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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家祖業置辦在W市一個偏僻的小鎮上。
小鎮地處平川,綿延深遠,在W市這樣一個重點工業城市裏,算得上是一片難得的淨土。
巴車在泥路裏颠簸,蔣夢麟朝窗外看去,碧綠的稻田從窗戶外撲進芬芳的沁香,他閉起眼睛,血脈裏奔騰不息的憤怒,漸漸安靜下來。
他在思索如何做,讓自己取得更大的利益。
重活一世,蔣夢麟再也不想被各種各樣的人情世故絆地跌跌撞撞了,就連坐在身邊的母親,蔣夢麟也發現,自己對她沒有前世那麽濃厚的親情了。
蔣夢麟輕輕笑了笑,腦海裏衍生出上一世的那些過去。
蔣母是沒有和蔣父離婚的,用她的話說,就是“拖也要不讓那個狐貍精沒個名分!”。
但是即便是這樣,對蔣方舟又能有什麽影響呢?他在W市買了一棟富麗堂皇的近江別墅,香車美女,一年三百來天,沒有一個小時呆在蔣母身邊。
被她看得如性命般珍貴的名分,在別人眼裏,卻一錢不值。
他自過得逍遙惬意,蔣母卻在等待着變得越見扭曲。
她恨,卻不舍得去恨那個曾經愛過的男人。于是,她開始憎恨那個男人的孩子。
蔣夢麟從小到大,絕少得到她的關懷,曾經為了她的一句誇獎,日以繼夜通宵讀書,最終也只是得到樓底那腦漿迸裂的屍體罷了。
李月玲,從來沒有學習好該如何當一個母親。
可是這一世不一樣了,即便是她還和過去那樣選擇,蔣夢麟也絕不會為了她絆住自己追求幸福的腳步。
蔣夢麟是蔣家的長子嫡孫,在兩個老人心裏,一直有着重要的地位。
不管之後有了多少堂弟堂妹,蔣夢麟始終記得,老人會在年節後偷偷拉自己到房間,一人多塞一包厚厚的壓歲錢。
李月玲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如同驚弓之鳥般惶然失措,蔣夢麟淡淡瞥了她一眼,車到站了。
他今年不過十五,現在的時間也只在1997年,還未能見到後世繁華富麗的鄉鎮,此時的y鎮,還有着最原始磚樓的美貌。
蔣家二老焦急地站在車站等待,他們之前就接到了媳婦兒的電話,電話裏的兒媳哭的斷斷續續,他們也只能聽到,孫孫受傷了?
這可不得了!蔣家的頂梁柱怎麽就傷到了呢?
蔣夢麟看着兩個老人花白的發,眼眶立刻濕潤了。
自己去時,老人還是健在的,不知道自己的離開,給他們帶來了多大的打擊?
“阿奶!”隔了老遠,蔣夢麟帶着哭腔大叫,心裏幾乎滿溢出的感情卻不是僞造。
他頭上的傷口沒有經過任何處理,洗也沒洗,半頭幹涸的血漬一入眼,老人家險些吓暈過去。
爺爺最先反應過來,駐着拐杖快速跑到身邊就要抱:“娃娃怎麽回事?!”
蔣夢麟不說話,抿着嘴紅了眼眶拼命搖頭,眼淚淌不盡似的,只想多看看這兩個一生一世真心對自己好的長輩。
蔣奶奶卻誤會了,以為自家乖孫兒路上受了委屈,她可是個潑辣人物,蔣爺爺是個老實的務農人,家裏家外全靠精明的老伴兒操持,蔣奶奶一張利嘴打遍天下,鎮上人送诨名蔣一嘴,鎮鎮府的一把手看見她都害怕,蔣奶奶生氣起來,可是敢撩袖子罵大街的!
“我媳兒,你說,娃這是咋?”
李月玲卻不是半做戲,她确實是憋不住了,一看見老人家,捂着嘴就要哭斷氣,一聽他發問,腿一曲就跪在了黃泥地上,嗓子嘶啞帶着哭腔:“他爹打的!他爹帶着野女人回家了!娘!他要離婚啊!娃叫野女人一花瓶砸頭上了,醒了以後氣不過,瘋魔似的劃了女人一刀子,他爹要打死他啊!要送他坐牢房!娘,救命啊!!”
她一邊哭一邊說的上氣不接下氣,但到了(liao)将事情說清楚了。
離婚!野女人!打兒子?!
蔣奶奶當即眼前一黑。
李月玲這個兒媳,她是打心底滿意的,當初讓她進門,就是看中了她的老實巴交,兒子已經足夠精明,該找個懂操持的賢內助了。而李月玲也确實沒讓她失望,幾十年下來,家裏家外全是一把好手,最靈驗的先生也說她旺夫。而蔣奶奶最滿意的,就是兒媳那老實的嘴兒!
要讓她說一句假話,比登天難!
蔣家二老毫無疑慮地相信了兒媳的話,氣的一佛出竅二佛升天。
蔣夢麟添油加醋抹着淚窩奶奶懷裏一五一十全說出來了,擡起頭又淚汪汪:“阿奶,爹說那女人家裏當官,他要抓我去吃牢飯的,我要去吃牢飯了,阿奶我想你,我想阿爺,我來見你們最後一面!”
