒體發現了杜落晨的車,緊随其後。
杜落晨趁着黃燈剩下的幾秒時間,踩盡油門,将媒體的車甩在後頭。
她左右繞路,車子在A城中穿梭了幾圈,确信身後沒有車輛跟随,才敢開回出租屋。
丁雪朝見杜落晨回來是驚訝的。
“今天,怎麽回來了?”
杜落晨撒謊:“今天沒記者。”
她一頭紮進自己房間的枕頭中,才不是因為今天沒記者媒體,是因為她被薯片臺的人以目示意的眼神看到發虛,人人都是一副打量的目光。
等到擦肩而過之後,三五成群在背後議論着。
或者,等落晨上洗手間時,鬼鬼祟祟問上落晨一兩句沈臣達的八卦。
薯片臺內還有些工作人員是沈臣達的狂熱粉絲,會尋着落晨的宿舍,做些小手腳,冷嘲熱諷着。
在薯片臺宿舍呆久了,日漸頹廢,精力被磨沒了。這樣下去自己在主持也難聚焦精神,心不在焉。
索性,趁着媒體都以為落晨會晚上出動的時候,中午松懈蹲守時,溜了回來。
杜落晨擡頭看見床頭櫃上的相框,是自己和沈臣達和合影,那是學校一百年校慶時,落晨作為中心位主持人,主持的轉場場數多。
杜落晨忙碌收拾了收尾工作,換了件便服。
一百年校慶,沈臣達到後臺宣起一陣波瀾,他在婉拒那些把他沉沉圍住學生,神情淡漠不耐煩。
杜落晨在一旁等他,被他招手喚去:“小落,過來。”
大手搭上了肩,兩人站位貼得緊,對着鏡頭盈盈笑着,暧昧在升溫。
照片定格燃了火的暧昧,圍觀的學生也漸漸散去。
——
丁雪朝苦着張臉來問:“小落,你晚上想吃什麽?”
杜落晨坐在床邊,思緒從相框中抽離,慌慌張張遮蓋相框,結巴道:“都……都行。”
丁雪朝目光往她藏起來的方向一瞥,晃着手機:“那我點外賣啦。”
“好。”
杜落晨在她視線消失後,迅速将照片放到桌上,宛若沒碰過那相框。
——
《混亂作戰》的觀衆仿佛已然得知保安會将開始吵鬧的人群驅散趕離,刻意搗亂的人群也狡猾起來。
錄制過半,杜落晨俯身去撿拾道具,觀衆席中飛來一件不明物,正中她的腦袋。
杜落晨拿在手中的道具掉落,稠黃的蛋液順着發絲滑落,臺下響起轟動而此起彼伏的罵聲,哄哄鬧鬧。
她直起身子,拿起話筒,清淺一笑:“不好意思,我要退場,處理一下。”
她到了後臺,用水清理了一遍頭發,随意紮了個馬尾,等待中場休息後,再次上場。
方軒過來勸說:“落晨,你可以不用再上場了。”
她強撐着笑意:“沒事的,我可以接着主持。”
方軒猶豫了一下。
杜落晨全明白了,節目組是怕再有此類事情發生,《混亂作戰》節目錄制效果大打折扣。
她垂下眼眸,悠悠道:“我知道了,我現在就走。”
也不耽誤其他主持人下場見到我這副模樣擔心。
杜落晨驅車離開薯片臺,媒體都知道杜落晨這個點在錄制節目,堵薯片臺門口的機器也少。
她開着車想着方軒說得話:“只是當前輿論環境不好,落晨你放心,工資照舊發放。你就當是放個假。”
她自我安慰着。
這不是挺好的嘛,不工作還有工資。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會難過……
——
杜落晨回到出租屋,丁雪朝吃驚地看了一眼表:“今天不是要錄節目嗎?”
她踢開高更鞋,仿佛多說一句話,眼淚就會掉落:“不錄了。”
丁雪朝愣了一下:“他們怎麽可以這樣!集團可是他們最大的幕後投資者。”
杜落晨伴着丁雪朝的抱怨聲,迅速回到房間。
丁雪朝還在罵:“小落,你等着我這就叫我媽撤資!”
她把頭埋在枕頭中,努力壓着哭腔:“別撤資。”
“為什麽!”
“媒體對消息盯梢得緊,撤資坐實了我通過臣達的關系走後門。”
丁雪朝氣到抓狂,跺腳:“有病吧!管什麽破事!管那麽多!”
