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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落晨親自簽收了沈臣達寄到的快遞,打開一看,包裹其中果然安放着兩張演唱會的前排門票。

丁雪朝的聲音像是幽靈一般飄到她身邊:“小落,你甘心嗎?”

這幾天丁雪朝動不動就是這句話,像是洗腦一般。

“自己的決定,有什麽好不甘心的。”

杜落晨把兩張門票都交給丁雪朝:“你要想去,你自己去吧。”

丁雪朝看着杜落晨一瘸一拐回屋的步伐,死鴨子嘴硬,分明不甘心。不敢撕?怕後悔?免費的門票要多少有多少。

杜落晨回屋,目光随意往床頭櫃一瞥,早在那天父母離去,床頭櫃的那張相框就被扶起。

她明知卻沒有再放倒相框。

她的精神恍恍惚惚,可能是臨近回L城的時間了,她更加地揣揣不安,好像什麽事兜在心中,一動就在心中碰撞晃動。

那天到《兒童不過五六歲》錄制現場到的早,她到得早,幾個小娃娃一擁而上,抱住杜落晨的大腿,稚嫩的聲音喊着:“姐姐,姐姐……”

杜落晨被幾個小娃娃一抱,原本不利索的腿,重心又不穩地晃動起來,撐着牆壁。

“姐姐腳傷了,別抱姐姐。”

她擡眼看去那幾個家長立在門口,人形高大似乎堵住門。

視線對撞,幾位年紀稍長的家長反而顯得局促。

她也躲開了目光,平常她為了不和家長撞上面,刻意早到現場一小時。

沒想到,今天,家長反而更早。

家長都在這候着,聽了節目組的消息,特地來着道歉道謝的。

幾個家長為了不讓小娃娃好奇的手去摸杜落晨的腿,将小娃娃抓着固定在身邊。

“落晨,我們之前偏聽了網絡上的一些謠言,對你存在些偏見,可能态度什麽不太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落晨,你也別怪我們,我們做家長的一門心思為了孩子,都希望孩子好一點。”

“那時候也算是一時糊塗,就聯合起來抗議你。現在想想,就真是挺後悔的。”

杜落晨微笑地點頭,她沒有責怪家長。

家長準備了些精美的小禮物遞上前:“她這段時間托你照顧她,這是我家娃娃親手做的一點小小心意。”

那個綁着丸子頭的小娃娃探出個頭,稚嫩的聲音喊着:“姐姐,甜甜糖糖。”

“落晨,多虧了你護着我家娃娃,沒讓他受傷,這是我作為家長的一點心意。”

家長的手沒按住娃娃的肩膀,那娃娃被吼了一回,也知道不能碰杜落晨的肩膀,蹦蹦跳跳地圍着她直轉。

“落晨,我家在臨隐新區A棟18號,我家娃娃可喜歡你了,你有空來我家坐坐。”

幾個小娃娃跟着那個領頭轉圈的娃娃,一起圍着杜落晨轉起圈來。

杜落晨接過家長的好意,一一道謝,客套地表達了,這一切其實都是自己該做的。

小娃娃鬧騰地在杜落晨身旁,嬉笑打鬧地轉圈圈。

可能,成年人的世界一句“對不起”或者一句“謝謝”,這幾個字太重了,卻有千萬種方式來表達出來。

——

幾個小娃娃越鬧越歡,時不時會不小心地碰撞杜落晨一下。

“不準繞着姐姐轉。”一聲兇狠的童聲。

她聞聲看去林顧古今天也來得早,是林華特地牽着他來的。

兩人撞上目光,相視一笑地點了個頭。

林華對于杜落晨遞交退出《混亂作戰》的主持人申請表有所耳聞。

消息傳開,整個薯片臺沸沸揚揚,安桐豔撥了好幾通電話,一邊囑咐杜落晨生活細節,一邊不舍她離去。

林華哥總是冷靜的,他卻在新一期的《混亂作戰》中談起杜落晨的離開,紅了眼眶。

臺上幾位主持人,唯有安桐豔情緒最失控,在節目上哭天喊地。

臺上幾位主持人在《混亂作戰》中,和杜落晨道了個別。

幾個小娃娃聽見林顧古的聲音了,呆在原地不敢動了,像是等候大哥發號施令的模樣。

杜落晨一眼看過去,林華哥身後,一個小腦袋怯怯地露出來。

丁雪朝!

