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蔣夢麟迅速地在香港政府介入金融危機之前開始觀望股票市場,因此他不得不經常性地前往香港證券,內地的危機感并沒有那麽重,這一場金融危機,似乎僅僅是針對小額貨幣的。
但蔣夢麟不敢有絲毫大意,因為不久之前,泰國淪陷了。
這就像是吹響了一枚號角,從這一日起,蔣夢麟開始正式暫居香港,當然,他帶着足夠年齡進入股市的宋清虛。對于這個經貿迅速發展遠超內地的大都市,宋清虛表達了适度的驚詫,但很快他就漸漸适應下來,雖然他不懂得大盤上每分鐘都在瞬息萬變的紅綠屏幕到底代表了什麽,但只看蔣夢麟嚴陣以待的态度,就知道這事情絲毫不會輕松。
其實帝都早就已經開學了,蔣夢麟離開H市,用的也是求學的名義,只是他并不願意為了去求學而放棄擺在眼前的財富,所有的創業,最難的一關,都來源于第一桶金,如果能在現在将自己的第一桶金撈到手,那麽之後的創業,會讓早有經驗的蔣夢麟輕松許多。
賬戶上的金額開始越來越大,蔣夢麟眼光犀利,哪一支跌到谷底的将來會上升飛快,哪一支前景甚好的不久後會跌停,他心裏自然有本帳。
證券所內的工作人員對這個眼光獨到從未失手的少年表達出了莫大的興趣,他的賬戶從一開始的一百三十萬,短短一星期之內,翻了何止幾十翻?每一次他毫不猶豫眼睛都不眨地将千餘萬股衆人看好的潛力抛出時,都免不了有人為他捏一把冷汗,事實證明,這個少年從頭到尾,一直沒能失手過。
那些在股市裏打滾淫浸許久的老股民們幾乎大跌眼鏡,之後蔣夢麟的動作就開始越加小心了,因為已經有人開始随着他的動向而動作,蔣夢麟不知道自己的介入是否會打亂曾經的歷史,但是無疑的,變動還是越小才越好。
然而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香港政·府的觸手終于忍不住飛快地延伸開來了。
在前一天晚上八點,蔣夢麟挂着兩個駭人的黑眼圈,剛剛抛售了手裏價值一點五億的A股,然後疲憊不堪地拖着宋清虛回酒店休息。
他覺得自己似乎是沒有記錯,就算是記錯了,也只不過是少賺一些,賬面上的錢,已經足夠他首批資金的流動了。
這樣很好,蔣夢麟是個容易滿足的人,事實證明,容易滿足的人更不容易吃虧。
在前一天沒有聽從蔣夢麟勸告的幾個股友,從第二天起就開始後悔萬分。政·府的動作是毫不留情的,短短三天之內,就連大鱷都身受重創,何況他們呢?
香島的樓價一夜之間開始狂跌,在步入1998年開年的當天,蔣夢麟在毫無新春氛圍的正月初一購下了兩套半山豪宅,自然,戶主寫了他自己的名字。
香島是允許未成年人擁有房産的。
這片在如今也是價值不菲的住宅區,在不久之後,會變得有價無市,香港乃至全國有名望的大鱷巨賈們都會雲集此地,有的時候,鄰裏相對也是一種交際手段,B市的鑽石大王,HK的機械表大王,地産大王……
這些人際關系,将會對蔣夢麟的事業,起到無形卻巨大的幫助。
蔣夢麟沒有回到H市陪蔣母過年,蔣母在離婚後不久迅速地和小區內的老頭老太太們打成一片,不久前還和蔣夢麟要了一筆錢用于購置舞鞋,她身上僅有的一萬五早就花的幹幹淨淨的了,于是她不會去過問自己兒子的經濟來源,只要能夠讓她衣食無憂,蔣母很容易滿足。
即便是居人籬下,蔣母也從來沒提起過自己要去找工作之類的話題,在蔣夢麟告訴她自己已經在帶家教後,更是毫不猶豫地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幾次下來,蔣夢麟已經失望,也許指望自己的母親和普通人家的母親那樣懂得關心孩子,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這樣也好,死了心,就不會再去奢望。不過是養個老人家,蔣夢麟自問還是負擔得起的。
大年初二,李月玲忽然致電,蔣夢麟首次接聽電話,李月玲在那天很是為難:“小……小麟,你有房東的電話嗎?”
