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貓貓與初見

瑾榮徇聲望去。

院內那棵落光了葉子的果樹下竟站着一位婢女，像是憑空冒出來般，突然就出現在眼前。

如瀑長發不像其他婢女整齊地梳起，只是随意披散在身後，發縫隐隐透出白皙的脖頸。

瑾榮微眯起眼睛，有些疑惑不解。

這婢女從何而來？怎麽私自進入到自己的宮裏。

她又在做什麽？

穿着粉色衣服的婢女先是卷起了袖子，露出半截嫩白的藕臂，接而她活動了下手臂。

下一秒，出乎他意料的是——她開始爬樹。

瑾榮：？

爬樹的動作意外的輕盈，婢女三下五除二爬上了樹，瞬間消失在視野中。

在宮中，自然沒有任何一個人不知道這裏是尊貴的君主住所。所以瑾榮想當然的認為，這大概又是承隆恩，引起他注意的人。

他曾遇見過故意在面前跌倒的，三更半夜唱歌跳舞的，但還沒見過……爬樹的。

也許是引起注意的方式過于新奇，意外的火氣沒上來，他也能安靜地等着，看看她接下來會繼續做些什麽。

不一會兒，婢女利索地跳下樹。

嫩粉色裙袂翻飛，像只撲扇着翅膀的蝴蝶。

以瑾榮的角度，終于看到了她的真面目。

略帶嬰兒肥的瓜子臉，或許是剛動作完，臉頰染上些許粉嫩，漂亮的是那雙眼角略微下垂的鹿眼，顯得楚楚可憐。

而下一秒，他終于知道她爬樹的真實原因。

不是為了接近自己而來，真實的理由讓他有些動容。

在婢女的臂彎處，窩着一只皮光水滑的貍花貓。

那只貍花貓好像處于受驚了的狀态，渾身毛發炸起。

婢女擡起手，慢慢輕撫着貍花貓的背，低着頭不知在講些什麽，應該是在安撫着它。

貍花貓逐漸冷靜下來，用頭蹭了蹭她的手臂，婢女愣了愣，随後嘴角微微彎起。

冬日暖陽透過枝頭淺淺灑下，是薄薄的金色，空氣中飄着點點塵埃，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這笑容不同于平日身邊人虛僞的附和，或是帶着恐懼的敵意。

在明媚日光下，這真實溫軟的笑容足夠動人。

“陛下…陛下？”

一位大臣微微提高音量，再次弓腰說道，“陛下，臣下…剛才提出的政策是否得以施行？”

瑾榮這才仿若從夢中驚醒。

他微阖起眼，擡手按了按太陽穴，“再說一遍。”

“是。”

大臣回答，同時他在心中暗暗道。他們陛下在處理公務時一直挺專注，難得的會出現走神狀态。

而且…也難得一見陛下會露出這樣呆滞的神情。

當然他不敢笑，也不敢說。

瑾榮聽了開頭兩句話，眼神又不受控制地飄到了窗外。

實在是有些好奇。

她把貍花貓從手中放下，自己也蹲下身。

婢女再次消失在目光所及處。

瑾榮微垂下眼睛，站起身，慢慢走到了窗邊，獲得了更好的視野。

她沒走。

她蹲着身子，裙擺鋪在地上。腳邊圍着兩只貓，一只白色的長毛貓，一只是剛剛抱在懷裏的貍花貓。

小小伸手摸了摸貍花貓虎子（剛才糯糯說的）的肚子，虎子也許把她視作救命恩人，圍着她腿邊蹭着，喵喵個不停。

虎子的聲音微啞急促，倒是挺符合他擁有一虎臂的長相。

而糯糯也豎着尾巴繞到身邊喵喵叫，估計純粹是閑着，來分一杯羹蹭撸的。

喵喵一聲比一聲嗲，她當過貓，知道甜美發嗲的叫聲下，可能在不留情面的罵人。

不過糯糯的确在感謝她就是了。

小小覺得和糯糯也算認識已久，伸出手摸了摸。

當過貓的小小，自然知道貓喜歡被撫摸些什麽地方。

摸腦袋，用手指掏掏下巴，再順着脊骨摸到尾巴根部。

這不一會就把糯糯摸到癱倒在地。

尾巴舒服地晃來晃去，不僅露出毛茸茸的肚皮，兩只貓爪還對着天空一展一縮，做着踩奶動作，露出淡粉色的肉墊。

小小盯着軟乎乎的肉墊，腦袋不知怎麽，突然想起瑾榮說她腳臭的事。

鬼使神差地，她想聞一聞它的腳。

于是，小小熟練地把糯糯仰抱起來，握住它的爪，嗅了嗅。

……

真特麽臭。

“陛下，近日北方姜族多次進犯邊境，有卷土重來之勢，但…”