蔣奶奶一顆心化成了麻糖水,爺爺歪過頭去摸眼眶裏的淚。這大孫孫從小不愛說話,如今能聽他這樣的濡慕,簡直死了也值。
蔣奶奶一咬牙:“坐牢!你爹敢說坐牢,我叫他不得好死!”一伸手,将自己的乖孫孫摟進懷裏一個勁地心疼,“我的孫孫,頭可痛?你那殺千刀的爹……”
蔣夢麟低頭埋進蔣奶奶懷裏,心裏暗暗道歉——
阿奶,對不起,實在不是存心利用你們,我日後一定對你萬般孝敬。
只要有了蔣奶奶這句話,蔣夢麟有十分的信心,自己絕對坐不了牢。不說坐牢,就連動,蔣方舟也是沒膽子動自己一動的。
劉雅如今和他愛的死去活來,蔣方舟發了話,她怎敢輕舉妄動?
在蔣家,蔣奶奶就是天!蔣家人的惡習就是,一輩子将臉面看的比天大。蔣方舟比之祖宗,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要真敢做出忤逆自家老娘的事情,蔣爺爺第一個要鬧得他身敗名裂!
想當年,李月玲揚言要去公司鬧得蔣方舟不得安寧,蔣方舟甚至敢連同劉雅逼死她,更別提如今正是春風得意的蔣方舟,若要撕他臉皮,不如給他一刀來得痛快。
市裏醫院急診病房。
手術室的燈滅了,蔣方舟一臉憔悴迎上出來的白大褂:“大夫,我……我愛人怎麽樣了?”
白大褂摘下口罩搖搖頭:“手術很成功,腦子也沒出問題,只是肋骨骨折腿骨脫臼軟組織挫傷嚴重些,養個兩個月也可以走動了。”
也不知道是誰下手那麽重……簡直要人命似的,偏偏下手就好像精确丈量了似的,打在身體最折磨人的部位,卻不傷及性命,只是那傷者醒來,連續一兩個月,呼吸都該跟刀紮似的疼。白大褂一邊手術,一邊也在心裏暗暗吃驚。
難不成是專業尋仇的?
他又哪裏知道,前一世的蔣夢麟刀口厮混這麽多年,日日練的手段都用在刑訊上了,要折騰個女人,有什麽難的?簡直信手拈來。
“這……”蔣方舟猶豫一下,還是開口問道,“她臉上的傷……”
“……唉!”白大褂嘆口氣,複又将口罩捂好,臉色也難看,“那刀位下的毒,日常生活倒是沒什麽大礙,只是那疤……怎麽也得留下了,我給她縫了二十針,醒來以後你記得叮囑她,養傷口的時候會有些癢,但絕對抓不得。”
“……”
蔣方舟呆若木雞地跌回椅子上。
留疤……?那樣美好的女孩,一生都毀了容?!
不行!不行!!
滿心的愛意讓蔣方舟咬牙下了一個決定:一定要娶她!一定要盡自己的一生愛護她!
白大褂見多了這樣的家屬,此刻心如止水留下最後一句話就越過蔣方舟離開了,“麻藥過了她就會醒,大概二十分鐘以後,一會兒會有人把她轉到病房,家屬記得找好護工。”
病房清爽的藍白條紋晃花了劉雅的眼,劉雅緩緩睜開眼睛,看向光源處,蔣方舟一臉疲憊地靠在牆上小憩。
這個她愛進了骨子裏的男人啊……
劉雅心底幽幽嘆了口氣,又去咬唇,只覺得滿頭都是麻的。
她吓了一跳,呼吸稍大了些,胸口鑽心刺骨的疼痛立刻席卷而來,就好像要生生剝離她靈魂那樣不堪的疼痛!
“阿舟!阿舟!我疼……”
蔣方舟被愛人的呼痛聲喚醒,立刻撲了上去:“你覺得怎麽樣?!”
劉雅撇着眉,柔柔弱弱的模樣,讓蔣方舟心都要融化了。他和她兩手交握,眼裏只看着對方,劉雅緩緩開口:“李姐姐……她怎麽樣了?”
那個女人,總該知難而退了吧?
哦!多麽善良的女孩!
蔣方舟覺得自己愧疚極了,他小心地撫着劉雅暴露在外的半張臉頰,眼裏柔情似水:“你總是那麽善良,別管她了,你只要相信,我那麽愛你,我一定會和你在一起的!”
劉雅忍不住呻吟:“疼……”然而與此同時,也不由自主地牽扯起微笑的肌肉。
——她立刻發現,自己的半張臉頰,在麻醉之下,竟有隐隐的溫潤!
劉雅驚恐地瞪大了眼,急促的呼吸讓她的全身像要爆炸那麽疼,她一瞬間,幾乎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僥幸般歪過頭去看她的愛人,眼角的淚慢慢滑落,卻抵不過她戰栗的嗓音:“阿……阿舟,我的臉,我的臉……?”
蔣方舟痛苦地去親吻她流淚的眼睛:“阿雅,阿雅,我娶你,你不要擔心,我會娶你!一定會娶你!”
劉雅茫然地看着這個不停和自己承諾的男人,手也顫抖着,一字一頓地問道:“鏡-子-呢……我要鏡子……”劉雅猛然迸發出尖利的叫嚷,“給我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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