——

杜落晨見到丁雪朝,忍不住看時間,時針悠悠地轉動,一格一格地跳動,八點半了。

演唱會好像是九點開始。

她甩了甩腦袋,甩出了想法,轉進更衣室去換玩偶服裝,來回找着幾個櫃子,怎麽都找不着玩偶服裝。

這時,才有工作人員過來說上一句:“落晨,最後一期了,要不咱們別穿那個玩偶服裝了。”

她一急,來了一句:“你們收視率是不想要了嗎?”

現場一愣。

收視率應該能保住,畢竟杜落晨還是有熱度的人物。

杜落晨接二連三的問題抛出:“節目風評不用控嗎?那些投資方同意嗎?”

杜落晨本就不是争風頭的人,帶不帶頭套,穿不穿玩偶服裝,不就是主持嘛。主持又不一定要露臉。

現在情況像是有了反轉,從先前的節目組死活要杜落晨穿玩偶服裝,到節目組藏起玩偶服裝,拜托她別穿。

杜落晨坐在現場發呆,她腦中忽閃過一個念頭:我從來沒去看過演唱會。

她的目光又轉到時鐘上,滴答滴滴,時針的轉動仿佛都有了聲音。

丁雪朝眼巴巴趴在透明玻璃窗往裏頭看。

林顧古拿着兩張薄薄的紙張放在她的手上。

落晨低頭看見紙張上的時間,九點。

她輕笑,原來。

指針重疊,似乎在心頭有了聲響。

九點了……

她猛地起身,腳步不穩地走動。

林顧古連忙上前攙扶杜落晨。

杜落晨摸了摸他的頭發:“顧古,不用扶我,幫我把你爸叫進來。”

原來,林華哥出現在《兒童不過五六歲》不只是為了道謝,更是為了幫忙。

杜落晨和節目組協商離開。

節目組聽說過她曾經的自殺傾向,她這忽如其來的決定,讓節目組恐慌,他們想留住杜落晨,不停地在給她做心理疏導。

話說得多了,導演組一直不肯放她走。

杜落晨扶了一下腳,裝起委屈來:“我腳好痛。”

“可以坐着主持。”

杜落晨一看這條路不通,沒轍了。

她看見林顧古正好帶着林華哥進來,着急直言:“沈臣達在等我,林華哥會替我完成這一期的主持工作。”

杜落晨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節目組正要去攔落晨,林華哥伸手攔住了節目組,溫和勸導:“讓她去。”

——

林華哥穿上玩偶服裝,頂替了杜落晨的位置。

丁雪朝攙扶着瘸腳的杜落晨,快步跑着。

杜落晨的着急。

至少——

至少該讓我和臣達好好道個別。

慌張到速度加快,跑了起來,三步一跳,速度漸快,行動不便,連跑帶跳。

杜落晨一着急沒戴上口罩,出了櫻桃臺,大量的記者媒體察覺,圍了上來。

兩人在路邊随手招攬了輛出租車,坐了進去,迅速報了地址。

記者不了解情況,只看到車後許多人追趕,一踩油門,車就飛馳而出:“你們是什麽明星嗎?”

丁雪朝臉上藏不住笑意,開始打趣:“不是明星。”

她一捋頭發,甩頭自信:“是巨星。”

司機:“……”

杜落晨:“……師傅,我說我和她不是一起的,你信嗎?”

後視鏡中,可以看到有幾輛媒體車在追趕。

杜落晨催促道:“師傅,麻煩開快一點。”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惆悵道:“再快也甩不開他們啊。你們當巨星的,怎麽出門都不帶個口罩。”

杜落晨:……師傅被雪朝“巨星”同化了。

丁雪朝假裝悲傷嘆了口氣:“巨星總是有許多身不由己。”

杜落晨看着車後許多的追車,咬了咬牙:“沒甩開不要緊,當務之急是聽演唱會。”

她提前付了錢,一到地方,就一瘸一拐地沖出去。

已經十點了,檢票過去半個小時不讓入場。

兩人磨着嘴皮子勸說。

保安攔着兩人,看見這兩人身後跟着一堆扛機器的人湧上來,一時看愣了。

丁雪朝将兩張門票塞到保安口袋拍了拍,連忙拉上瘸腿的杜落晨,彎腰繞開阻隔線,往裏頭跑。

她跑着,還不忘大喊:“門票我放你口袋了。”

——

杜落晨忍着腳踝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跟着丁雪朝跑起來,澆了盆冷水:“沒門票,我們怎麽找座位?”