大臣垂首說道。

瑾榮沒出言回答邊境的問題，只是輕輕低笑了一聲。

幾位大臣無不震驚。

不愧是曾親征數次的陛下，根本不把姜族放在眼裏。

不足為意的笑容是對敵人最大的蔑視，也表露出無敵的自信。

他們紛紛也自豪地挺起胸膛，陛下不怕，他們又談何怕！

而被臭到了的小小趕緊放下糯糯，用手揮扇味道。

她不經意擡頭，不遠處書房窗邊的那抹明黃撞入眼簾。

……

等等，什麽鬼。

……

讓自己梳理一下發生了什麽。

她是在角落變身成人，連糯糯和虎子都沒看到，瑾榮更沒看到變身實況，這點應該不用擔心。

但自己剛剛在做什麽呢？

在聞，糯糯，的，腳。

然後，被瑾榮，看到了。

自己在聞糯糯的腳。

小小：……啊啊啊啊啊浚浚浚

小小恨不得馬上找個地縫鑽進去，她轉身就跑！

小小：只要我跑得快，尴尬就追不上我！

瑾榮見到落荒而逃的婢女，先是愣了愣，平日如同一潭死水的眸子多了些笑意，語氣中露出了自己也沒注意到的可惜：“看到朕，居然跑掉了麽。”

正巧大臣們在彙報和姜族的一次戰鬥中，姜族被他們打得屁滾尿流的事情。

大臣連忙俯首稱是：“有如此英明的吾主，賊人必然不敢進犯。”

瑾榮：？

算了，随他吧。

瑾榮的嘴角露出些許笑意。

在小小再度變成貓回來之後，糯糯還在和虎子聊着天，也許是剛被撸過，兩只貓心情都不錯，尾巴尖一擺一擺。

糯糯見到小小，大喜：“小小，剛才那個美人姐姐是李叫來的嗎？！”

小小沒想到糯糯馬上把這件事聯系上，有些驚訝：“嗯……你怎麽知道？”

糯糯得意一笑：“我就知道是李，美人姐姐上有你的味道！”

小小連忙嗅了嗅自己，是貓有人的味道？還是人有貓的味道？

“不過真是多虧了李……虎兄才能平安無事哇。”

虎子也小跑到小小面前，尾巴高高豎起，聲音粗壯，“真是多謝小小了！”

“不用不用，如果恐高的話下次還是別爬太高了。”

小小想了想，“畢竟，好奇心害死貓。”

“瑾聽教誨，瑾聽教誨。”

虎子憨憨一笑，說，“那今日就在這告別了。”

小小連忙說：“不留下一起吃飯嗎？”

難得有新的貓朋友，而且禦膳房做的貓食是真的好吃。

“不用！”

配着虎臂的虎子說話有幾分豪爽。

“我就住在西宮那邊，那邊有吃的。那我就走了，希望在我離去之前能再見到你們一次，告辭告辭。”

說完虎子賊裏賊氣地看了看四周，一溜煙鑽進樹叢中，順着牆洞鑽走了。

虎子是只走地貓，鑽洞鑽得十分靈活。

小小歪了歪腦袋，這是貓咪疑惑時的動作，她問：“虎子是要去哪裏了嗎？”

糯糯語氣中微微有些崇敬：“剛才，我曾經邀請他和我們一起住在這，福子肯定會同意的。但虎兄說他幾代人都活在宮牆之內，他想跳出宮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還說，外邊有更多的人，更多的鼠類，更多的蝴蝶，更多的世界容他去探索。”

小小瞪大貓眼，瞬間肅然起敬：“他真是放蕩不羁愛自由的貓！”

糯糯補充說，眺望着宮牆之外：“他說，他會在宮牆之外建立起一個貓的國度，總有一天會統治人類的。”

小小：…

同一個世界，同一群想統治世界的貓。

幾位大臣陸續從內屋離開，瑾榮也跟着走出。

小小見到迎着陽光走來的瑾榮，想起自己的糗事，有些緊張，躲到了一邊。

在樹根的糯糯對瑾榮蠻有好感，沖他喵了一聲，算是打招呼。

“剛才怎麽沒看見小小。”

瑾榮問，眼神在四處張望着。

“喵！”（要你管！我要吃飯了！）

接着小小拉上糯糯，一前一後跑走了。

“越來越不粘人了。”

瑾榮招了侍衛，詢問道剛才有無宮婢進出。

在得知并無宮婢出入的回答後，瑾榮嗯了聲，心中疑惑愈發明顯。

他走回樹下，本是心思細膩之人的他馬上注意到，泥土邊上淺淺的鞋印。

他順着印子走到了草叢前，鞋印卻就此消失。

草叢挨着紅色宮牆，瑾榮擡頭看着高高的宮牆。

爬牆走的？

也是，爬樹都這麽靈活，爬牆也不在話下。

想起那個仿若蝴蝶的身影，瑾榮心中作出了這樣的猜測。

他忽略了草叢的另一頭，有一連串樣似梅花的貓咪腳印。

一橘一白兩只貓在并排吃飯。

小小為了搗亂，将貓食吃得滿地都是，臉上沾上了食物碎渣，就會跑到瑾榮懷裏，蹭着他的衣服當擦嘴巾。

而從小未遭流浪之苦的糯糯吃得慢條斯理，吃一口用爪子洗一洗臉。

他向來愛幹淨。

吃到一半的小小，突然想到什麽，舔了舔粉色鼻子：“糯糯。”

糯糯疑惑地豎起耳朵：“咋了？”

小小想起那臭味，難以啓齒：“雖然但是…你…是個香港腳。”

糯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