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三個多月前，洺加懇求了皇帝陛下，希望他能夠将他的女仆菲雷拉找到，他想見她。

這時候正是對調養營嚴查的時候，皇帝陛下讓人去查了菲雷拉，但結果卻很悲傷。

菲雷拉大約是不知從哪裏得知了洺加已死的消息，就悲痛過度，生無可戀，于是同士兵發生了沖突，在剛到調養營的時候，她就死了。

這是很早之前的事了，那時候洺加還在受着皇帝的懷疑，自己也朝不保夕。

皇帝陛下讓人帶回給洺加的消息便是如此，洺加悲痛欲絕，默默地躺了兩天，一句話也不說。

皇帝陛下之前想這菲雷拉只是洺加的女仆，洺加對她的感情再深也有限，她的死，皇帝陛下并沒有太在意，後來看洺加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樣，才明白自己想錯了。

因為調查調養營的事情，還有解決俘虜制度問題，以及永寧洲轉移的問題，視察科學院，帝國軍校百年一次的盛大慶典，諸如此類，還有各種日常政務，這些事情擠在一起，他十分繁忙，除非實在想洺加了，且想一親芳澤，不然他并不是每日都到桐月宮，五六天才去看洺加一次，已是常态。

所以洺加不吃不喝默默躺床上傷心的事，他開始并不知道，是瑪莎覺得事情已經十分嚴重，不得不通知皇帝陛下的時候，皇帝陛下才從瑪莎嘴裏聽說了。

皇帝陛下已經不信任奧莉薇亞處理洺加的事，他覺得奧莉薇亞一直不喜歡洺加且對他帶有偏見，這種情況下，讓奧莉薇亞管理桐月宮的事，皇帝陛下覺得非常不妥，所以之後就不讓奧莉薇亞再接觸桐月宮之事了，瑪莎作為一個女仆，有了同皇帝陛下直接聯系的權限。

“是的。陛下，我不得不打攪陛下，才聯系了您。夫人他已經兩天不吃東西了，而且躺在床上也不說話，我們無論說什麽，他都不理睬我們。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了，不得不告知您此事。”

瑪莎是這般說的。

并不是皇帝陛下親自告訴了洺加菲雷拉的死，而是讓一個近衛去辦的，而且他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也沒有閑餘時間和精力去思考一個女仆的死對洺加的影響，此時聽瑪莎這般說，他甚至不會想到洺加是因為自己的女仆死了以至于傷心成了這樣。

他問道：“是病了嗎，為什麽不吃東西。”

瑪莎說道：“回禀陛下，我們也不知道，夫人他什麽都不說。而且不願意見醫生，醫療機器人對他做了掃描，說身體無事。”

皇帝陛下不得不讓秘書團将本來安排好的要接見的人的時間往後推，然後去了桐月宮。

再說，他也想洺加了，特別是在這種繁忙的時候，一轉頭就想他，這樣去看他，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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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在床沿坐下時，側躺在床上的洺加依然毫無反應。

皇帝陛下傾身吻了吻他的嘴唇，大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洺加這才睜開眼來，輕聲說：“陛下，您怎麽來了。”

普魯斯故作生氣地說道：“你不好好照顧自己，讓朕憂心，還好說朕怎麽來了這句話嗎？”

洺加癡癡看着他，突然就哭了，又用手将臉掩住，低泣道：“我沒有想打攪您的意思，只是，我是真不想吃東西，看到就覺得難受。”

普魯斯道：“但這是拒絕醫生看病的理由嗎？”

洺加搖頭：“我知道不是。但我不想見別人。”

Omega們懷孕的時候，很大概率會得抑郁症，陷入悲傷之中，alpha們往往完全無法理解他們的這種悲傷抑郁，不過，他們會被教導，在這種時候，要一直陪着他，讓對方有安全感。

普魯斯不得不問：“為什麽突然就這麽傷心了？”

洺加哽咽着将菲雷拉的事情說了。

又說：“我沒有想過她已經不在了，我從小就沒了父母家人，一直是她陪伴着我，和我相依為命，為了我，她放棄了組建自己的家庭，待我如最親的親人。我待她也是這樣。但是，她卻死了。她不會再回到我的身邊。”

洺加泣不成聲，幾乎暈過去。

普魯斯愣在當場，好半天才将洺加摟住，但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勸慰的話。

普魯斯只能多抽了時間陪伴洺加，洺加狀況才稍稍好些，他之後不再說菲雷拉的事情，絕不會喋喋不休地向人訴說自己內心的悲傷。

只是他變得比以前更加沉默，愛發呆，眼神裏不時就流露出哀傷，這些都讓普魯斯心憐。

過了兩天，洺加就說了德拉裏夫人的事，說他是自己的好友，希望陛下再幫忙找他，讓他得知他的消息。

調養營現在是一個敏感區，即使是皇帝陛下要從調養營帶人出來進宮，也有可能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被抓到什麽把柄。