這個房東,指的自然是宋清虛。
蔣夢麟有些疑惑:“我沒有,他正在複習,你如果有事,我可以代為轉告。”
李月玲猶豫了一會兒,低低回答:“你表舅公的孫女兒回來了,表舅他們幾個都不願意養,媽……前兩天回去了一趟,那姑娘怪可憐的,我想問問房東,能把她帶回來住不?”
蔣夢麟幾乎被氣笑了,這個母親,簡直不知道該說她什麽好。
自己好不容易和外祖家脫離了關系,結果她又上趕着黏上去了?還帶回來個不知底細的人……如果沒有自己,她怎麽養別人?兩個人一起吃糠咽菜蔣夢麟聲音有點沉:“娘,你手頭有錢嗎?我這回家教的錢多半拿來繳學費了,那人來了,誰出錢養她?”
蔣夢麟上一世被外祖家坑的不輕,這一世,一聽到是那一邊的人,心裏就忍不住地泛起抵觸。只可惜李月玲像是瘋魔了似的去熱臉貼別人冷屁股,甚至将自己的學費也給了人家……
李月玲立刻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回答:“小,小麟,你那裏還有錢嗎?”
蔣夢麟一咬牙——果然如此。
蔣夢麟即便是再有錢,也不會傻到去告訴李月玲。在她的認知裏,兒子僅僅是個依靠打工帶家教為生的中學生,即便是這樣,李月玲還是毫不猶豫地為了自己的面子帶回來一個毫無用處的親戚。
這個表舅家的親戚,蔣夢麟心裏還有些印象,前世也是同樣的原因,她被蔣母帶回家暫居過,白吃白喝不說,花錢更是如流水一般,甚至在一年之後回到老家,還大肆宣揚了蔣母的家財萬貫手頭寬裕,在那之後,來往借貸的親戚們絡繹不絕。
他對這個女孩兒沒什麽好感,自然也不會去過多關心,蔣母既然已經做了決定,蔣夢麟也懶得去過問,順路去給她戶頭彙了五千,蔣夢麟直接宣布,今年不回H市了。
從銀行裏出來,蔣夢麟慶幸自己沒有告訴蔣母自己如今正式的財政狀況,否則,現在來求助的親戚,可就不止這麽一個兩個了。
摩托羅拉變了調的古怪鈴聲想起,蔣夢麟心情不虞,接起電話,語氣也不太好:“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一頓,随即谄媚地響起,是白少鋒:“蔣夢麟,你是不是在HK?”
蔣夢麟挑眉。
一個月前,白少鋒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叫他爺爺龍顏大悅,被召回了帝都過回了他二世祖的生活,蔣夢麟也和他漸漸熱絡起來。
蔣夢麟存心想結交一個人,那就沒可能拿不下,白少鋒此時也只是纨绔些的小少爺罷了,哪裏又抵得住他的攻勢?兩人一來二去,竟和上一世一樣,成了鐵杆兒,但在大過年地打來電話,第一句還不是問好……
“你又出什麽幺蛾子呢?”肯定沒好事!
“嘿嘿嘿嘿……”白少鋒傻笑兩聲,“新年快樂哈……我聽說你在HK,來跟你拜個年。順便……你給我帶兩支酒回來呗?”
蔣夢麟臉拉得跟老黃瓜似的,這賤人!
“什麽酒——”
白少鋒被他的語氣噎了一下,硬着頭皮回答:“酒……酒王……”
“我去你媽的!”蔣夢麟暴跳如雷,“賤賤!虧你說的出口!”