丁雪朝不管不顧地回道:“管他呢,進去再說。”

兩人攜手沖進片場,場下一片安靜,安靜地聆聽着。

舞臺上的七彩燈光湧動流轉,觀衆席中昏黑一片。

兩人貓着腰,憑借着手機微弱的光,随意找了個不打擾人的樓梯角坐下。

有幾個記者媒體不知是通過什麽渠道,也順利進入了演唱會,在觀衆席人群中尋找杜落晨的身影。

杜落晨将身子彎得更低了些,幾首歌下來,都是藏着臉的狀态。

突然,身後有手輕巧拍打了幾下。

場下更加的轟動喧吵了,大家都喊叫着,啞着嗓子嘶吼着。

丁雪朝湊近在她耳邊說了什麽。

一時喧鬧聽不清。

不過,逐漸被觀衆衆人齊聲喊着:“沈臣達!沈臣達……”

聲音重疊,漸漸擡頭,目光回到了那個光下少年。

他一聲黑色燕尾服,款款而來,舉手投足都是溫柔。

燈光凝聚,臺上少年的視線也聚焦,在臺下的一個位置上。

沈臣達,他在找我?

——

音樂漸起。

杜落晨看着臺上人指尖輕巧地彈奏着鋼琴,傾注了他所有的情感,慷慨激昂。

丁雪朝淺棕的瞳孔在燈光映照下泛起光彩,她在一片安靜中輕聲道:“小落,你還記得我哥頭一次為你慶生時,也彈了鋼琴嗎?”

杜落晨眼中仿佛出現了,那天慶生時,沈臣達彈奏鋼琴的背影:“我記得。”

“那是我頭一次聽我哥彈鋼琴。後來啊,我聽起我爸說,我才知道,那次也是我哥生母過世之後,第一次彈鋼琴。”

一串電流橫穿杜落晨的腦中。

我用鋼琴慶賀你的降臨,同樣用鋼琴尊重你的離開。

“小落,本來想直接上節目給你個驚喜的,結果還是忍不住來見你。”

“你不嫁給我,自然有人要嫁給我。對吧?小落。”

“小落,你要記着我是你男朋友,你忘一次,我提醒你一次。”

“小落,我總得為了讓你爸媽接受我這個女婿做些什麽。你不會連這點表現機會都不給我吧。”

“小落,你做你自己就好了。”

“小落,我是來救你的。”

小落,小落……

是杜落晨低估了。

低估了,沈臣達初初相識時,他就有着對這份愛更堅定的決心。

沈臣達像個刺猬,身上的鋒芒會刺傷她,但是她願意。

願意用這種脆弱的方式保護他。

那時候,杜落晨才知道她的種種行為只是保護了他的榮耀,卻傷了他的心。

他的一字一句仿佛都在說着,小落,你犯了多大的錯。

——

在潺潺流動的鋼琴聲中,在揮舞的熒光海洋之中,舞臺上閃亮的燈光落在她的眼眸。

杜落晨輕聲開口了:“雪朝,幫我個忙好嗎?”

兩人在漫長的臺階上奔跑,身影在燈光剪影下奔跑。

“小落是個很脆弱的。她脆弱又堅強。她牽強地保護着我和我的粉絲們,所有她一直不肯公布戀情。”

他的聲音充盈在耳邊,伴着麥克風的細微嘈雜聲,卻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我們談了五年的戀愛。我愛了她五年,我們受了五年的苦。”

杜落晨的腳踝劇烈地刺痛,她的皮筋斷了,在黑夜中鋪洩一條長路。

“五年,整整五年,她扛了五年。”

丁雪朝率先沖上前,被保安阻攔,三五個保安圍上前抓住她。

杜落晨趁着保安的注意力全在丁雪朝,貓着腰躲過了欄杆,往臺上跑去。

又兩三個保安上前攬着杜落晨。

沈臣達就在眼前!她想上前!想靠近!

三五只手阻擋着她的前進,她推搡着阻撓的手:“臣達。”

“她原先是多驕傲自信的一個人,她聰明伶俐,她很脆弱,你們的一言都能毀掉她。”

你看看我。

她嘶吼着:“沈臣達。”

“二十一歲,她站在我面前自信的風範,她真的很愛主持這個行業,她應該在主持行業發光發亮的。”

小落在這!

“現在的她碎得像一盤沙。風一吹就散了,我怎麽都護不住她,怎麽都抓不牢她。”

“沈臣達。”

“我怎麽都無能為力,我不知道,不知道怎麽讓她回來,回到我身邊。”

你看看我啊!

“沈臣達!”

聲音劃破這長夜燈火。

目光交彙。

那一刻,萬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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