她鼻子一酸,只道:“我想歇會。”
丁雪朝噤聲,乖乖離開,只能遠遠地看了一眼她單薄的身子在潔白的大床上。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一個人能挺過去,話說出口的傾訴卻像是委屈極了,感同身受般的安慰和憤怒,旋動控制淚水的水龍頭開光。
——
原先歇下來的三人話題,熱度又被砸雞蛋事件捧上去了。
杜落晨答應暫停錄制《混亂作戰》後,《混亂作戰》節目組立刻發公告聲明,杜落晨暫退修養。
評論區中,有人支持扔雞蛋女子,有人斥責,有人諷刺《混亂作戰》是娛樂圈縮影,名譽利益優先……
窩在房間看手機,沈臣達發來關于砸雞蛋事件消息關心,她并未把沈臣達的聯系方式删除,只是不做回複,當作沒看到般。
她常會打開看,看沈臣達發送自己的日常行程,時而會發些關心詢問的話,仿佛就和往日一樣,沒有區別。
也不知道沈臣達是怎麽想得,明知道她不會回消息,也能問得好好的。
沈臣達最近接了一個櫻桃臺的綜藝節目,戶外大型運動益智類綜藝。
櫻桃臺,杜落晨的新錄制節目《兒童不過五六歲》也是在櫻桃臺。
——
沒了工作,她整理窩在家中,整日精神是渙散的,時常要丁雪朝叫上好幾聲,才有一句應。
“小落。”
“小落!”
“小落——”
“嗯?”她從思緒中抽離出來。
丁雪朝站到大廳牆上挂着杜落晨和沈臣達的合照前:“好看嗎?”
杜落晨心虛地躲避了目光。
“小落,我覺得你有時候很病态,承認自己需要幫助很難嗎?”
“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麽發生的事情都要試着自己一個人挺過去,我哥做了他能力範圍內能給予你的所有幫助。為什麽不試着接受?”
這可是娛樂圈啊!你們懂什麽!你們什麽都不懂!為什麽你們一個兩個人都要來指責我。
沈臣達自打進入娛樂圈,樣貌演技,娛樂圈內需要的一切都不缺,他順風順水,他不懂網暴。
丁雪朝從小含着金湯匙長大,不關注娛樂圈,怎麽會懂。
這可是娛樂圈!本來就有很多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小落,你還喜歡我哥是不是。你為什麽——”
杜落晨搶過她的話頭,截斷她的話:“不喜歡了,都分手了,沒什麽好留戀了。”
“你胡說,那你為什麽還留着照片,這貼滿牆的照片,不該在我們清掃那天就收拾掉嗎?你看着照片不心慌嗎?你還對我哥抱有眷戀吧。我哥做錯什麽,你試着接受我哥吧。”
你哥做錯什麽?你哥什麽都錯了,錯在他的野心,他就不該和我扯上關系。我本就是深淵底下的人,在透不進光的深淵中掙紮。
你哥是天之驕子,光芒萬丈,我怎麽能拉他下深淵。
她走到那大相框照片前,将照片拿下狠狠丢在地上:“不就是照片,能說明什麽。”
丁雪朝嘆了口氣,微微蹙眉,嚴肅道:“小落,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發現沒有。你以前習慣在你約定俗成的框架中認真行走,從來不會對人大聲怒吼,從來不會失控。”
“你還在意我哥,你別再折磨自己和我哥了,和我哥複合吧。”
杜落晨微微呆愣,失神了會,才說道:“這麽細枝末節的事情怎麽能輕易論斷人的情感。”
是啊,當局者迷,不會僞裝的人被看得最清楚。
——
夜深了,點點繁星挂出來了。
杜落晨沒多想,迷迷糊糊睡了,又夢見那個衆人推搡下懸崖的夢,沈臣達站在高處一張冷漠的臉。
她睡眠越來越淺,偶爾晚上睡一兩個小時會驚醒,再難入眠,半夜醒個三五次。
網絡上那些罵人诽謗的話能進入夢中,拉扯着她的神經,吶喊着叫她清醒地面對這些殘忍,仿佛嘶吼着:“你不配睡。”
杜落晨清醒就爬起來蹑手蹑腳去廚房倒了杯水喝。
正巧,丁雪朝這時也揉着眼睛出來。
“小落,睡不着嗎?”
“口渴,起來倒杯水喝。”
“一起睡嗎?”
杜落晨看着丁雪朝無言。
丁雪朝攤手聳肩:“反正原先我們也常一起睡咯。”
她應下:“好。”
起初,兩人各分一頭安靜睡着。好一會,丁雪朝挪到她身邊蹭挽着她的臂膀。
“還沒睡。”
丁雪朝憨憨地笑:“我出國讀書前,我們哪有這麽早睡啊,第二天沒課,我們都是一聊聊到天亮的。”
“現在,你明天也沒事,我明天也沒事。燥起來啊,幹嘛浪費着大好的夜晚時光。”
丁雪朝在黑夜中跳舞,不斷旋轉,窗外的月光傾灑在她起伏展開的睡裙上。她的舞蹈是奔放而野性的,像是亂無章法,想到什麽舞什麽,力道勁度都透着美感。
她一邊喘息,一邊聊着大學那個禿頭校長,總是把手背在身後的模樣。
她踩着床跳起舞來。
床随着她的腳步起起伏伏,讓杜落晨也不好再躺着了,生怕被她踩到。
杜落晨坐起來,坐在床的邊緣,看着外面的高廈明亮點綴了夜色,稀碎的燈光落進她的眼睛,她聽着丁雪朝的話,也回憶起從前。
從前的天空純粹而璀璨,星光遍布天空,是天神的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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