賤賤——白少鋒的又一個新外號。
挂了電話,蔣夢麟抿嘴又翻起通訊錄來。
白少鋒自知理虧,答應了不少不平等條約,蔣夢麟心情這才好了點。
酒王雖然稀少,卻不代表買不到,只是珍貴加昂貴罷了,恰恰好的是,蔣夢麟剛好新結識一個HK酒莊的老板。
這個酒莊老板因為被蔣夢麟看着順眼,得到建議少入了一支暴跌股,這才沒有虧到家破人亡,此刻的他,應該看着股市的崩盤窩在家裏慶幸吧?
果然,蔣夢麟了然收線,酒王到手,而且一次就是三支。
宋清虛在新宅裏對着電腦綠瑩瑩的屏幕正在傷腦筋,饒是他自小聰明絕頂,一時半會兒地,想要學會漢語拼音,也是個大工程,更別提五筆了,所幸HK通用多為繁體,雖然有許多還是和從前的有些差別,但在蔣夢麟細心教導後,宋清虛還是能用五筆來搜些東西了。
酒莊在距離HK半山非常遙遠的地方,蔣夢麟不得不拉着勤奮好學的宋清虛去搭公車,饒是如此,也花了足足一個鐘頭才來到目的地。
hk的經濟因為突如其來的危機變得很是蕭條,這條有名的奢侈品大街原本該是停滿了豪車,來往絡繹不不絕的名媛貴婦們也少了許多,反倒又出現了一批新的暴發戶,抽着巨大的雪茄身披油光水滑的皮草,帶着拇指粗細的金項鏈來來往往。
蔣夢麟奔下公車,拉着宋清虛閃身進了站牌邊的酒莊。
這家源自于波蘭華沙的酒莊已經在hk營業了近百年,HK人推崇歐洲的一切東西。這家酒莊的老板就是一個波蘭華籍商人,從他父親手裏接受過這家産業,但卻熱衷于金融行業,這次的黑暗浪潮,如果沒有蔣夢麟的幫助,也許他已經保不住這家酒莊了。
“蔣!你到了?我等你很久。”
西蒙迎上來給了蔣夢麟一個擁抱,一嘴标準粵語,跟他那金發碧眼的模樣形成一個強烈反差,“我該請你吃飯的,這次的事情實在是太感……”
衛青虛毫不留情地将他隔開,皺着眉頭有點不高興:“你幹什麽?!”
這人怎麽那麽輕浮?
西蒙很驚訝,蔣夢麟沒理他:“酒呢?”
“在裏面,我去給你取。”西蒙迅速地閃身進裏屋,片刻後推出一個推車,上面斜卧了三個不小的酒瓶,深紫色的酒液在裏面發出蕩漾的水聲,蔣夢麟皺起眉:“我怎麽拿啊?”
“喂!”旁邊忽然有人出聲,“老板你有沒有搞錯,你告訴我酒已經售罄,結果這個後生一來,你就取出三瓶,是不是看不起我?!”
蔣夢麟愣了愣,和西蒙一起擡眼看去,一個最典型的港産暴發戶形象出現在面前。
這男人穿了一身深褐色的貂皮大衣,把自己裹得像個肉球,雙下巴挂在頸子上,肥頭大耳,嘴裏叼根未切頭的雪茄,沒點燃,一口金牙閃閃發光。
看見蔣夢麟看自己,他頗為生氣:“你是哪裏闖出來的?”
蔣夢麟并不想惹是生非:“我早已預訂。”
皮草男更生氣了,他一耳聽出蔣夢麟的口音,加上剛才,他親眼見櫥窗外蔣夢麟奔下巴士的身影,一個要坐巴士才能入市的人,怎麽可能預定地起三支酒王?一定是中介私下和老板商議好了,要拿去加鈔販售。
皮草男很不屑地掏出自己的皮夾,從裏掏出滿滿一整沓子大鈔,甩在櫃臺上:“喂,原價多少,我加一萬,分一瓶給我。”
蔣夢麟挑起眉,頗覺不可思議。
前世今生,他很少出門,也絕少碰到類似的事情,暴發戶拿錢砸人的事情,僅止于電視媒體的聽聞罷了。如今親眼見到,并還親身經歷,實在讓他很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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