自從皇帝陛下提出要改革俘虜制度，很多貴族就已經和皇帝陛下站在了對立面，想要抓住陛下的小辮子，然後據理力争自己的利益。

菲雷拉是beta，陛下答應讓人将她帶進宮來，問題倒還不大，但德拉裏夫人是omega，只是注射過信息素抑制劑而已，但這麽長時間過去了，那信息素抑制劑的效果早就過了，德拉裏夫人現在是生育系統可能受到一定破壞的omega，omega信息素的味道是騙不了人的，要将這麽一個omega不被任何人注意地送到桐月宮，可不是一件易事。

但普魯斯不會拒絕洺加，便讓人去辦了。

讓洺加有所安慰的是，德拉裏夫人沒有出事，而且他的狀态還不錯。

德拉裏夫人沒有直接來桐月宮，先只是和洺加視頻聯系。

對于洺加還活着這件事，德拉裏夫人十分歡喜感動，當時就差點哭了。

他說：“在梵休要塞時，大家就知道有個omega失蹤了，後來知道是你，我們打聽消息，最後得到的結果卻是你已經死了。我們都很難過。當時你的女仆菲雷拉在我的身邊，她得知你的死訊，就悲傷過度精神恍惚，我勸過她，但是沒起作用。”

洺加問：“她是怎麽死的？”

洺加已經可以平靜地問出這句話了，德拉裏夫人将當時的情況描述了一番，同普魯斯的近衛帶給洺加的信息根本不同。

或者說是那近衛将菲雷拉的死過分輕描淡寫了。

據德拉裏夫人所言，菲雷拉因為精神恍惚，而且對安薩帝國的士兵非常反感，之後有一個軍官看上了菲雷拉，但菲雷拉不願意，對對方惡言相向，還咬了對方的手一口，于是結果便是那個軍官叫了另外幾個人，一起強暴了她，并且還是在很多人面前，菲雷拉因為精神和身體都已經面臨崩潰，所以當場就死亡了。

洺加聽後，在那視頻通訊儀面前呆坐了一下午，別人說什麽，他都聽不到了。

洺加說會讓人将德拉裏夫人帶到自己身邊，德拉裏夫人感激了他，卻說：“我們這裏有很多omega生病，主要是精神脆弱，而且不願意接受安薩帝國醫生照顧，除了這種情況，還有好幾人懷孕了，我要留在這裏照顧他們，恐怕不能在近期去你那裏。”

洺加沒有強求，只是說不會讓他也出事。

在被抓之前，洺加覺得自己和德拉裏夫人只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而且更因德拉裏夫人對他有不可告人的情結，讓他在心裏排斥和德拉裏夫人的過分親密的接觸，但現在，洺加卻對他有了一種近乎親人的感情，大約是因為德拉裏夫人是他在這裏的唯一慰藉。

德拉裏夫人沒有詢問洺加為什麽會成為普魯斯的情人，大約是不好問出口，洺加也沒有詢問德拉裏夫人在調養營是否受到過傷害，同樣是不好問出口。

洺加将同德拉裏夫人之間聯系上的事告訴了普魯斯，說：“看來是我淺薄，我想我能依靠您護住他就行了，但他卻願意在調養營裏照顧其他omega。他現在并不願意到我這裏來看我。”

普魯斯十分大度地表示，只要洺加要求，他會讓人随時将人帶來見他。

皇帝陛下知道卞家為洺加送奧斯帝國的走私特産的事，洺加最初似乎是怕他生氣，不敢讓他發現，之後發現普魯斯發現了也沒有把他怎麽樣，于是，在這一日，卞夫人送了藜蘭香茶來給洺加，洺加就用這個茶葉招待了皇帝陛下。

飯後，洺加親自泡了茶，同皇帝陛下坐在茶室裏品茶。

洺加肚子不小了，或坐或站或躺，他都不舒服，總是難受。

為皇帝陛下泡好茶後，他就站起身來在房間裏慢慢走着，問喝茶的普魯斯：“怎麽樣，味道同一般的茶葉不一樣，是不是？”

普魯斯喝了兩口，精神放松：“嗯，很香。”

洺加笑着道：“這茶在奧斯帝國非常流行，每次招待客人，要是不是用這種茶，就會被瞧不起，他們會覺得茶會的品質低下。”

說起奧斯帝國的事情，普魯斯也不會同洺加介意。

洺加穿着寬松的上衣，雖然在懷孕，但除了肚子變大外，其他地方倒沒有什麽變化，還是和以前一樣那般迷人。

普魯斯總覺得他有一種看似清透實則神秘的氣質。

晚上睡在同一張床上，洺加的身上帶着飯後那茶的香味，普魯斯倍受吸引，洺加雖然總是折騰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倒是懷得很穩，普魯斯摟着他從他身後慢慢抵進去，然後動起來，大約是接近分娩期，洺加倒不是很痛了，被他撫摸着身體，也沉迷在騷動的情欲裏。

普魯斯不敢過分，一次之後不敢再來，抱着洺加又去沐浴之後，便回到床上睡覺。

洺加枕在枕頭上，靜靜看着普魯斯，又抓着他的手緊緊握着，甚至不肯放開，普魯斯伸手撫摸他的面頰和耳朵頭發，滿眼都是溫柔愛意。

洺加微紅着臉和他說：“以前別的omega夫人們說，喝藜蘭香茶會增加情趣，陛下有覺得嗎？”

洺加以前可從不會同普魯斯說這種話，在床笫之間，他多發出點聲音來都是困難的，他總是咬牙忍着一切情緒、疼痛或者快感。

不過普魯斯現在就是愛他這個調調，自從和洺加在一起，再想到以前梅理她們在床上的放蕩，他就會覺得不适。

但洺加此時這般含羞地說起這個話題，普魯斯馬上就被他撩撥得心癢，在他的唇上親了兩口，說：“你好香，和信息素的香味很像，但是又不一樣。”

洺加眼裏帶着笑意，說：“看來他們說的是真的。我以前是不信的。”

洺加的這個話題隐含着他同他以前的丈夫沒有過真正的結合，不過兩人都不會再深入地就此聊下去。

洺加又說：“我讓瑪莎将那茶葉的一半給陛下帶走，您會收下吧？”

普魯斯說：“你喜歡這個茶葉，朕讓人去找來給你。”

洺加趕緊說：“您千萬不要去做這種事。這應該是omega準備給alpha的東西，應該我去準備。”

說到這裏，他又像是害羞了，紅着臉笑着說，“我要陛下以後喝這種茶就想到我。您會嗎？”

普魯斯說：“即使不喝這茶，朕也是想着你的。”他大笑起來，又親親他的耳朵，“你這是想把朕套牢？”

洺加撇了一下嘴：“這自然是我的所求，不過，要是陛下又看上別人了，我也是沒有辦法的，希望到時候您能批準我去紀月洲生活，遠離您的身邊，以免看着您和別人親密，我定然會受不了的。”

說着，聲音裏已經全是傷心了。

普魯斯馬上意識到自己開了個很糟糕的玩笑，趕緊說道：“朕說着逗你的，朕只和你在一起。”

洺加将臉埋在他的頸邊不再說話。

又過了兩天，德拉裏夫人總算到了桐月宮。

因為這時候，調養營裏的其他omega已經被安頓好了，他沒有挂念，就到了洺加這裏來。

在茶室裏見面，兩人只有一個感嘆，物是人非。

洺加大着個肚子就不必說了，德拉裏夫人早沒有了原來伯爵夫人的派頭模樣，他穿着很簡單的衣服，頭發留長了，他的年齡雖然本也不是很小，但是，這數月，卻讓他的眼角有了不該有的紋路，他的眼神比以前更加深邃，皮膚變得稍稍粗糙，手指上有着繭子和細小的劃痕。

那種沉澱下來的滄桑，在他的身上十分明顯。

兩人靜靜看着對方，在視頻通訊裏，兩人也算經常有聯系，但這樣見面，感覺很不一樣，他們一時都沒有說話，最後，是德拉裏夫人先做出反應，他上前去，輕輕摟了摟洺加，微笑着說道：“雖然懷了孩子，但還和以前一樣美麗。”

洺加請他在自己旁邊的沙發上坐，讓房裏所有伺候的人都離開了，他才和德拉裏夫人說道：“夫人，我們都還好好的，就好。”

德拉裏夫人道：“你可以叫我弗瑞，這是我的本名。”

洺加道：“弗瑞，你想回國去嗎？”

德拉裏夫人看了一眼房門，洺加說道：“沒事，這間房裏沒有監視。”洺加在這裏住了很長時間，對這件事還是确定的，因為他曾經在這間房裏換衣服，也被皇帝陛下的即興發揮摟着有過歡愛，在這種情況下，普魯斯不會讓人監視這間房，再說，洺加也自己查過，所以每次都敢在這裏同卞夫人說不能讓外人知道的事情。

德拉裏夫人說：“自然想回去，你呢？”

洺加道：“我做夢都想回去。”

德拉裏夫人起身坐到了他的身邊去，他輕輕碰了洺加的臉，看着他的眼睛說：“但是你現在是安薩帝國皇帝的情人，你還懷了他的子嗣，你舍得離開嗎？”

洺加冷笑了一聲，道：“為什麽會不舍得離開。難道在這裏做他的情人是我所甘願，為他生孩子是我甘願？難道我能承受着那麽多同胞的死亡，承受着菲雷拉的死亡，和他在一起，口不對心地強顏歡笑活一輩子？”

德拉裏夫人眼神柔和了很多，說道：“我之前還以為是你勾引了那個暴君，我們為你的死訊傷心，你卻和我們的仇敵在一起享受生活。你也是不得已是嗎，那個暴君逼迫你的，是嗎？”

洺加微微轉過了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才轉過頭來對德拉裏夫人說：“我有辦法回國去，你會配合我嗎？”